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似乎不是清醒时的哭诉，而是意识模糊后下意识的呢喃。
叶轻蓉忽然有了预感，急忙拍门道：“阿湘，你怎么了？阿湘！”
没有回应……
漆黑的走廊里回荡着叶轻蓉拍门的声音，陈湘好像并不存在一般，不发出一点声音。
所幸这里的门都只钉着门栓，并非防盗门，叶轻蓉来不及细想，退后几步，“咚”一声撞在门上。
“阿湘，你在听吗？”叶轻蓉提高了音量，“你等着我，我这就救你出来！”
“咚！”
“咚！”
“咚！”
叶轻蓉尽量控制着自己，让每一次撞击位置相同。她不敢多想，怕再耽误下去陈湘会有性命危险。
终于，几颗钉子从墙上崩落，门被撞开，叶轻蓉也重心不稳狠狠摔在地上。
这时，新年的钟声伴着烟花炸开的声音响起，五彩的光照得这不算大的房间亮如白昼。
她弹也似地从地上爬跪起来，手脚并用地来到陈湘身边，却在相距咫尺时停住。
陈湘抱膝坐在地上，头垂进臂弯里，借着烟花的闪光，叶轻蓉看到她还在不停地颤抖。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画面，叶轻蓉松了口气，算是放心了些。
“阿湘……”叶轻蓉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放在她背上。
陈湘浑身一抖，似被触到伤口的困兽，下意识想躲避。
“阿湘，别怕，是我……”等了好久，感觉她不那么排斥自己，叶轻蓉才轻轻顺着后背，一下下抚摸着，“不怕不怕，我来了，有我陪着你。”
“轻蓉……”过了好久，陈湘才恢复了常态，“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我去你宿舍找你，你不在……”叶轻蓉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药瓶，“你没带着药，被我发现了。”
陈湘接过药瓶，沉默着揣进口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叶轻蓉现在还有些后怕，“刚才都快吓死我了，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陈湘啜嚅着摇头，“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叶轻蓉跪直身子，轻轻拥抱住她：“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你是多好的一个人，我最清楚了。”
“可是……”
“阿湘，你还记得我高三想放弃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话吗？”叶轻蓉在陈湘耳边，说话的声音小小的：
“你说，不论怎么样，都不可以否定自己。”叶轻蓉回忆着，“如果连自己都开始否定自己了，那就真的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不管什么事，只要最后一锤还没落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叶轻蓉松开陈湘，郑重地望着她的眼睛，“阿湘，我们还有机会的，一定有的！”
陈湘看着叶轻蓉，那双眼睛里，透着坚定的光，穿过暗夜，直照进她心里。
看着看着，陈湘眼中有了泪花，一下子抱住叶轻蓉大哭起来。
叶轻蓉被她抱得很紧，心里却像是才射了一箭的弓弦一般，松了下来。她回抱住陈湘，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事后，陈湘跟她提起原因，早在填志愿那天，陈湘就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也就在那次后不久，她被确诊了中度抑郁症。
“我是偷偷跑到医院去的，”陈湘回想着那天的事，“医生开了药，还嘱咐我尽量不要压抑情绪……”
“我晚上回到家里，想跟我父母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先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是出去鬼混。”陈湘冷冷地说，“当时，就不想跟任何人再提起了……”
“后来，可能是离开家，还有你在身边的原因吧，我情绪平稳了些。虽然还是会想着怎么死，可是至少身体上的疼痛感没有了……”
“至于这次……是因为导员说，我们有一个转专业的机会，我就去跟父母商量。”陈湘叹口气接着说，“结果你也看见了，没谈妥，一激动还发病了……”
从那以后，叶轻蓉开始格外关注陈湘的情绪，也尽量在不侵犯个人空间的情况下陪着陈湘。
用她自己的话说：“并不是她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她。”
慢慢地，陈湘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展露笑颜，虽然还是悲观，但是较之之前已经大有好转。
只是……
“轻蓉，真的不用了。”陈湘站在医院门口，任叶轻蓉怎么拉都不进去。
“可是，不经过专业的治疗，你怎么能好呢？”叶轻蓉眼中满是担忧，陈湘可以接受她的关心和安慰，可似乎也仅止于此，对专业的治疗还是有些排斥。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真的！”陈湘在她面前原地转了一圈，“看，好好的！”
叶轻蓉扶额，她之前跟陈湘提出去医院接受治疗，陈湘就十分不情愿，今天好不容易劝好了些，到了门口，又是这样子……
“这样吧！”叶轻蓉挽住陈湘的胳膊，“我们今天只是做个检查，不治疗好不好？”
“真的？”陈湘闪着眼睛，明显不相信叶轻蓉的话。
“是啊，只是检查而已。”叶轻蓉眼神真挚，“都过了这么久，你也至少对自己的情况有点数嘛！”
就这样，叶轻蓉半推半哄地把陈湘拉进医院。
确实只是检查，从医院出来，叶轻蓉眉开眼笑地看着诊断报告。
“阿湘真棒，症状已经降低一个等级了！”叶轻蓉看着报告上“有（轻度）抑郁症状”的字眼，心中喜意尽显于面上。
陈湘看着叶轻蓉见牙不见眼的笑脸，不觉也跟着笑起来。
“这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叶轻蓉实在是高兴坏了，口里竟哼出《何文秀》的曲调来。
陈湘一愣，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叶轻蓉开口唱戏。虽然唱的不很清楚，气息也不稳，可是这样自然的情感流露，让她也不自觉的跟着唱了起来。
“久别夫妻咫尺近。
兰英未出海宁城，
又添了三岁娇儿何登登。
九转回肠情难禁，
赶往那九里桑园去访兰英！”
两人同时指向远方，停顿几秒，又一起笑了起来。
“想不到你唱的这么好啊！”叶轻蓉周身冒着崇拜的泡泡。
“我吗？我不行的……”陈湘被她一说，忙低下头去，好像刚才那个意气风发的何文秀不是她。
“谁说你不行的？”叶轻蓉走到陈湘面前站定，一本正经道，“你真的很厉害！”
陈湘抬眸，看到叶轻蓉眸子里倒映着的自己，听着她一字一顿的对自己说：
“你很好，不要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