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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性笔(一)

    正值中午,阳光又白又烫,矮牵牛的叶子晒得打焉,小镇街上稀稀拉拉的几个摊贩连吆喝都懒得吆喝了,偶尔有人路过西边街口,被摆摊的那妙龄女子惊艳,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张华年的眼神太过直白露骨,在女子白生生的胳膊上流连好几转,见四周无人,摸了摸下巴,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自己那杀千刀的娘们带着儿子跑了,得再找个传宗接代,这个他看就不错。

    安然拧着绿豆汤盖子,抬眼皱眉,眸光微冷:“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滚。”

    周末熬的绿豆汤里加了薄荷,清甜爽口,安然燥热的喉咙瞬间被安抚。

    安然轻蔑鄙夷的模样让张华年恼羞成怒,蛮横地撸着胳膊,打算掀翻这小摊,给这不知好歹的女人一点颜色瞧瞧。

    谁知刚触到大红仿绒布的一角,一漆黑剑鞘斜刺里冲过来,重击张华年的手腕,张华年甚至没看到安然何时出的手,扼腕痛呼。

    遭了打张华年还不死心,怒瞪着安然,等这丫头嫁给自己,可得好好教教她规矩。

    剑鞘已收回,安然拿着块鹿皮仔细擦拭着剑鞘上的灰尘,擦完剑鞘擦剑身,气定神闲,并不理会张华年。

    黑檀木?

    看清剑鞘模样,张华年一双三角眼中散发着贪婪的光芒,剑鞘末端刻着个龙飞凤舞的金字:安,顺着看到安然手里的剑,同样漆黑的剑柄上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狐狸,剑身白如积雪,看着就价值不菲。要能弄到手,赌债不就......说不定还能再来几把,把以前输的那些加倍赢回来,张华年搓着手,想入非非。

    张华年是镇上有名的赌鬼,前两年还算老实的一个人,到处打工给闺女挣学费,结果去城里干活被工友带着一块去赌,说什么百分之八十能赢,张华年起初半信半疑,押了点小钱,一晚上就挣来了闺女的学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儿子奶粉钱拿去赌,家里看病钱也拿去赌,输得血本无归,老婆带着儿子跑了,他爹本来心脏就不好,气得当场归西,救护车都没来得及上,一大家子就剩个闺女和老娘,捡破烂打零工勉强过下去。

    在摊子前站久了未免惹人怀疑,张华年自作聪明地躲在了一处草丛,可以看到安然的摊子,又不至于被安然发现。

    那摊子上绝对不止这一样好东西,人和东西哪一样张华年都不想放过。

    太阳毒辣得很,不知名的虫儿叮得人浑身瘙痒,张华年愣是憋了一下午的尿蹲在草丛里等着安然收摊。

    霞光万道,一声铃响启安中学陆续涌出一大批学生,张薇坐到教室里的值日生都走干净了,默默扯出藏起来的一袋塑料瓶,关掉灯和门窗,熟练地掏出个蛇皮袋,沿路翻找饮料瓶,学校周边的饮料瓶最好捡了,再加上她偷偷在学校捡的那些,卖完这些瓶子,晚饭可以吃得很饱了。

    奶奶最近身体不好,半夜咳得惊天动地,好像连肺都要咳出来了,听得张薇胆战心惊,奶奶还总喊腿疼,手上的活却不停。

    张薇一边等着长凳上哄孩子的妇人喝完最后一口水,一边默默计算着捡多少个瓶子才够去医院给奶奶做检查治病。

    如果学校里的瓶子都能捡到就好了,肯定比现在挣的钱要多上好几倍,很多同学一天就要喝两三瓶,教室后头的垃圾桶没多会儿就满了,可她不敢捡。

    张薇校服里的衣服总是那么两件,灰扑扑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也不那么合身。尽管张薇尽量常洗衣服,常洗澡,可衣服有些地方总也洗不干净,身上也总有股油腻的霉味。

    孩子的恶意是不加掩饰的,不够整洁的外表,不好闻的气味,使得张薇被同学们叫做垃圾妹,朝她丢纸团,她不敢还手,也没底气还嘴,抿着嘴唇把头埋得更低一些。

    张薇不喜欢学校,她觉得自己和学校里一切都格格不入,外表智力都是如此。老师总说努力就会有回报,可那些文字,再怎么念都进不去她的大脑,仿佛自己天生就该做下水道里的老鼠,一辈子也跑不出去。

    “垃圾妹!垃圾妹!”

    张薇甩甩头,努力把这些声音甩出脑袋 。对于这些声音,张薇总以沉默应对,假装听不见,一切就都没有发生,爸爸没有再去赌,妈妈没有带着弟弟离开,或者,自己没有出生。

    想着想着张薇鼻子开始发酸,眼前雾蒙蒙的,这时妇人喝干了最后一口水,将矿泉水瓶丢进垃圾桶,推着婴儿车离开了,张薇踩扁农夫山泉的空瓶,抹了把脸,盯着妇人的背影发愣,妈妈现在是不是就这样推着弟弟呢?一定是因为弟弟需要人照顾,妈妈没有钱,才只带着弟弟的吧,自己是大人,要留下照顾奶奶。

    有时候生活是需要一些谎言的,毒药倒进可乐里,至少喝着好受许多。

    几天前张薇说不想去念书了,想去打工给奶奶治病,奶奶先是慌张地环视四周,接着关好那扇吱呀乱响的木门,拉着张薇一直走到屋子最里头。

    妈妈走了张薇没有见到奶奶哭,爷爷走了张薇也没有见到奶奶哭,轻轻的一句话却惹得七十多岁的奶奶号啕大哭,眼睛哭到混浊,整张脸皱成干核桃,仿佛要把之前没有哭出来的眼泪通通哭出来。

    说什么奶奶也不同意张薇辍学,张薇虽然不理解,但也还是听奶奶的话,就着昏暗的灯光温习功课,第二天照常去上学了。

    后来张薇看到了爸爸和隔壁村里的老光棍在家里喝酒,还交流着一些她觉得离自己很遥远的话,那天晚上张薇睁着眼睛,盯了一夜的天花板,决心一定要上高中,再上大学,一定要考得很好很好,好到引人注目。这很难,却是张薇唯一的出路。

    奶奶说:“薇啊,你要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多远呢?

    张薇不知道,没有奶奶的地方她就觉得是很远了。

    “爸?”

    张薇拨开草丛,本以为是最近要生崽的那只流浪猫,想来看看情况,结果对上张华年那张晒得通红的国字脸,一簇簇头发并在一起,歪七竖八地翘着,张薇没有防备,吓得心脏猛地一跳,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

    张薇刚卖完一路上捡的饮料瓶,把卖来的钱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天气热,今天捡了不少瓶子,不仅能吃上好点的晚饭,还剩了些钱,可以存着给奶奶看病。

    想到这,张薇脚下的步子都轻快许多,路过一地摊,先是被摊主姐姐吸引了,安然俏皮地朝她一眨眼,张薇不知不觉就靠过来了。

    也不好意思转头就走,张薇索性蹲下身打量起摊上的物品,打算过会儿就装作什么都没看上离开。

    地摊上的东西不多但杂,各类古董杂乱地摆着,牙刷梳子之类的小物件也是见缝插针,甚至还有几件衣服,几双款式大相径庭的鞋子,一堆物件也没有归类摆整齐,就这么大喇喇地放着,随缘,相中了就交钱。

    张薇目光从青花盘,白玉盏,点翠的簪子上一一略过,不问价格也知道对自己来说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一圈物件很快就扫视完,张薇起身要离开,余光瞥见了角落里一支不起眼的黑色中性笔,最常见的那种,10多块可以买到一整盒。

    张薇目光哀伤起来,努力暂忘的那些事又浮上了心头。

    家徒四壁,张薇常常是连笔也用不起,某一次开考前发现唯一的一支笔不见了,张薇咬着唇,在预备铃的催促下,良久才下定决心,向后桌女生开口,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刘芸则大方地拉开文具盒让张薇自己选。

    张薇从一堆五颜六色的笔中迅速挑出最普通的那支,小声道谢。答完题,刘芸已提前交卷离开了,张薇没能找到归还的机会。

    考完试后张薇就一直揣着那支笔,等到遇见刘芸还给她。

    终于有一天在食堂,张薇照常打了份米饭,端了碗免费的汤,汤刚倒进饭里就看到刘芸端着餐盘和同学说说笑笑坐到了张薇边上那桌。

    张薇时不时观察刘芸动向,一顿饭吃得紧张兮兮,总算等到刘芸起身,慌忙丢下餐盘,鼓足勇气还笔。

    刘芸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面熟的女生,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件事,脸上的迷茫让张薇定在了原地,窘迫到了极点,张薇知道自己此时在别人眼里一定就是个笑话。

    “一支笔都要还,算了吧,芸芸,就当送她好了,垃圾妹用过的东西谁还敢要啊。”

    刘芸的同学夸张地捏着鼻子,拉过刘芸,小声告诉她,这是年级里有名的垃圾妹,好几个月都不洗澡,喜欢翻垃圾,头发里都生虱子了,虱子会传染的。

    刘芸听后秀眉轻蹙,打量着眼前头都不敢抬的女生,个头很矮,面黄肌瘦的。

    张薇强忍着眼泪,把笔放在餐桌上,就端着自己水洗过般干净的餐盘离开。

    刘芸对这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顿生反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莫在背后论人长短。刚刚那些话她有些不敢相信是从自己朋友嘴里说出来的,不适地抽回自己的胳膊,把桌上的笔揣进兜里。

    “同学!麻烦你把笔送过来了,谢谢。”

    刘芸声音足够脆亮,张薇感觉周围吃饭的同学都在用嘲弄的眼神看着自己,脸上愈发滚烫,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只顾着往前走,她讨厌这些充满恶意又不得不面对的目光。

    这天之后,刘芸不由自主地关注起张薇,起初是歉意,接触后是心疼,张薇也逐渐适应刘芸的出现。

    然而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彻底敞开心扉之时,刘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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