听完大娘的讲述，我们相顾无言。
这人间，与我想的不一样！我心里感叹道。
孩子已经睡着了，紫清便把孩子抱进了屋。
“我去给孩子熬些米汤吧！”姒辰起身说道。
“嗯嗯”
寐寐耷拉个脑袋，玩着手里的狗尾草。
“要不你带我去看看那个塔吧！”我走到他身旁。
“那儿，很臭很脏，你别去了。”
寐寐很少那么正经地和我说话，这倒是很反常。不过也是，虽然每个地方都有些外地人很难理解的，感到震撼的习俗，但是对于这种以习俗为依托，毫无负担的杀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的残忍的事，的确很难接受。
“从大娘的话来看，弃婴在村里并不稀奇，说不定那塔里还有活着的孩子，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多救一个孩子！”其实我心里清楚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并不大，我只是想去看看，是怎样一个吃人的木塔。
我刚说完，寐寐看了我一眼，猛地从凳子上窜出去。
“跟上我！”他在前面道。
我们出了院门便沿着小路向南走去，姬凉寐走在前面，我在后头跟着。刚开始是路边只分布着稀疏的碗口一般粗的松树，路边杂草很多，再往里走着，已经是成片的树林里了，林中不时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前面就是了！”姬凉寐转过头到。
我抬眼往前望去，一座半人高的木塔映入眼帘，说是塔吧，又不是完全按那样的规格和样式造的。它的基座由几块石头堆积而成，塔身由几块木头卯成，在塔身中部留了个四四方方的入口，大概是特意留的“门”，“门”不大倒是刚好能过一个半岁大的孩子。四周的木头已经腐败，表面酥散了，是个老物件，顶上是一个由竹子编成的塔帽。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塔，不知埋葬了多少生命。
姬凉寐俯下身子，往“门”里探去：“这里面有些黑，不过我不能再往前了，进不去，但这口近处是没活着的孩子了。”
接着姬凉寐从“门”里出来了，猛咳了两声：“太臭了，里面还有很多虫子！”
"我身形小些，我看看。“说着我便把上半个身体全部探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尸臭和腐败的气味直冲我鼻子，我赶紧蒙住了口鼻，一些看不清的小飞虫嗡嗡嗡的在我头上飞来飞去，靠近”门“的是些已经腐败的婴儿尸体，往里些是快垒到顶的白骨，其间还有些黑不溜秋的破布，应该是小孩的衣服和襁褓。
“应该没有幸存的婴孩了。”我抽出身说到道。
姬凉寐呆呆地看着塔：”走吧！我们回去吧！“
……
“你们刚刚去看那个塔了?”姒辰端着空碗从屋里走出来道。
“嗯嗯”我点点头：“里面都是些尸骨了，这孩子应该是刚被扔进去不久就被寐寐发现了。”我解释道。
大娘端了几碗菜走过来：“一大早上了，我做了些菜你们将就着吃点吧！”大娘脸上的痛苦与悲伤已经不见了。大抵是将心里积压多年的情绪释放了，反而轻松了。
“你们吃吧！我没胃口，不是说那家人会找过来吗？本少爷就在这儿等着他们。”姬凉寐拔出剑插在地上，虎视眈眈的看着门口，那神情凶狠的就像等待猎物出现的豺狼虎豹。
“你要是不吃饭，只怕等他们来时，你已经饿趴了。说不定是场硬仗呢！”紫清劝道。
姬凉寐便起身接过姒辰递过来的饭，猛扒白饭，不夹菜。筷子与碗谱出一首叮叮当当的乐曲。
接下来的两天倒是过的平静，大娘没再劝阻我们，算是默认了，还帮着我们照顾着小家伙。姬凉寐每天都摩拳擦掌，准备干一场。
我和姒辰便到处在村里溜达，顺便散布我们捡到孩子的消息。也偶然发现这村里，男人的数量竟占了四分之三，偶尔能在路上遇到女子，都是四五十岁，极少能遇到年少的女子。当然，这里有弃女婴的规矩，这事倒也不显得奇怪了。
听大娘解释说，这村子里，女孩本就越来越少，况且，男人多了女人少了容易出事，年轻女子大多躲在屋里不出来，家庭富裕些的便随父母搬到城里了，女子便更加少了。
三天后……
“谁敢在兰樽村闹事！”粗狂且带沙哑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接着砰地一声，门被踢开了，乌泱泱一帮人气势冲冲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七旬老者，一袭青色麻布长衫，背挺得笔直，走路带风，是个硬朗的老人家，陪在他左右的是两个大汉，皮肤黝黑，胡子拉碴，身上只穿这粗布马甲，且半敞着。刚才的话应该就是他们二人中的一人喊的，后面紧跟着几十号人，男女老少都有，当然女呢，只指上了年纪的些婆婆，他们手里都拿着锄头锤子等工具什，气势倒是很唬人。紫清怕吓到孩子便让大娘抱着孩子去了里屋。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
为首的老者正言厉色的坐在一旁，手下的人把守在各门处。看样子，这老头做这样吓人的把式不是一次两次了。
“谁叫小爷我！”
姬凉寐也端了一条凳子正坐在老者对面。那老者身后的一个大汉转身想将姬凉寐踹下凳子，姒辰便站过去挡着姬凉寐，而这种时候我一般躲在一旁角落看热闹。我虽没见过他们出手，但是对于各州的少家主来说，这些人数量再多也不过是几下功夫的事。
“二位，你们怕是对本村的规矩有所不知，那孩子就算你们抱出来，喂养了几日，她也活不了了，你们有善心是好事，但这是我们村的私事，还请各位不要再掺和了，再说那孩子，是她父母自愿不要她的，你们救的了一时救得了一世吗？只要诸位把那孩子放回去，我们也不再来叨扰各位，此事也便没发生过！”
老者看了看守在门口那些人，眼里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规矩？什么规矩，小爷我就是规矩！”姬凉寐瞪着老者道。
话音刚落，一帮人便向姬凉寐冲去，只见他一个飞身，便跃到了老者身边，将剑抵在了老者脖子上，霎时便有血珠冒出，姬凉寐速度极快以至于站在老者身旁的两个彪型大汉没任何动作，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刚刚冲过来那群人瞬时傻了眼待在原地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姬凉寐。
我也傻眼了，这小子便聪明了。我觉得以他的性格，肯定是要打一架才肯罢休谈条件。
“你们中谁是那孩子的父母？”姬凉寐厉声质问着，眼神扫视着人群。屋里一阵寂静，静的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我看着那群人，他们面面相觑，却又都不敢大声说话。姬凉寐见没人说话，便将剑更用力的抵在老者脖子上，这时所有人都被姬凉寐吓出了冷汗，这老者却依旧面不改色，坐的更端正了。
“他能当村长是有原因的！”我对他暗赞道。
看场面如此僵持 ，老者右手边的大汉发话了：“他们……他们不在此处，他们住在村东头，今日没来，少侠，还请手下留情，勿伤我们村长！”
“你，去把他们找来，要这孩子的亲生父母，若不到，我便杀了这老头！”
“好！”大汉拔腿就跑，跑到门口时还被绊了个踉跄。等他跑后，那群人也跟着跑了，大概是怕这人不回来，姬凉寐把他们也一起杀了。
“你倒挺冷静！”姬凉寐对着老者道。
老者依旧一言不发
……
“来了来了”门口响起大汉的声音，接着便见他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三四个人。
一个矮矮胖胖，大腹便便满脸油光的中年男子，一个脸色苍白过于瘦弱的女子，以及搀扶着女子嬷嬷样子的中年妇女。
“你们救了我的宝？”女子看着姬凉寐，急切的问道。
“哼！”那中年男子假咳了一声，便狠狠的瞪了那女子一眼：“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那女子便低下了头，低声抽噎起来。
“外乡人，那孩子我们不要了，丢了，这呢也是我们村的规矩。你把那孩子放回去，我给你们一百两，你也别再难为我们那老村长了！”吐了口痰道。
姬凉寐冷冷地看着中年男子，眼神里满满都是杀意。
“这孩子 ，你也不要了吗？”姒辰开口对那女子道。
女子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你们……你们是人吗？，不想要你又何必生呢，她只要生下来了，就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你们有什么资格为人父母！”姬凉寐对着他们喊道。
中年男子本想反驳什么，但看到姬凉寐杀气腾腾，便也作罢。
这时，老者缓缓开口道：“你们看到了吧，不是我逼着他们不要这个孩子，是他们自己不愿意要了，他们已经有个女儿了，这个要是个男孩，倒是是享福了，可她偏偏是个丫头，她没这个福气。”
言毕，那年轻女子的抽噎逐渐大声起来，最后成了低泣。
“你们村里，很多人连媳妇都娶不上了，还要遵守那个荒唐的规矩？”我在一旁问道。
“女子少，到外村去娶几个就是了，多大个事，但一家一女这可是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是传统，是规矩，规矩是不能坏的。”老者解释道。
“你看这样行不行，”中年男子小心翼翼提议道：“我看你们是真心喜欢这孩子，如今呢你们也抓了我们村长，我用这个孩子和你们换村长，你们把村长放了，两天之内你们把这孩子带走，我们便当这孩子已经死了，也不再追究这事了。”
村长点了点头，姬凉寐听了冷笑一声，看了看姒辰，姒辰也表示同意。
“你看老子走不走！”姬凉寐不甘道，接着便一把将老者推了出去。
是啊！除了各退一步还能有什么办法，连她父母都不要她了，就是姬凉寐拿着剑逼着他们带着孩子回家，那我们走后，这孩子只会受更多的苦，然后又被丢到塔里等死。
“两天之内离开。”
村长临走道。
“这孩子，我要带着走，不会把他留在这儿的”，姬凉寐气呼呼地把剑扔在地上说道。似乎是怕我们先开口劝他。
“你年纪轻轻一小伙，会照顾孩子吗？再者你拖着个来的不明不白的孩子以后谁嫁给你？”还没等我们开口，躲在里屋的大娘出来道。
姬凉叶瞥了瞥跟在大娘身后的紫清，开口道：“不会照顾我可以学，总比把她扔在那个塔里自生自灭的强，要是因为这我娶不到媳妇我也认了。”
“凉寐，刚刚的话我和大娘都听见了，这孩子我们不会扔的，我们带着她南下对她对我们而言也都不是最好的选择。”紫清开口道。
“你也想把她丢在这吃人的狼窝？”
“她的意思，是这孩子给我最合理。”大娘笑着说。
“你们要远途奔波，带孩子不方便，而且这孩子太小了，受不了风吹日晒。我原本以为我日子就这样了，可你们却把这孩子带来了，这是上天的恩赐。我以前没能救我女儿，这些年也眼睁睁看着那些女娃一个个在那塔里死去，可如今我能救她，也当时救我自己，我有了她，也算有盼头了。”大娘道。
“那你收养这孩子不怕村里人找来吗？”姬凉寐关心的问道。
“怕，当然怕，但是我可以离开这里啊，这已经没我眷念的人和事了，只当做在你们来那晚我便已经随先夫而去了。我娘家在绥阳县，这些年我一个人也没什么花销，存了些银钱，够我们到绥阳租间房子做点小本买卖了。”
“那明日我送你们去，看着你们安定之后我再离开！”姬凉寐道。
…… 晚上
“你们在这里看什么呢？”我仰头对着坐在屋顶上的三人道。
“看月亮。”姒辰回道。
“对！看月亮，你的阿辰哥哥最喜欢看月亮了！”紫清对着姒辰眨了眨眼道。
“哈哈哈哈哈，月亮有什么好看的！”我笑道。
姒辰红了脸：““要上来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说着我便一跃跳到了姒辰身边，自从姒辰看到我使用灵术后，我开始在他们面前一点点表露我也会些术法和功力，这样等我表露身份的时候不会显得我一直再骗他们，希望不要闹得太难堪。
许久不见未开口的寐寐道：“我去，你原来也厉害的嘛！”
“那当然！”我嘚瑟道。
之后便是万籁俱寂，大家都眺望着远处，一旷无垠，视野的尽头是远方的的点点星火，那里大概就是圩子城了吧。
“我真的不理解，他们的思想怎么会这么腐化愚昧，明明知道这么下去这个村迟早会灭亡，还是一意孤行。这么多年来，他们对残害的这些生命没有一点愧疚。”寐寐愤愤道。
“是啊！”我应和道：“有些刻在骨子里的是很难改变的。就像我现在告诉你，你不是男子而是女子，你大概会觉得我疯了，在他们眼里，我们几个只是不懂敬畏祖宗，不理解他们传统的外乡人罢了。我们已经尽力了，剩下的，自会有答案。”
寐寐点了点头：“我……哈哈哈”苦笑了一声。
时间会淘汰掉那些逆行者。
“其实，我也是别人不要的丢了的小孩，我这个堂堂姬家少爷其实只是外室所生的私生子，若不是我哥把我寻回来，大概，我也会在某个冬天被冻死，或者被狼叼去。”姬凉寐眼眶湿润的说道。
我原以为寐寐对此事这么上心甚至一反常态的易怒易爆是因为看不惯此类事情发生在冀州，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局中人，姬氏从来对外宣称的是姬家长房有儿子，但具体有多大的孩子，有几个倒是没听过。
此类辛秘，若不是姬凉寐亲口说，谁又能想到这些，怕是换个人说，都不会有人相信。对于这种事，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紫清拍了拍寐寐的肩。
第二日清晨，姒辰和寐寐便送大娘去往绥阳了，我和紫清姐姐留在村中监视村民有没有什么异举，其实主要还是怕他们知道孩子被大娘带走，在我们走后去找她们的麻烦。
下午他们便回来了，第二日天亮我们便出发前往圩子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