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松月间把空了的药水瓶换下,调慢滴管速度。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陈树律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旋即撑起身子,双手传来的疼痛让他浑身冷不丁一颤,倒吸一口凉气。
“别乱动,手上还扎着针呢。”松月间扶他坐直身子。
“小孩子就是毛毛躁躁。”他摁着陈树律回血的输液管掸了几下。
“敖嘉呢,她没事儿吧?”
陈树律疼得声音都沙哑了。
他记得当时救援队的人来了,是他亲手把敖嘉从车窗送出去的,应该没问题了吧。
“呛了几口水,但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松月间拉过椅子坐下,“倒是你,情况不太好,磕到脑袋昏睡了一天一夜。”
“你知道自己视神经受损的后遗症吧。”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陈树律点头。
“那还跳下去,不要命了?”松月间向后靠再椅背上,翘着二郎腿,“上次也一样。”
“如果当时后遗症发作,又没有后援,是不是得去下游捞你?”
陈树律没敢告诉他,当时后遗症发作了,“松月哥,能不能不要告诉青野姐,我怕她担心。”
“上次在城南出手帮她脱困、进防御塔系统导致视觉神经损坏、这次又跳河,下次呢?”
“你还知道会让人担心啊,臭小子。”松月间忽然正襟危坐,双臂环抱,一脸严肃问他:“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舍命帮敖嘉……别说什么还人情。”
陈树律满脸讶异,松月哥怎么会知道幻草区的事情。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松月间索性直接说。
“城南那次是青野告诉我的,但她误入幻草区,你找青野的时候我们在训练场,我也算半个目击者。”
陈树律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垂着眼眸。
屋内一片寂静。
屋外,原本来送汤的敖嘉刚好听到松月间问陈树律为什么奋不顾身救自己,抱着好奇的心态打算偷听一下,于是默默收起将敲门的手,缓缓蹲下来,把保温盒放在一旁。
“我……”
陈树律眼神闪躲,不知道怎么去回答松月间的问题,或者说不敢去面对自己的内心。
是的,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敖嘉上心。
在幻草区的时候,他确实打算一次性把欠她的还清。
可之后才慢慢发现,有的东西一旦牵扯上,似乎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做到毫无干系,除非死亡将两人分隔。
他不再出现在她的世界,那样才能彻底将彼此从对方的世界剥离开。
“你……喜欢她……”
松月间冷不丁说出陈树律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此言一出,不仅屋内的陈树律心猛地收紧,连着屋外的敖嘉也吓一跳。
他就是想还人情而已,谈不上喜欢吧。敖嘉心想,回忆穿书以来与陈树律的点滴,并没得出他喜欢自己的“证据”。
陈树律永远一副对他人漠不关心的样子,他很少笑,下三白明显,给人清冷又疏离的感觉。很多时候,她去找陈树律补习几何,对方多讲几遍后,即使不懂也会说懂了,因为害怕下一秒他就会满脸不耐烦地叹息。
这会让敖嘉觉得自己很笨,在初中的时候她就被同桌嫌弃过,也因此留下心理阴影。
她轻摇头,综合以往种种,坚信陈树律是不喜欢自己的。
可胸腔却蓦然有些闷,像堵了一团棉花,内心也莫名难受,失去了什么似的,但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她继续蹲在门口,虽然知道不道德,可还是这样做了。
“怎么不说话了?”松月间问,“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
陈树律沉默良久,摇头苦笑,眼神里尽是无奈,他们不是同路人,他已经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涵义。
不合时宜的撞南墙,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但他没有否认自己的内心,思忖许久后抬头,又点了点头。
松月间迟疑了一秒,接着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跟她相处?”
动过心的人,是不可能做到若无其事相处的。
陈树律再一次陷入沉思,头偏窗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雨早停了,云层也散开了天空不再一片阴霾。
太阳已偏西,染得天边云彩绯红一片,还带着点紫色,此刻他颇有点感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哀愁。
沉默许久后,陈树律才转过头。
“太阳下山前,我会忘记……对她的情感。”
他想,他也会这样做。
“就当朋友相处,毕业后各奔东西,或许不再往来。”他说。
“我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羁绊。”他想起城南片区的幻草区,“欠她的,还清了。”
陈树律长舒一气,“青野姐所做的事大部分都出于为我考虑,第一次敖嘉在区城南片区遭袭击,她看到我也知道是我救下的她,青野姐为替我保密,抹去了她脑中的光频;第二次则因为我,敖嘉才去城南片区找营养剂,之后她被困幻草区,还是青野姐帮忙,我们才能安然无恙。”
“是挺‘安然无恙’的。”松月间接过话茬,“视神经永久性损伤,伴随着间歇性失明。还没完全看不见,怎么能不算‘安然无恙’呢。”
陈树律听出他话里意思,有些不可思议,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松月间是个阴阳高手。
“松月哥,你就别打趣我了。”他说。
“我当时都显出本体了,敖嘉肯定也看见了,但还好青野姐把那段光频也从她脑海里抹除了,否则敖弘早让我和他们家撇得一干二净,怎么可能有机会参加立体侦测眼仪筛选赛。”
“所以啊,我们之间只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在不影响我的立场的情况下,我会尽我所能守护她,仅此而已。”
说完,陈树律感到一身轻松,心情都畅快了不少。
反倒是松月间,听他说完后很是讶异,连忙说:“幻草区的这一次,青野并没有抹除敖嘉的光频。”
闻言,陈树律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如果敖嘉的光频没有被抹除,那她怎么会完全不记得。
“不,不可能啊,敖嘉确实忘记了在幻草区的一切。”
陈树律震惊得有些结巴。
“从救援到之后的治疗,我全程都在,青野并没有抹除你们任何人的光频,毕竟你舍命去救敖嘉,任谁都看出来她对你意义非凡。”
陈树律心脏蓦然一紧,传来一阵绞痛,脑袋空白了须臾。
原来她都记得,只是单纯在骗自己而已。
陈树律感到无限悲伤笼罩,垂着眼眸,满眼茫然。
他从未想过要让敖嘉回报。
但突然得知,原来敖嘉根本没忘记,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究竟欣喜多一些还是难受多一些。
或许是为完成任务,才改变对自己的态度,也因为不想亏欠自己,才处处容忍照顾自己。
于她而言,自己的存在并无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一切都归咎于想多了几个字。
陈树律突然感到一丝悲凉,不由得苦笑。
见他这样,松月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索性静静观察。
感情的事儿,任旁人怎么帮助也是徒劳,除非当事人自己想通。
而屋外偷听的敖嘉,由一开始的好奇到后面的震惊,扬起的嘴角缓缓向下,随之笑容也消失了。
原来陈树律竟帮了她那么多,甚至为了救她,视神经受损。
瞬间,敖嘉难受得无法呼吸,又惊又惧。
陈树律为了她付出那么多,可她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隐情?
她究竟还忘记了多少事?
敖嘉滑坐在地,捂住胸口,脸色煞白。
“系统,你出来。”
[宿主请说]
“为什么我的记忆不完整,为什么男二变成安克儿,这倒是怎么回事儿?”她质问。
她不要任人摆布。
[八十七号,任何时候,都不要质疑系统,这是穿书的基本规则之一]
……
“那我的记忆呢,这总没有质疑系统吧?!”
系统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敖嘉脑海里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良久,系统才开口:
[为防止穿书者做出错误决定影响大局,系统只要监测到其对男主动心,则会替穿书者删除与之相关的记忆、屏蔽相关情感]
大局?
敖嘉不明所以,她的任务是救助男主防止他黑化,从而让自己活下去。
除非……这个任务只是个幌子!
这系统到底要搞什么,私自篡改记忆!
敖嘉心有余悸。
这么说来,她已经对陈树律动过两次心了,虽表面来看起来一切无异常。
实际上她内心早已兵荒马乱,只是系统将其粉饰,才显得云淡风轻。
如果系统能屏蔽她对陈树律的情感,那是否也能凭空捏造对他人的情感。
敖嘉蹲在门边,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脑袋愈渐混沌,落水时陈树律相救的记忆也开始模糊起来。
她将会忘记,就像忘记幻草区里的一切那般。
夕阳照在身上,敖嘉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测试副本激活,研究内容:人是否会在不同时空的不同时段反复爱上同一人]
[八十七号请再接再厉尽早完成任务,系统已更新请宿主点击确认安装最新版本]
这行字覆着上面一排,等待敖嘉点击确认。
[同意 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