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树影憧憧。
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山后。
女孩背着一捆柴火，顺着下山的小路慢慢地走着，她累得满头是汗，瘦小的身体更是支撑不住柴火的重量，微微发颤。
她咬着牙，注意着脚下的石子，生怕一不小心滑倒，摔出问题来。
自从爷爷生病以后，家里的积蓄已经花光，再担负不起高昂的药费。
下山之后，女孩还有走好远的路，才能到家。
这一路上需要经过好几处人家，甚至天色快黑了，路边上也仍有一两个孩子在追逐打闹。
一个小孩看到她后，站在原地大声喊道：“丧门星，丑八怪，快滚回家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其他小孩也跟在他身边附和着，丝毫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问题。
女孩的脚步顿了一下，微微咬紧唇，头也不抬的继续朝前走。
那小孩就跟在她的屁股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重复着刚才的话，然后捡起几颗石子往她后背上扔。
过路的人看到了，对着那几个小孩喝道：“你们这群小屁孩，不要命了跟在人家后面，小心把霉气传到你们家里！”说罢，手里扛着一把锄头，装出要赶他们离开的样子。
小屁孩一哄而散，那人摇了摇头，对女孩道：“李家孙女，你爷爷快不行了，赶紧回去吧！”
说着，他似乎也在忌惮着女孩什么，转身就走了。
女孩对这一场闹剧视若无睹，只是默默地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爷爷！”
女孩推开门一看，果真见爷爷躺在床上，蜷缩起身子，浑身颤抖，发着冷汗。
“李家孙女，你可算回来了！”邻居大娘从她家的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稀糊糊和半块凉了的干馒头。
“我让你爷爷吃点东西，他就是不肯吃，硬熬着，我也没办法。”
女孩放下柴火，上去接过大娘手里的碗和馒头，皱眉道：“都是凉的，这怎么吃？！爷爷他肠胃不好，吃了这些要拉肚子的！”
大娘面露尴尬道：“可你这也没柴火，我怎么热饭？”
女孩生着气，却还是顾忌着爷爷的面子，压着怒火道：“谢谢大娘，这里不需要您帮忙，您还是回家去吧！”
说罢，将这些东西重新端回厨房，又走出来将柴火背了进去。这邻居娘子见没自己能帮的忙，转身就走了。一出门，她快步回到自己家的院子，见儿子蹲在门口问道，“娘，找到了没？”
大娘没好气道：“找了，什么也没找到！我说你是不是听错了，那老头子家穷得叮当响，哪来什么藏宝图？”
“哎哟，我的亲娘诶，他家真有藏宝图，也不能藏到让你随便就能找到的地方吧？”她儿子摇了摇头，进屋去了。
大娘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我亲耳听见那老头子说的！”
她儿子不耐烦道。
“是不是听错了？”她还是不太相信。
要是有藏宝图，那爷孙一家还能穷成现在这副样子？
“说了你也不明白，明天你趁那丫头不在的时候，到她家继续搜一搜，我就不信找不到。”
“哼，我这老脸都被你丢尽了，要搜你去搜。”
“行，您老就等着瞧吧！”
说完，他往炕上一躺，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鼾声。
大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想：我到底生了个什么东西，一点出息都没有，整天就知道睡！睡！哪天睡死你得了！
且不说大娘家里发生的事情。
这一边，女孩将柴火放进炉灶里生火煮饭。她时不时注意着爷爷的动静，等到热好了稀饭和馒头后，连忙盛进碗中端给爷爷。
“爷爷，吃饭了。”她爬上炕，将碗放在床头，然后扶起爷爷的手臂。
她看见爷爷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女孩叫了他半天，才有了一点的反应。爷爷睁开双眼，看见孙女焦急到快要哭了的表情，勉强撑起身体说道：“我不饿，孩子，你吃了吧。”
“不！”女孩道，“爷，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就算没胃口也要吃，这样身体才能好起来。”
“还是你吃吧，你都累了一天了……”爷爷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女孩见说不过他，强行将碗端到他面前，用勺子舀起粥，吹了吹，送到爷爷嘴边。
“爷，我年轻，身体比你强多了，中午一顿饭撑到现在，还不饿呢！你别担心我！”
爷爷没有办法，只能就着女孩递过去的勺子，小口小口的喝着稀汤。
“馒头，爷爷吃不下，你替爷爷吃了吧……”
女孩点了点头。
热热的粥下了肚子，爷爷的脸色好了不少，只不过女孩牵起他的手时，仍是一片冰凉。
女孩忍着眼泪。
“爷，你要坚持住，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女孩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道。
“孩子，如果哪一天爷爷不行了，死了，你一定要坚强起来，不要被困难打倒。”
老人看向女孩的眼神中充满了慈祥与关爱。
他轻轻地拍着女孩的手背，女孩再也忍不住泪意，扑到老人怀中，像一只小鸟一样依偎在他身上。
老人抚摸着孙女的头发，心中更是说不尽的心疼。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小小的屋内变得漆黑一片。
女孩下床打开地上的箱子，将被褥抱起来，小心翼翼的盖在爷爷的身上。她看见老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仍发着亮光，似乎没有多少睡意。
“爷，快睡吧，孙女就陪在您身边，哪也不去。”
老人没有吭声，沉默良久，久到女孩突然惊恐的去探他的鼻息。
老人才缓缓道：“别害怕，爷爷现在还死不了。”
“爷，你别吓我了……”女孩擦了擦眼角，嘟囔着道。
“我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的我哪里像现在这副模样，呵呵……”老人一边回忆着，一边笑着，然后突然咳嗽了起来。
“爷！别说了！”女孩连忙去抚他的背，“你要好好休息，你还要再陪我二十年呢！”
“傻丫头，爷爷再活那么长时间，不就成精了？”
“成精有什么不好，我巴不得您成精了呢。”
“丫头，你以前不是向我打听你父母的事情吗？”
女孩点了点头。
“其实爷爷本来就该告诉你的，但是想来想去，总觉得还不是时候，于是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
“丫头，你告诉我，你还想知道你父母是谁吗？”
女孩想了想，道：“爷，你说吧。”
老人缓了一口气，又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道：“你父亲小时候是个十分听话的孩子，很得你奶奶的喜欢。可惜她命薄，早早地离开了人世，临死前仍挂念着，想见儿子最后一面。”
“你爹小时候那么听话，其实都是装出来的，背地里和一群小孩玩得可欢了，他最不爱听的就是我的话，我让他朝东，他偏要朝西。我想让他好好读书，以后出人头地，结果他倒好，跑去混什么江湖，结果一去便音讯全无。”
“你奶奶思儿成疾，没几年就撇下我走了。等你爹回来的时候，得知母亲死了，跑到她的墓前大哭了一场。我说他回来就好，以后的日子也有了盼头，让他好好娶妻生子，过上平常人的生活，结果那孩子犟得不行，说走又走了，临走前告诉我，我想让他过上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于是我就问他，你想要什么样的日子，他说，他想要的就是马上的生活，想哪儿去哪儿，没有束缚牵挂。”
“我于是想，原来我和你妈是束缚你的绳索，那好，我干脆一头撞死，让以后你无牵无挂，想去哪就去哪吧！”
“你爹很快与我妥协了，答应了我的请求，和一个女子结婚，生下了你。”
“可他究竟还是忘不掉纵马驰骋的日子，在一个夜晚牵着他的马儿走了，从此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也权当没有养过这个儿子。”
“是我害了你娘。”说到这儿，老人长叹一声，眼眶中满是泪水。
女孩静静地听着，心中酸涩，纵然她对爷爷曾经的行为颇感不满，却没有立场开口批评他。
她只能轻轻地道：“然后呢？我娘她怎么了？”
“你娘是个好女人。”老人回忆道，“她是你奶奶收养的一个孤女，从你爹离开后就一直生活在我们家，你奶奶病倒后，也是她和我一起照顾的你奶奶。”
“你奶奶一直有个私心，就是希望儿子回来后，让你娘嫁给你爹，和他过日子。她的这个念想最后来不及实现，人就没了。我可怜你娘大好的年华，不必非要在你爹身上吊死，于是几次想说服她嫁给别人，她倒倔强得厉害，一定要完成你奶奶的遗愿，陪我一直等你爹回来。你爹回来后，对她只有感激，没有喜爱，是我用自己的老命逼他娶了你娘，你娘也心甘情愿的嫁给了他。”
“生下你没过半年，你爹跑了，你娘痛不欲生，祭拜你奶奶时，突然从山上跳了下去，尸骨无存。”“生下你之后没过半年，你爹走了，你娘痛不欲生，在祭拜你奶奶时，突然从山上跳了下去，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