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那天之后,误拂弦好几天没见罗睺,倒也不是有意躲避,只是今年斩邪日要到了,为了庆祝罗睺重掌天都,误拂弦决定大办,热闹一场。

    也好施恩于臣民,稳定那些浮动的心。

    为此,她将想法告知罗睺之后,连轴转了好几天,不眠不休的,总算把程序都安排好了。

    届时罗睺会先在天都正殿内设宴,宴请群臣,同时在天都主干道上做一些简单的菜色布施于民,与民同乐。到了午后,整个天都就热闹起来了,小贩们会带着许多做成邪天御武和罗睺兄弟四人的面具贩卖,还会有说书人,以及杂耍团重现当年罗睺壮举,宣扬罗睺的名声。到时候气氛烘托到位,再逼出暗处刺杀之人,当着百姓的面让罗睺杀了他们,展示属于武君罗喉的强大实力。

    到了夜里还有灯会,大家一起放炮竹辟邪,天都内则会由官方放烟花,一直放到午夜方休。

    届时天都大开,周围的人都可以来玩,也因此混乱程度更上一层,天都大部分兵力当天都被安排维护治安去了。

    但借着此事,误拂弦又设下一局。她知道到时候一定会有人趁乱做点什么,也许刀无后就在其中,如果他敢来,就要叫他有来无回。

    想到刀无后,误拂弦又想起来小刀了。虽说这孩子成分复杂,但到底是误拂弦亲手教养过的孩子,他闹脾气许多天没回来,误拂弦有些头痛的揉揉太阳穴。

    她做的确实挺过分的,小刀恨她她理解。

    总之,半个月左右,她终于把琐事都安排好了。

    婉拒了罗睺想要送她回去的想法,误拂弦撑着疲惫的身体回自己的小院,一打开门,一个红色人影站在那望着开了满树的梨花。

    误拂弦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似乎又没错,是小刀。

    “你回来了?”误拂弦憔悴的脸勾出一个笑,下意识放松了身体,踏入院门一步后脚一歪摔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她看到那个红色影子不顾一切的向她奔来。

    他回来了,他无法对她视而不见,这很好。

    不知昏迷了多久,误拂弦缓缓睁眼,她已躺在熟悉的床上,为了让她睡得舒服,她的发钗都拆干净了,外衣也脱了,是小刀帮忙做的。

    误拂弦脸上难免带了一丝孩子长大了的欣慰笑容。

    头一扭,孩子正趴在她床边等她醒来。

    他的头上还顶着她送的红色的冠,睡着了也不安的拧着眉。

    “小刀,”她伸手抚摸他的侧脸,轻轻唤醒他:“醒醒,去你屋里睡吧,姐姐没事了,你回去睡吧。”

    小刀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蹭了两下后,噌一下睁开双眼,愣了一瞬才想明白她刚才说了什么,立马站起身道:“吾才没有担心你,不过是怕你死在吾面前,连累吾被那个武君追杀罢了。”

    解释就是掩饰,这句话有时候还是很真实的。

    误拂弦就微笑着看他,朝他点头:“吾知晓了,但还是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在,吾就要在院子里睡地砖了。”

    少年脸色微红,别开脸,“没有吾,那个罗睺迟早也会发现你的吧,切……”

    “不管怎么说,救吾之人都是你,吾该谢的只有你而已。”或许是因为精神不振,她竟难得的露出来一丝脆弱,“吾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她向少年伸出手,眼里满是破碎的光:“你还愿意留在吾身边吗?这些天……姐姐真的很想你。

    姐姐无父无母,除了武君的救命之恩,姐姐最在乎的就是你了,不要…不要再离开吾,好吗?”

    小刀深深的看着她,试图从那双眼眸中辨别出她这话是真是假,但他看不出。是真的吧,如果不是因为他可能对罗睺有害,她一定不会对他这么残忍吧?

    他也无父无母,从小被师父收养,师父说他天资聪颖,只要勤奋刻苦,日后必成大器。只可惜师父心性多疑,卧底之事只肯交给他来做。早在误拂弦细心为他束发戴冠那日他就不忍害她了,他真的,很想念她。

    那只苍白的手停在空中,手腕十分纤细,血管的颜色淡得几乎看不到。小刀迫不及待的握了上去,有些凉的触感瞬间带起他一丝愧疚之意,他不该想得太多,害她手冻成这样。

    “弦姐姐……小刀不会再离开你了。”小刀将脸放在那只手上,乖乖巧巧,还是将那句话说出口:“弦姐姐,小刀知道师父罪无可赦,但能不能求你保下他一条命……”

    刀无后恐怕就是他最看重的人吧……

    误拂弦叹了口气,只说:“吾尽力。你快下去休息吧。”

    看来咒印还没到解除的时候啊,误拂弦不免自嘲。

    斩邪日庆典开始之前,误拂弦特意为刀无极备了新衣,亲手为他束发。

    他们之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其乐融融,刀无极一直在兴奋的笑,似乎对庆典极为期待。

    “小刀,”在刀无极忍不住跑开之前,误拂弦特意交代他一句:“不要乱跑,好好玩就行了,知道吗?”

    刀无极根本没有细想误拂弦说的话,他迫不及待的答应一声,就跑了出去。

    话说了他不听,误拂弦也是没办法的。叹了口气,误拂弦开始装扮起自己。

    这是个庄严的日子,她也要严阵以待了。

    换上一身紫色华服,误拂弦起身去找罗睺。

    按照日程,罗睺此刻应该在明月楼顶层做客。

    明月楼位于天都主道上,是天都除了主城之外最高的建筑了,这是家走高端路线的客栈,在这里能完整的看到整条街道。

    暗处,几双窥视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何时动手?”有人问。

    “等。还不是时候。”

    简单的几句对话,又随即蛰伏了下去。

    天都十里之外,满脸愤恨的刀无后暗搓搓预谋着他的计划。

    他偷偷潜逃回来,目的唯有一个,报复罗睺。

    占领天都的那几年,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虽然他发展的心腹被罗睺杀干净了,但他还有别的后手。

    只要被他抓到机会,他必会狠狠的在罗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罗睺绝不会杀死那十万人的后代,但那些人早已被他掌握在了手里,愚蠢的人啊,聆听神的指引吧!

    于是盛大的祭典开幕,人潮翻涌,罗睺负责彰显他的强大,其余的人都在台下仰望。

    误拂弦不知道刀无极去了哪里,但现在这也不重要了,她要做的是将心怀不轨之人斩尽杀绝。

    只是人数太多,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一个重要的问题被所有人一起忽略了,斩尽杀绝,永远是最好的办法。

    罗睺很生气,他第一次沉默着没有理会误拂弦的呼唤。

    天都中死了半数的人。

    剩下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一天厄运便降临在了自己的头上。

    暴君二字,从这天起便要牢牢戴在罗睺头上了。

    “我们得修史。”她说。

    “千秋功业,罪责在妾身一人,妾身可以是暗,是影,是泥沼。武君仍是千古一帝,光风霁月,不染瑕秽。人类是健忘的,也是愚昧的,只要告诉他们一个编好的答案,他们就会自发的传播。”

    “你觉得吾在乎的是暴君之名吗?”罗睺道:“吾早已做好了成为暴君的准备,但是你,不该是现在这样的。你还记得你的初心吗?”

    现在如何?过去又如何?

    “武君,从一开始选择追随你,妾身的初心便是完成武君的愿望。武君建立天都,妾身便一心为了天都,武君离开天都,妾身也愿意放弃长久以来经营的一切,如今,您想要邪天御武完全死去,妾身也在尽力布局。您可以成为您想要成为的任何人,妾身永远追随在您的身后。”

    罗睺沉默着看她,说出的话却叫她一怔:“你错了,吾想要的东西你根本没有看清。”

    “什么?”

    “吾对你的期望,也仅仅是希望你能在吾庇护下开心的做你想做的事,仅此而已。”

    误拂弦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武君,妾身虽然只是女子,但妾身能做的事不比男子少。”

    “吾知晓,你已经证明给吾看了。不要再执着于天都霸业,你该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

    罗睺的眼神很温柔,误拂弦却无法忍受,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随即换上一副哭唧唧的表情:“武君,妾身只想追随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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