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结束。”

    机械声响彻全场，灯光突然黯淡下来，只有全息屏幕上满屏的红色。

    陈树律背对着光，一步步往前走，他听到敖嘉叫自己的名字，考场内嘈杂不堪，但他还是听到了，他驻足了几秒，目光四处搜寻。

    敖嘉湮没在人群里，她跳起来一遍遍呼喊陈树律的名字，可对方还是没能看到自己。她索性逆向穿过人群，走到最后面的阶梯上。

    愈往后，愈黑暗，她只能摸索着手脚并用登上阶梯的最后一个台阶，在那里，视野开阔，纵览一切。

    她打开光脑给陈树律发消息，最大幅度朝陈树律挥手。

    陈树律收到消息，眼神从左往右扫视，终于，在最后面的阶梯中间看到那个跳起来想自己招手的人。

    他愣怔了一秒，旋即笑起来，酒窝很明显，他知道敖嘉看不到，但还是想向她露出笑容。

    陈树律侧身看了一眼，随后朝前走去，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急切地想要到一个人的身边去。

    而阶梯上的敖嘉确信他已经看到自己，便停下动作，站在那里等，她看到陈树律侧身的瞬间，他的脸一半被光照亮，一半隐在黑暗里。

    浓密的睫毛随着主人向下看的动作微微下垂，薄唇紧抿，好像是一副价值不菲的油画。

    额前的碎发随意耷拉着，衬得他整个人更加少年气。

    考场内嘈杂的声响逐渐被跳动的心脏声掩盖，敖嘉感到有些眩晕，像梦里那般，想出声，却无论怎样都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她知道自己睁着眼睛，可就是看不清楚。

    于是更加挣扎着睁眼。

    “怎么就你一个人？”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敖嘉楞了几秒，世界又恢复正常，她侧过头，在微弱灯光的照耀下，陈树律显得如梦似幻。

    “她们在前面，我特意过来这里等你。”敖嘉甚至不敢伸手触碰一下，这是不是幻境，她害怕还没触碰到对方，对方就像刚才在考试里的那样，消散在自己面前。

    她在刚才已经体会过那种痛苦，不想再体会第二遍挥刀，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消散在自己面前。

    说完后，敖嘉并没有动，而是等陈树律往前走了几步后才放心跟上。

    “你怎么了？”陈树律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脱口而出。

    “没……”敖嘉支支吾吾，陈树律也不再过问。

    两人成功与章歌三人汇合。

    全息屏幕上一串串代码正在运行，核对跟立体侦测眼仪成功配对的考生，然后将名单公布，把安装包自动下载到该考生的光脑里，在明年六月即可自动激活。

    突然，全息屏幕上的代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一串串名字。

    “嘉嘉，有你嗳！”看到敖嘉德名字，余筱激动得抓住她胳膊，“你太棒了！”

    “恭喜恭喜！”章歌由衷恭贺，“嘉嘉，你是最棒的。”

    “恭喜啊。”余筱捶了一拳金羽，然后大着胆子轻拍了一下陈树律的肩膀，“陈树律同学，恭喜噢。”

    两人同时侧过脸，朝她笑笑。

    章歌也向两人祝贺。

    敖嘉的目光越过他们，朝陈树律投去微笑，对方回了她一个浅浅的笑。

    三千人参考，最终五十人杀出重围，成功拿到立体侦测眼仪。

    陈树律看着全息屏幕上的季千和贺祁，陷入深思，季千与自己交过手，至于这个贺祁，倒是听青野姐提过一次，但仅有个名字，并无其他信息。

    “请以上考生站到红线区域内。”

    随着声音响起，光栏消失，一道红线从左到右贯穿考场，隔出距离全息屏幕约莫五十公分的场地。

    广播声响起，榜上有名的考生从人群里陆续走到红线之内。

    他们背对全息屏幕而站，面对其余考生羡慕的眼神。

    身后的全息屏幕伸出五十条蓝色线条，像触手般准确无误连接每一个考生手腕的光脑。

    “安装包传输中——”

    全场鸦雀无声。

    身后的全息屏幕散发着橙色光芒，敖嘉微微侧头，瞥了眼身旁的陈树律，他被光包裹着，连发丝都浸染。

    他在发光。

    此刻敖嘉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忍不住轻轻摇头。

    “安装完毕。”

    机械声落地，连接光脑的蓝色线条缩回后面的全息屏幕里。

    从考试场出来后，帝国高中的学生回到各自班级。

    照例，安装了立体侦测眼仪的学生要先去跟校各级领导拍照合影，这也是学校来年招生的一大招牌。

    3115年届成功安装的50名学生中，就有20名来自帝国高中。

    拍完照之后，陈树律和敖嘉回到班级。

    “来了。”

    刚走到教室门口，杨宵站在讲台上，让他俩赶紧回自己座位。

    敖嘉察觉到全班的情绪并不高，甚至有好几个同学眼眶都红了，她带着疑惑拉开椅子坐下来。

    “既然都来齐了，大家先收拾一下，拍完照片我带你们吃火锅。”

    杨宵说。

    拍照？

    敖嘉不明所以，但还是先收拾书包。

    去往飞车训练场的途中，敖嘉从余筱她俩那里得知，原来杨宵辞职了，他们是他带的最后一届学生。

    难怪大家看起来闷闷不乐。

    “没关系嘛，我们都有杨老师的联系方式，以后说不定也能见面……”敖嘉刚想出口安慰，但想到什么，到嘴的话边又被生生咽下去。

    她最清楚，这是假的，她也从来不怀念小初高甚至大学的老师和同学。

    大家都是彼此生命里一个阶段的过客而已，相遇的瞬间就注定了离别。

    就像四季循环，再平常不过。

    来到飞车训练场，敖嘉脑海里回忆起第一次到这里的场景，为了逃避上课，她不惜冒险。

    霎时，原身的回忆重叠着她这几个月的，席卷而来，从孤身一人到身边总有余筱、章歌的陪伴。

    似乎之前都没仔细观察过训练场，弧形穹顶下将天空一览无余，条条轨道镶嵌在墙壁之中，更衣室里的机车服静静陈列在那里。

    敖嘉走过去轻抚着绣有自己名字的那一件，手指摩梭着微凸的名字。

    奇怪，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胸腔被堵得难受，喘不过气。

    这种感觉在她之前每个阶段毕业时从未有过。

    然而在这短短的几个月，她竟切身体会到了所谓的离别的滋味。

    他们教会了她想念。

    “同学们，来训练中心集合。”

    是杨宵的声音。

    敖嘉深吸一口气，用手扇风，缓了几分钟才出去。

    “老师，你站在中间吧。”有人提议。

    面前三脚架上固定着相机，“三、 二……”倒数的声音从相机里发出。

    所有人都保持微笑，咔擦一声定格下此刻。

    敖嘉和陈树律分站在左右两端，所有同学脸上挂着笑，身后是数辆飞驰的飞车，从轨道上一晃而过，只留下残影。

    “来，让我们走一个。”

    包间里，敖嘉提议，遂高举杯子。

    大家也跟着站起身，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谢杨老师三年的教导。”

    所有人异口同声。

    “也谢谢大家三年来对我工作的支持。”杨宵再次举起杯子，“祝你们明年六月都取得满意的成绩。”

    “人生之路多崎岖，惟愿你们迎难而上、披荆斩棘、永远心怀善良！”

    杨宵：“你们是我带过最棒的一届，我由衷为你们而自豪。”

    “你也是我们带过的最优秀的一届老师，能成为您的学生，实属人生一大幸事！”

    席间，有人说。

    大家被她的话逗笑，暂时忘却离别的烦恼。

    有人问他接下来的按排，毕竟帝国高中的薪资待遇是出了名的好。

    杨宵搁下杯子，双手交叠撑着下巴，想了很久，才说：“转行，去接触新的世界。”

    “毕业后的决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完全是被周围的一切推着走。”他笑着摇头，“现在回过头去看当时的自己，太幼稚了，完全没有自己的规划。”

    “不，应该说不敢有自己的规划。”杨宵又端起杯子，仰头将果汁一饮而尽，如释重负松懈双肩，“我应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而不是永远活在别人的期待中。”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们或许难以理解，但我希望有人能将这些告诉你们，就像在大雾四起的海面，给你们在能通行的道路上多亮几个灯塔。”

    “让你们能多一份选择。”

    杨宵说到此处，眼神里尽是对自由的渴求，对新征程的期待。

    原来在笼子里待得久了，突然飞出来是这样的感觉，既欣喜又害怕。

    “好好学习，准没错；捍卫帝国居民的权利，这将会是大家的职责。”

    “以后，没准儿，我们还能成同事。”

    他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向他保证自己一定能做到。

    唯有陈树律端起果汁，眼睛眯起，异色眸子里闪过一丝戒备。

    “假期到，新的一年也不远了，提前祝你们新的一年万事胜意。”

    杨宵起身，“孩子们，未来是你们的，世界的旧秩序等着你们去改变。”

    “好！”大家一起回应。

    “走一个。”敖嘉率先碰杯，其余人也跟着她。

    旧的学期在欢声笑语中慢慢走远。

    新的挑战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