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职

    安然回到出租屋已是傍晚,楼道里飘来不知哪家的炒肉味,微呛,霞光铺满光能所及之处,家具上的深浅划痕都生出暖意,简陋的小客厅似乎被赋予了时光的意义,可勉强称之为家。

    安然少有的感性触及角落里那几张破板凳时戛然而止,闭上眼睛深呼吸,破烂依旧在那里。安然径直迈进家门,一脚踹翻了客厅中央那张突兀的破桌,红漆木桌斑驳不堪,被踹倒后吱吱呀呀地又落了满地碎屑,险些散架,周末的不锈钢狗盆滚落在地,叮铃哐啷响,主人还穿着地摊上淘的猫爪家居服,窝在沙发里呼呼大睡,似乎异常疲惫,抱枕上一溜哈喇子。

    “傻狗,老子他妈的说了多少次,别老捡一堆垃圾回家!”

    原本还算整洁的客厅因那几件垃圾堆里淘回来的东西显得脏乱不已,尤其是那几张破凳子,板凳面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看着黏黏糊糊,凳腿湿漉漉的,说不定是流浪狗撒的尿,安然盯久了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晚饭都省了。

    周末的美梦总算被安然抽醒了,从沙发上惊起,揉揉眼看清来人后,浑圆的眼睛瞬间眯成两道弯月,露出犬牙,兴奋地扑向安然,被安然单手抵住不停前拱的额头。

    “然然,你终于回来了,你吃过了吗?我新捡的饭桌你看到了吗?有个老头还想跟我抢,没我跑得快!”

    周末得意地昂起头,淡黄渐变色的头发甩来甩去,两侧的发色最深,宛如两只耳朵上下晃悠。

    安然一言不发,瞪着地板上的污垢油渍压抑怒火,当初捡这死狗回家真是个错误,就让他被那群狗妖打死好了。

    “呀,桌子怎么倒了?”

    周末跳下沙发,一脸疑惑地扶起红漆木桌,重新垫好短了一截的桌腿,抚摸着饭盆上新摔出来的浅坑,心疼得直哼哼。

    “你用什么垫的桌腿?”

    安然眯起眼,泛黄卷边的内页十分眼熟,安然一时没想起来。

    “啊,你说这个啊?”

    周末一把抽出垫桌脚的《羌云山秘事》,献宝似的递给安然,桌子瞬间倾斜,可怜的饭盆再度与地板同奏交响曲。

    《羌云山秘事》,周钰三百年前写的小说,一段安然自己都不知道的风月情史,将军与狐妖的绝美爱情故事在羌云山上下传阅,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舞到了正主眼前,那是周钰此生最难忘的夜晚。本来说着要销毁,临走的时候安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阴差阳错地竟然给揣上了,到最后也没销毁,起初是忘了,后来是舍不得,尽管安然并不愿意承认。

    也不怪安然没认出来,小说靛蓝色的封面已经不见,末尾几页残破不堪,中间也不知道缺没缺页。

    安然捧着书,客厅气压骤降,周末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嘟囔着这书上有灰,脏,拿过去重新将书塞回了桌下,本就脆弱的书脊禁不起来回折腾,终于罢工。

    “其他东西都不合适,我一下子就看中了这本书,封面一撕刚刚好,你看,一点不晃荡了!”

    破桌的断腿不是在古书上来回碾压,而是在安然的神经上反复跳跃,始作俑者还叉着腰,满脸写着我聪明吧?等待安然的夸奖。

    再不管管,整个家都要成废品收购站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小周周,伤养得怎么样了?”

    安然拨开周末长至眉尾的刘海,额角的皮肤已十分光洁,几乎看不出疤痕,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内伤。

    突如其来的关怀让周末受宠若惊,头点得像捣蒜,还撸起袖子让安然看自己的肌肉,就差打几套拳向安然证明自己恢复得有多么完美了。

    这狗还挺抗揍,伤那么重,简单嚼了点药草就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就好,安然放下心来,笑得眉眼弯弯。

    “小周周,你过来一下。”

    周末呲着牙,几乎要伸出尾巴摇一摇,乖乖把头伸了过去,等待一个爱的摸摸。

    “啊啊啊......”

    笃笃笃。

    凄厉的嚎叫在楼道中不断回荡,邻居大妈不放心,来敲门,手里还举着锅铲。安然怒火泄得差不多了,面对经常给自己送菜的大妈,摆出一张温和的笑脸,解释不小心踩到狗脚了,卷发大妈狐疑地朝安然身后张望,果然一只略高于膝盖的土松呜咽着,疯狂地舔自己的爪子,头顶的毛长短不一,杂乱不堪。

    “那就好,大妈前两天看到个黄毛在你家门口鬼鬼祟祟的,你一个女孩子住可得小心啊,现在坏人可太多了,昨晚上我们这还有个姑娘被尾随了,你还不知道吧,就那刚搬来的小刘,那小刘姑娘一喊,我和你叔拿着菜刀就冲出去了......”

    这大妈什么都好,就是唠起嗑来没个完,安然赶紧岔开话题问大妈菜是不是得糊了,大妈这才一拍大腿,止住了话:“行,那大妈就先走了,你有事叫一声就成,大妈今天做了辣椒炒肉,可下饭,肉买的多,待会儿大妈给你端点啊,看你瘦的,长身体呢,别老想着减肥。”

    大妈脚步声渐远,安然赶紧关上门,从房间拖出个半人高大铁笼,前天刚到货。上次破烂事件周末伤没好全,安然被他可怜兮兮的惨样糊弄过去了,这次绝不可能再心软。

    “今天晚上不许吃晚饭,明早出门前都呆在这个笼子里。”

    周末最爱闹腾,呆着不动能憋死他。安然咔哒锁上了笼子,周末耷拉着大脑袋,前爪垫在嘴上,呜呜叫着想说点什么,安然隔着笼子给了他一个大逼斗:

    “不准变成人。”

    开玩笑,要是邻居大妈再来敲门,看见笼子里锁着个裸男,可真要报警了。

    笼子不小,缝隙也足够大,睡一晚上没什么问题,安然转身回房,并没有看到周末焦躁地刨着笼底,指甲都断了一截,许久奄奄得蜷缩成一团,微微发抖。

    正值盛夏,蝉鸣不止,晚风裹挟着燥热,从纱窗细小的孔洞漾过安然全身,汗珠从安然的额角滚至细长的脖颈,短袖领子洇成了深紫色,灵气离体的速度明显缓了下来。

    修炼结束,东方泛起鱼肚白,安然打开房门,周末的呼噜声没有传来,有些反常。周末团成小小一团缩在角落,像块毛绒麻薯,安然弯下腰轻敲笼顶,周末忽的睁眼,像是被蜜蜂蛰到,连连后退,撞得笼子哐哐响。

    “大早上发什么神经。”

    周末见到安然也只是低低哼了两声,安然只当笼子里睡得不舒服,开了锁,丢过去一套浅黄运动服,就去冲凉。

    安然擦干脸看着镜子,扑了层清水后,镜子里的自己更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未曾刻意保养,却是肤如凝脂,媚而不妖,艳而不俗,鼻梁左侧一颗嫣红的小痣又添了几分俏皮,在盛产美人的白狐一族也丝毫不逊色,这样的一个美人却总是满脸写着“不服来战”。想当年不少妖都“慕名而来”,想一睹羌云山老大的芳容,被安然揍得落荒而逃,成了众妖茶余饭后的笑料。

    安然换了件无袖小衫出来时,周末也已经换好衣服,只是少了些精神气,罕见地没闹安然,乖乖靠在沙发上等着出门,无精打采的。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安然揉了揉那头杂乱的黄毛,打开冰箱,塞了块大虾干在他嘴里,周末腮帮鼓起,嚼了几下,这才慢慢恢复。

    破例嚼了三块虾干,周末已恢复如初,又凑到安然身边狂蹭,安然觉得自己真是贱得慌。

    即将出门,周末凑到安然脖子边嗅了嗅:“然然,你的修为怎么好像变低了?”

    周末想不通安然日日苦修,怎么修为不增反减。

    “没吃饭饿的,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啊,我的帽子!”

    周末的问题被露出的秃头打断,他捡起被安然拍飞的帽子重新戴好,帽子角度调整了半天,确保一点看不出来才肯出门,周末非常在意自己的发型,没有哪只漂亮小狗是不在意自己皮毛的。

    修为倒退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

    目前接近幽冥池的法子只有成为引魂人这一条路最靠谱,自己的修为只会越来越低,再试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安然从不养废物,这条傻狗出力的时候到了。

    周末虽然懒,但实力并不差,被十多个妖怪围攻都没死,应聘个引魂人应该不成问题吧,有了突破口,幽冥池的事就好办多了。

    “然然,为什么我要去当引魂人?”

    “不上班没钱吃饭,以前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加上你这个饭桶,家里揭不开锅了,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那你会陪我一起去吗?会等我回家吗?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

    周末一路上喋喋不休,问个没完,安然起初还耐心回答,后面就逐渐嗯嗯啊啊地敷衍着,现在已经在考虑晚上的狗肉火锅要不要搞个鸳鸯锅。

    “然然,我觉得......嗷!”

    安然一记暴扣合上了周末的嘴。

    安然觉得周末是豌豆射手,自己是僵尸,喷出的废话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耐心打死了,怪不得周末说以前在家总挨揍,挨得不冤,质疑理解成为。

    办事处大厅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应聘的人都要挤到门口了,僧多粥少,原本胜券在握的安然开始为周末忧心,脑子不好是不是真的有影响?

    周末进去后,安然也坐不住,在大厅不住徘徊,来回数着墙上的照片,要是周末过不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呢?早知道找点资料让他提前背了,昨天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脚底快要擦出火星子,周末总算出来了。所幸今天一切都异常顺利,周末通过考核,归到第二大区,由九焱管理。

    周末把工作牌甩得飞起,差点打到安然脸上:

    “然然,我现在是引魂人了,可以换我养你了!”

    心里那块大石头勉强落了地,今天心情好,安然原谅了周末的无礼,拍脑壳的手落下成了抚摸,两人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感受到背后那道冰冷的视线。

    沙鼠见到无名,跳下高脚凳上前打招呼,对上那张乌云密布,如同煞神在世的脸瞬间噤声,无名重重甩上器藏室的门,右手腕来回碾压水曲柳柜门,直至血肉模糊。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