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岁

    你有点失望。

    两年后的直毘人告诉你，他已经悬赏了千万，并没有找到你想要的小宠物的消息。

    不过，有新的剧情被触发了，你不急着快进时间。

    “御三家间五年一次的会谈将在一个月后召开，这次地点选在了五条家。”

    直毘人说着，

    “届时，五条家的六眼会正式登场，算是作为家族继承人的见面仪式。”

    “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你问，

    “杀了他吗？我的力量很适合偷袭，就算被怀疑，也没法确定是禅院家下的手。”

    “呃……”禅院直毘人神色怔愣，“可他不过七岁——”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那些吹捧六眼才能与影响力的话语，难道都是为了骗我而夸大的？现在要告诉我，他不过是个普通的七岁小孩？”

    “……不。”

    “既然不是夸大，有这么一个麻烦的天才存在，禅院家的一部分人应该寝食难安，想必他们也偷偷花费重金悬赏过那孩子的项上人头咯？”

    “……”

    你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直毘人，悬赏金一定很贵吧。”

    你轻声说着，

    “替家族节省开支，难道不是你这个家主应该做的吗？为什么要犹豫呢？”

    直毘人依然沉默着。

    但你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缺乏耐心，也没有因为得不到回应生气。相反，你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心情也变得愉快。

    你讨厌过于温柔的人，也讨厌过于坚定的人——那仿佛绝对的意志、看似纯粹的灵魂会让你感觉虚假，感到烦躁。

    可同样的，你也讨厌过于恶劣的人，讨厌过于软弱的人——他们会忤逆挑衅，会哀泣吵闹，这些都会让你感到不耐。

    禅院直毘人不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他不算很温柔，也不算很坚定，不算很恶劣，也不算很软弱。

    他在恶意的泥潭中摇摆不定，依赖着才能发出微光，可那光却仅仅短暂的几个瞬息照亮过周遭，大多数时候，它只是一味犹豫着，漠视着，又始终没能彻底熄灭。

    你喜欢这样普通……所以让你感到真实的人。

    可惜，这也只是虚假的游戏而已。

    “好吧，我不会杀他的。”

    你没有继续追问，放过了他，

    “你可不要后悔哦。”

    ——快点后悔吧，直毘人。

    你在心里说道。

    -

    那之后，禅院家开始忙碌起来，而你无所事事地四处转悠。

    为什么这个游戏只能以年为单位快进？梅林这家伙就是在恶心你，你在日记本里写道，想必梅林应该能看见你在骂他。

    禅院家的大多数人都有着麻木空洞的灵魂，一部分是习惯了痛苦，一部分是习惯了残忍，他们被这片泥潭塑造得极为相似，让你提不起说话的兴致。

    不过，也剩下那么一些，还保留着特殊的性情——还未被染透的小孩子，或是像直毘人一样，拥有高人一等的才能的人。

    为了打发时间，你每天散步时都会去观察那个人。

    有时候他也在无所事事地散步，有时候随便找个草丛睡觉，还有的时候，他会被人围堵、被人挑衅、乃至被人押送到装满咒灵的密室里惩戒，然后带着一身皮肉伤，若无其事地走出来，继续随便找个地方闲逛、睡觉、随便偷点吃的填饱肚子。

    明明是养在家里的，却像流浪狗一样——你又开始想念你不知道在哪里的小宠物了。

    在这只禅院家的流浪狗又一次被送进咒灵库中后，你走向了那几个押送他进去的躯俱留队队员。

    “他是因为什么罪名进去的呢？”

    “呃？是睦小姐!”

    领头一人吃了一惊，

    “您怎么会来这里!这里很危险，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请——”

    “回答我的问题。”

    “……是。”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口水，“是因为，因为他挑衅了甚一少爷，少爷很不满。”

    “不要紧张，”

    你安抚道，

    “我又不是来替他抱不平的，也不会向直毘人告状。只是有点好奇，这惩戒室里的咒灵——最多是几级的呢？”

    “准二级，睦小姐。”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的脸色，

    “作为已成年的禅院家族人，理应能在惩戒室里生存下来……”

    “也就是说，无法生存下来的，就不再是族人，而是仆役、器皿、摆件之类的东西？”

    “不……”

    他似乎下意识想否认，但潜意识中又认同这一点，没有说下去。

    “原来如此。”

    你点了点头，

    “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您，您是想要放他出来吗？”

    “我不讨厌别人擅自揣测我的意思——但我讨厌总是猜错的人。”

    你看着他，

    “你已经猜错了好几次呢，这位……嗯，禅院不知道什么君？”

    老实说，你现在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在禅院家的名声究竟变成什么样了。

    幼童模样的女孩整天用大人的腔调说着些奇怪的话，估计会有点让人发毛吧。作为“备受家主大人宠溺甚至愿意为了她一句话杀人的天才女儿”，应该也会有不少人惧于直毘人的威势而害怕你。

    在你话音落下的瞬间，眼前这人就跪了下去。

    “我又没想杀你。”你说，“确实有件事想让你去做，如果能完成就原谅你。”

    “请您示下。”

    “帮我抓一只一级的咒灵过来，塞到惩戒室里面去。”

    “我，我……”

    “做不到吗？”

    “睦小姐，我们，我们躯俱留队，都只是些没有术式的人啊，”他哀求地看着我，“一级，一级那也太……”

    “这样啊，那你进去吧。”

    “诶？”

    你看向他身后噤若寒蝉的其他队员：

    “为什么不动？这个人惹怒了我，又没完成任务赎罪——把他送进惩戒室里，嗯，就关三天好了。”

    “——!”

    他似乎想要叫喊，但已经被他的队友们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你挥了挥手，一直跟随你的仆役之中离开了一个，去把你的需求转告给直毘人。

    说起来，你好像还没见过这游戏里的一级咒灵呢。

    你的小宠物，会是几级的咒灵呢？

    -

    等你再次想起来那条流浪狗时，已经过了一天多。

    还是直毘人过来提醒你的：

    “你要的一级咒灵已经给你放进去了，到底想做什么？”

    “没法快进到下个事件，随便玩玩打发时间。”

    “……喂喂，你好像越来越不把禅院家的人命放在眼里了，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要当家主吗？”

    “又不会全死掉，有什么关系，我有存档的。”

    你站起身，准备去惩戒室看看，临走前转头提醒道，

    “直毘人，你要是后悔了就说哦。”

    “……我要是后悔了，你会怎么做？”

    “看心情。”

    -

    最近，你的心情总是很差劲。

    现实里已经不再去学校上课了，那些过去的“朋友”们你也不想再见到，家门完全封禁，不管是人还是英灵都没法进来。

    除了偶尔和梅林那家伙说话，你很少开口，反而在原本讨厌的游戏里说了这么多话。

    或许，在现实变得虚假了以后，原本令人讨厌的充斥着虚假感情的游戏，也变得无所谓了吧？

    你坐在惩戒室的台阶上，思考人生。

    躺在地上的男人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他最开始闭着眼，似乎不想理你，现在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有烟吗？”

    “棒棒糖要吗？”

    “来一根。”

    你把口袋里的棒棒糖扔给他。

    他支起身体，单手窸窸窣窣地拆着包装，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往外冒着血，沿着小臂、手腕、指节，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塑料袋上。

    你看了一眼他软趴趴地垂落的左臂，又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右臂，注视着他将变得血糊糊的棒棒糖塞进了嘴里。

    “味道怎么样？”

    “不太行。”

    “之前我扔下去的那个人呢？”

    “用了，忘了丢在哪了，你可以在地上找找。”他耸耸肩，血又往外喷溅，“你知道的吧，我没有咒力，想彻底解决这帮咒灵，只能用有咒力的东西了。”

    “人也能作为咒具使用吗？”

    “不知道，”语气满不在乎，“反正拿起来就用了，不知不觉就全干掉了，算是成功了吧。”

    “这种创意应该很少见吧，你算是天才？”

    “哈……”

    似乎被逗乐了，男人身体都笑得颤抖起来，让人怀疑他会不会因为笑得太厉害，流血过多而死，

    “这种话你都能说出口？那个直毘人是怎么教你的啊，这位睦小姐？”

    他看着我，故意拖长了声音，把敬语念成了挑衅。

    “我没兴趣找老师，直毘人也没资格成为我的父亲。”

    你说，

    “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是你，甚尔君。”

    他看起来似乎想要翻白眼——也有可能只是失血过多快死了。

    “明明应该猜到了，是我让人把一级咒灵扔下来的，害得没有咒具也没有咒力的你重伤濒死，而我现在就坐在你面前。”

    你真诚地提问，

    “为什么，你不想来杀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