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嘉点了同意,脑海里叮的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疼痛。
忽然,她感到莫名心慌,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脑海里好像有什么正在缓慢消失,她试图挽留,却又不知从哪里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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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后,系统提示。
敖嘉恍若大梦初醒,眼神迷蒙。奇怪,自己不是来给陈树律送汤的吗,怎么蹲在门口,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屋内响起的谈话声把她思绪拉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陈树律眼神哀伤,片刻才缓缓吐出几个字,“……算了吧。”
“到此为止吧,不会让它再影响到我的。”
他转眸对松月间说,也是在告诫自己。
这世间,不是所有问题都能像几何一样,最终都能被解决的。遗憾之所以是遗憾,只因它永远无解。
算了吧,短短三个字却包含满腔无奈。
“那好,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说。”松月间拔掉针头,摘下药水瓶转身收拾医药包,“需要帮助就吱声。”
“嗯,谢谢松月哥。”
门外,敖嘉一骨碌起身,从地上抄起保温盒。
“松医生,”她敲门的手悬在空中,眼神往里瞟了瞟,“阿律醒了吗,我来给他送汤。”随后将手里的保温盒扬起。
松月间朝里看了一眼,笑着说:“醒了,目前没什么大碍。”
敖嘉:“谢谢松医生。”
松月间跨上医药包,临走前又朝里看了一眼。
敖嘉笑着和他挥手说再见。
“阿律,你好点没?”她把汤放在桌上,坐在凳子上,询问道。
双手缠着纱布,手腕处也露出一截,看来手臂也受伤了。
敖嘉满眼关切,不由伸手掀开他的衣袖,查看手臂上的伤口,果不其然,两只手臂都不同程度受伤,纱布渗有丝丝血迹。
“疼吗?”她抬眸看向陈树律,眼神里满是心疼。
陈树律摇摇头,淡淡道:“还好。”
“怎么弄伤的?”敖嘉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愣是记不起来哪个位置把他伤成这样,“护栏划的?”
除开护栏上突出的嶙峋碎石块和裸露的钢筋,她实在想不出任何地方。
闻言,陈树律瞳孔震颤,眼神愕然,他试探性发问:“你,不记得落水时的一切了?”
他说完,敖嘉疑惑不解地看向他,手不禁搭在他额头上,喃喃自语:“没发烧啊。”
难不成撞到头了。
“阿律,松医生给你检查过脑袋了吗?”说完,她急忙摆手解释,“会不会你撞到头了,然后失忆啥的?”
陈树律眉头微蹙,当时确实被激流卷着,脑袋磕在椅背上,但还不至于失忆。
“没有失忆。”他说。
怪不得,敖嘉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果真撞到头了。
她接着耐心解释道:“那天飞车脱轨冲进河里,你为了救我,从护栏断口处跳下来,卷到河里……险些被冲走。”
敖嘉心有余悸,很是后怕。
听她说完,陈树律震惊得楞了几秒,不确定地问她,“我没进到飞车里吗?”
“你别看那河表面平静,实际水流还是很湍急的,你跳下去,这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敖嘉以为他是真的撞到脑袋了,害怕以此责怪自己,于是安慰。
陈树律轻声叹息,视线直直锁在墙上。
“阿律……”
敖嘉见他这样有些担忧,刚要开口询问,他便抬起手示意自己没事。
“我没事。”他说。
眼里已经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他压下心底的涟漪,恢复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直到陈树律的伤痊愈之前,敖嘉每天亲自煲汤给他送过来,兼职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他。期间她也私底下问过松月间关于陈树律脑袋受伤的事情,以及失去的记忆能否找回。
松月间告诉她可以去事故发生地刺激失忆者的脑细胞,对恢复记忆有一定的帮助。
敖嘉将他的话记在心底,准备一有空闲就带陈树律去梧桐道转转。
年关将近,店里的人倒增不减,敖嘉忙的脚不沾地,陈树律在家休养了三天,之后便继续兼职,两人只有晚上才会见面。
年关前夕,敖嘉仍旧拿着纱布和药膏去找陈树律,帮他换药。
“阿律,我来给你换药。”她才敲一下,门就开了。
陈树律接过她手中的汤,接着坐在床沿挽起袖子。
敖嘉解开纱布,伤口不似之前那般血肉模糊,已开始结痂,她小心翼翼拆开,抹上松月间给的药膏。
药膏抹在手臂上,本应是冰凉的,可陈树律却丝毫没感到一丝冰凉,反而暖暖的,从第一天敖嘉帮他涂抹,他就注意到了。
敖嘉涂抹的时候很认真,害怕弄疼他,所有动作都小心翼翼。
周遭静得落针可闻,陈树律一时分了神,直到一阵呜呜的震动打破寂静。
敖嘉腾出手点开光脑,是敖父的来电。
“嘉嘉,明天收拾收拾,我让司机去机场接你。”敖弘刚忙完,就立马给敖嘉打电话。
敖嘉把这茬给忘了,涂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没敢抬眸。
知道她一定会去,可陈树律还是在心底抱有期望,虽然之前的春节也不怎么愉快,但好歹一家人会在一起吃着名义上的团圆饭。
但这次,却连名义上的团圆饭都没有。
敖嘉有些为难,沉默半晌。
“嘉嘉,你这孩子,怎么又不说话,今晚把东西收拾好,别磨磨蹭蹭的,到了城北机场,我来接你。”
“听到没有?”
敖父坐在皮质沙发上,喝茶解乏。
“知道了。”最终,敖嘉憋出一句。
“早点休息。”敖父告诉她几点到机场,叮嘱她注意安全便挂断。
陈树律在她点头的瞬间失了神,一种无边的失落感将他湮没,以至于敖嘉起身跟他道晚安才回过神。
“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见…..”最后半句到嘴边又被他咽下去。
敖嘉点点头,将药膏、纱布搁在桌上,这几天他得自己换药了。因为刚才敖父的一通电话,她有些心虚,便加快步伐回去。
全程不敢回头,只是身后的灯光久久还未熄灭。
直到看不见敖嘉身影,陈树律才转身回屋关门,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终于明白刚才的失落感来自哪里。
那是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他抬手搭在额前,枕着孤寂入眠。
翌日。
陈树律早早起床送敖嘉去机场,以感谢这些天她的照顾,两人一路沉默。
进入候机厅后,陈树律再次目送她到登机口检票,排队过程中,敖嘉不小心踩到身后的人,转身道歉,却没曾想陈树律还没离开。
他独自站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厅,形单影只煞是独孤。
霎那间,敖嘉感觉他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兽,眼巴巴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却不能往前一步。
后面的人开始催促,敖嘉不得已跟着队伍往前走。
就在敖嘉转身的瞬间,陈树律也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之后,管家让他去厨房帮忙,毕竟敖先生和小姐都不在家,他们可不愿意伺候一个外人。
陈树律从早忙到晚,闲下来时已是晚上六点,虽然主人不在家,可仪式不能少。饭后,敖家佣人聚集在院子,准备放烟花。
陈树律对这些不感兴趣,独自收拾完碗筷就回到自己房间,之前一直在忙,没空想其他的,现在闲下来反而思绪万千。他坐在凳子上,托着腮透过窗户看向天边一隅,烟花竞相绽放,五色的光照亮房间。
聚会聊多了几条新年快乐的消息,他一一回复,忽然他眼神一亮,立马坐直身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是敖嘉的消息。
“阿律,来梧桐道。”
简单的几个字,陈树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不确定地问:“你在梧桐道?”
“嗯。”
对方秒回。
陈树律愣怔片刻,抄起床上的外套出门搭车。
寒风吹彻,通过车窗钻进来,陈树律眼底笑意甚浓,整个人都处在喜悦中。
他没有被抛弃。
到目的地之后,他远远看到敖嘉站在护栏里面的空地上,正在朝他招手。
陈树律小跑过去,才发现敖嘉已经在地上摆了一圈的小烟花。
“你怎么回来了?”他没忍住,询问道。
敖嘉并没有抬头,而是蹲下来继续摆弄烟花,“太冷了。”
“烟花是我特意挑选的。”
实际上敖弘这次让她过去,是为联姻做准备,但她没说。
“阿律,快过来。”她起身说。
陈树律走过去,因为开心而忽视她回来的理由。
她让陈树律亲手点燃烟花,伴随着噗呲声,烟花冲上夜空,炸裂开来。
陈树律不是没见过,但此刻还是迷了眼,这比他之前看的任何烟花都要好看。
红橙绿的烟花相继绽放,陈树律抬起头,双眸亮晶晶的。
敖嘉看一下烟花又看一下陈树律,他大半张脸被烟火照亮,眼神不复淡然,也会发出似孩童般的惊叹。
“果然是小孩子。”
她心想。
她也抬头,漆黑的夜空被无数烟花照亮。
他们身后是万家灯火。
“新年快乐。”
“嗯?”陈树律听她呢喃着,转头看向她,问:“怎么了?”
“我说,新年快乐。陈树律。”
敖嘉双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大声说。
陈树律扑哧一下笑出声,学着她的样子,“新年快乐!”
两人相视一眼,突然笑起来。
烟火燃尽后,敖嘉带着陈树律去城中心吃晚饭。刚进电梯,陈树律就收到数条消息,点开之后笑容僵在嘴角,眼睛微微眯起。
电梯门打开了,敖嘉往前走,转身才发现陈树律站在电梯门口,没有动。
“阿律,怎么了?”她伸手去拉陈树律袖口,“走吧。”
陈树律却没有动,目光在她身上久久才移开。霎那间敖嘉以为他知道了自己回来的原因,不免心虚起来。
正当她思索时,陈树律开口了。
“敖嘉,”他神情凝重,“谢谢你,这是我过过最开心的一个年。”
“嗐,这有什么……”敖嘉笑着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说。
“今天我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他眼神满是歉意。
这下敖嘉更加摸不着头脑,“发生什么事儿吗?”
陈树律微笑着摇头,“吃完之后你先回家,不用等我。”
说完后,他再度走进电梯,懵圈的敖嘉还没来得及追问,就只能看电梯门缓缓合上。
下楼后,陈树律几乎是飞奔去搭车。
十五区。
在此等候多时的黑衣少年看到陈树律的身影,缩了缩脖子,在路灯边上跺脚取暖,待他走近后与其擦肩而过。
陈树律环视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捡起地上的小瓶子,然后往白别墅走去。
烟花亮起又熄灭,他抬头望了一眼,伸手开门熟稔走进去。
“阿律,快来,坐。”
一进门,围着围裙的安定远便热情拉着他的手,招呼他坐下。
安定远转身拿来酒,给两人倒上。
“新年快乐。”他举起酒杯,等待陈树律。
陈树律淡然一瞥,桌上的菜色香味俱全,“你做的?”
“当然,特意为你准备的。”安定远把手搭在陈树律手背上,肆意摩梭,得意道:“我俩儿子都没吃过我做的菜呢,只有你。”
“这是我给你的,独一无二的爱。”
陈树律抽出手,睨了他一眼,并没有动筷也没有喝酒。
安定远看出他的不开心,往后靠着椅背,话锋一转,“怎么,敖家的年夜饭比我做的好?”
还没人敢跟他甩脸子,这小子不识好歹,自己亲自下厨从早忙到晚,没句谢谢不说,还板着一张脸。
陈树律没理会他,而是端起桌上的酒杯朝他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后浅抿了一口。
安定远立刻转怒为喜,不断给陈树律夹菜,不断关心他。
屋外,烟花接二连三炸响,亮如白昼,但屋内却听不到任何声响。
全程都是安定远在吃,陈树律说已经吃过了饭,于是每样菜只吃一小口。
安定远此刻像个慈祥的父亲,滔滔不绝,一会儿说自己年轻时候的事迹,一会儿又关心起陈树律在敖家的生活。还说等毕业就把他从敖家接出来,让他跟自己住,保证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陈树律只是笑笑。
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一开始安定远隔他还有一点距离,后来安定远索性直接贴着他坐,手还时不时在他后腰上下摸索。
“喝酒吗?”安定远几乎与陈树律鼻尖相对。
陈树律向后躲开,“喝。”
趁他起身拿杯子的间隙,陈树律把小瓶子里的药倒进酒瓶。
安定远将先前陈树律没喝完的递给他,自己则是重新倒满。
“阿律,你跟着我,保证你今生无忧。”安定远一杯接一杯,以至于后面说话都开始大舌头。
陈树律没表态,只是默默给他倒酒,安定远受宠若惊,一滴也不敢浪费。
终于,酒瓶见底了,安定远也歪倒,靠在陈树律身上。
陈树律满脸嫌弃,一把将他推开,走进浴室反复洗手、洗脸。
“你怎么来了?”出来的时候,黑衣少年站在客厅,上下打量着昏睡的安定远,随后被餐桌上的食物吸引。
他走过去低头闻了闻,努嘴问陈树律,“他做的?”
“嗯。”
“你今天来得有点早。”陈树律环抱双手,平常都是他发消息,对方才来。
少年绕过他,咧嘴笑笑不说话,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脑袋。
每一次药晕安定远之后,少年都会陪着陈树律等,以防突发情况。
“你要回去吗?”少年扭头问陈树律。
陈树律捏着眉心,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摇了摇头。
两人就这样坐着,墙上的时钟指针逐渐逼近零点,窗外烟花绽得正盛。
沙发上的安定远动了动,忽然坐起身来。
陈树律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被人捂住嘴巴,“别说话。”
少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
两人看着安定远似机械般起身,目光呆滞往厨房走去。
“他有梦游的习惯?”少年问。
“你不是更清楚吗?”陈树律拨开少年的手,反问。
两人蹑手蹑脚跟在安定远身后,只见他拿起水果刀,转身的瞬间六目相对。
安定远陡然醒过来,见到房里的两人,先是一愣,后怒上心头,眼神充满杀意。
“你们,”安定远握刀的手因为生气而在颤抖,他很快就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儿,“阿律,我待你可不薄啊,你居然跟着这混账来戏弄我,我要整个敖家给你陪葬!”
他的刀尖指向陈树律,说罢便欲打开光脑联系人。
陈树律眼疾手快,一脚踢掉他的刀。
“陈树律!我要你生不如死!”
忽然,安定远发狂似的冲过来。
陈树律把少年护在身后,步步后退。
安定远不是陈树律的对手,被他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
“啧啧。”少年走到安定远身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边摇头边叹息,安定远倏地翻身,吓了他一跳,他跑到陈树律身后,探出脑袋。
“孽障,回去我要杀了你。“安定远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想起身却浑身乏力。
“就怕你回不去了。“少年轻轻笑着说,”你要让敖家陪葬,简直是天大笑话。”
安定远半坐在地,胸膛不断起伏,忽然哇的呕了一口血,吓得两人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他心有不甘,余光瞟到地上的水果刀,每爬一步便吐一口血,嘴里念念有词,要让两人陪葬。
见他毫无抵抗力,陈树律不再阻挡,倒是少年像是玩性大发,竟蹲在安定远身边,为他加油打气。
安定远被气得不轻,偏头又呕了一口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怎么从地下室逃脱出来的。
“杀,了你们,回去,加,加固地下室。”安定远边爬边说。
惹得一旁的少年哈哈大笑,最后笑趴在地,眼里全是泪水。
“药还有吗?给他喝。”陈树律蹲在少年边上,摇了下他肩膀,把他转向自己。
“再用置换仪给他传输记忆。”
但少年笑得弯了腰。
“有病,不愧是父子。”陈树律白了他一眼,然后退到一旁,等他缓过来再操作,反正时间有的是。
“今天你两都别想走,我要杀了你们……”安定远拖着身躯在地上缓慢爬行,呢喃着。
“嘭——”
墙上零点钟声响起,屋外烟花升到空中炸开,爆/炸声同时响起。
厨房忽然爆/炸,冲击波把陈树律掀倒地,地上的少年和安定远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撞在墙上,一个撞在沙发角上。
陈树律跑过去拉起少年,躲在沙发后,“他在这里埋了炸/药?”
“大概,有。”少年抱着头,尽量压低身子。
爆/炸声再次响起,安定远却骤然起身,机械般走向掩护两人的沙发,趴在沙发上朝两人看去,眼神一片死灰,嘴唇翕动,“炸死你们,谁都别想出去!”
话音刚落,又一波爆/炸袭来,安定远被冲击波直接掀翻在地,当场死亡。
陈树律和少年慌了神,旋即在爆/炸声中冲出别墅。
霎时间,火光冲天,爆/炸声不断,别墅很快被火海淹没,红色火焰伴随着烟火,照亮黑夜一隅。
逃出来的两人藏身在公寓后面,皆是惊魂未定。
安定远,安家的掌权者,死了。
一场始料未及的爆/炸带走了他。
回过神来的两人在寒风中萧瑟,四目相对,眼神迷茫,火光将两人侧脸映亮。
但几秒后,少年却突然笑起来,拍着陈树律的肩膀。
“终于,你终于除掉了你的阻碍。”
“今天的药有问题,爆/炸出自你的手笔。”
两人再次对视,双方都清楚对方在想什么。
“药不是你下的,火不是我点的,”少年眼底蓦然染上疯狂,一步步逼近陈树律,“我们手上没有沾染鲜血。”
陈树律知道他疯,但没想到他竟疯到这种程度。
“一块儿回去,我把所有的痕迹都抹除了,他的死与我们无关。”
少年拍着陈树律肩膀,戴上连帽黑色夹克的帽子,戴上口罩。
“要吗?”
陈树律接过他给的黑色口罩和帽子,两人沿着墙壁隐入黑暗中。
新年的烟花接二连三在空中爆/炸,万家欢腾,白色别墅瞬间化作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