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玻璃窗外，开始下着零星的小雨。

    一阵狂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落叶，席卷而去，路上的行人发出阵阵的惊呼声。

    “哇塞！风好大啊。”

    “我去，都走不动道了。”

    屋内的收银员也好奇地侧目朝窗外看去，探出脑袋。

    邹婵和陆知远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邹婵这才发现，隔着一层衣服下，男人的温度比平时要高上许多。

    虽然，陆知远平时的温度就很高，可眼下，手指下的皮肤温度简直可以用烫来形容。

    “你发烧了？”邹婵问。

    陆知远从一旁的货柜里，拿了两盒泡面，似乎等着准备结账，脸色苍白，仔细看，额头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水，也没否认，只淡淡地道：“嗯。”

    看完热闹的收银员，这会儿也终于回过神儿，见他两寒暄完，准备结账了，才拿起扫描枪，一一帮两人结账付款。

    邹婵选的一把纯黑的雨伞，拿在手里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些兴致缺缺。

    陆知远挑了两包泡面和一桶卷纸，见他实在是有些照顾不好自己的样子，邹婵的眼皮跳了一下，她道：“一会儿陆先生就准备吃这个吗？”

    不是说，很小就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吗？怎么……发烧了还吃这种。

    她微微皱起眉，终究还是在男人拿起手机，准备付款的那一刹那，出声阻拦道：“生病……吃这个不好吧。”

    邹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过于像管教。

    男人却侧目看过来，表情里居然有一丝无辜：“是吗？”

    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两桶泡面，又扯了扯嘴角，脸色有些苍白地说道：“那也没办法了，今天没力气做饭了。”

    男人的语气莫名有点儿可怜兮兮。

    邹婵有些震惊：“家……家中没有阿姨吗？”

    陆知远摇摇头：“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偶尔会请家政回来做个饭打扫，但是今天，阿姨有事请假了。”

    真是十分不凑巧极了。

    某个想法一下子就在脑海中浮现。

    邹婵咬着唇，纠结了一会儿，终究没能成功说出口。

    一直到男人结完账，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邹婵才匆匆跟上去。

    “那邹老师，我先回去了——”

    “要不，我帮你吧——”

    两个人异口同声，在风声呼呼的人行道上，相对而立。

    下一秒，邹婵就红了脸。

    正要退缩之际，男人却微微笑弯了弯眼睛，像是狐狸得逞了一般似的：“好啊。”

    “那就拜托邹老师了。”

    像是早有预谋似的。

    邹婵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稀里糊涂地跟着陆知远进了小区。

    小区跟她多年前进来时的一样，不一样的是，这一次，陆知远进的是近几年新开发的单元楼。

    小区里挨家挨户，楼下停着豪车。

    与刚才刘瑶家附近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邹婵控制着自己的眼睛，没敢乱瞄。

    陆知远住的楼栋离大门口很近，没过一会儿，两人就进了电梯。

    手指按在了顶楼。

    封闭的空间里，很快就只剩下两人。

    能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大抵是，确实发烧了。

    陆知远的呼吸声有点儿闷闷的，像是有点儿鼻塞，再加上，还有点儿咳嗽。

    电梯的反射镜里，男人站的离她有点儿远，咳嗽也是捂着嘴。

    似是怕传染给她似的。

    “家里，有米。”安静的空气中，陆知远率先开口。

    邹婵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一会儿可能会要用的食材。

    “那有猪肉吗？”

    “没有。”陆知远摇摇头。

    邹婵又问：“那有青菜吗？”

    “好像有。”

    确认完食材，邹婵才确定下来：“那一会儿做粥，怎么样？”

    电梯开门，一梯一户，开门后，一个冷色调的开阔客厅就映入眼帘。

    陆知远走进去：“可以，邹老师哪个方便，做哪个。”

    说着，一双拖鞋被放在邹婵的脚边，男人捂着唇，低低地咳嗽两下，说道：“家里没有女士拖鞋，你将就一下。”

    硕大的男士拖鞋被摆在眼前，邹婵才有种自己到了陆知远家里的实感。

    忽然就有些紧张起来。

    “嗯……没关系。”

    她低低地开口说道，穿上这双拖鞋，简直就像是，小孩儿偷穿大人的鞋子。

    陆知远家里的格局和陆白家中的格局很像，都是顶楼大平层。

    开阔的客厅和连绵的落地窗，能将A市的江景整个收入眼底，只是陆知远的家里更显得没有烟火气息，冷冷清清的，一看就是个单身男子居住的地方。

    黑白调的装修，沙发上放着个毛毯，茶几上摆着一杯水和一个笔记本电脑，以及一个拆了一半的布洛芬。

    不难想象，这人下楼前，就是咳嗽着，坐在这里，喝着热水，看着财报。

    大抵是职业病，邹婵打开冰箱，确认了食材后，随口扭头问了句：“你吃药了吗？”

    “吃过了，”陆知远从身后靠近，声音由远及近，他端了杯热水过来，放在不远处的流理台上，随后又低低地笑了一声：“邹老师，我不是陆白。”

    言外之意是，你可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了。

    邹婵有些微微红了脸，顿时不说话了，专心开始研究起厨房里的厨具，以及一会儿该怎么煮粥。

    陆知远家里的厨房很新，看上去没怎么被用过的样子，厨具也不是邹婵熟悉的，她在男人的指导下，摸索了一会儿。

    两人差点在灶台处撞了个满怀，还是陆知远眼疾手快地轻轻扶住了她，才避免偶像剧剧情的发生。

    但也差不了多少。

    两个人前胸贴后背，男人在身后，给她拧开了灶台，转瞬即逝般，又从背后扯开。

    邹婵感觉到，这粥煮的满身都是汗。

    好在，等她熟悉了一点儿之后，陆知远这才回到了客厅。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碗素粥就诞生了。

    邹婵用勺子自己试了一下，确认还不错后，才端了出去。

    “粥好了——”

    她刚想说话，却留意到，沙发上的男人已经睡着了。

    邹婵下意识地放缓脚步，慢慢地走到餐桌边，把碗放下，这才缓缓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把男人掉在地上的毯子给捡起来。

    下一秒，陆知远却像是有所察觉一般，皱了皱眉，微微睁开了眼。

    男人坐了起来，见到是邹婵，伸出手，指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嗓音沙哑，

    “抱歉，刚才不小心睡着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某种东西在耳边划过一般。

    邹婵有些不自在地捏了下红红的耳垂，低声道：“没关系。”

    视线却不经意间留意到，一旁的笔记本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居然还安装着某个知名的射击游戏，CS-GO。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还在玩这个游戏吗？”

    高中电脑课的时候，她曾无意间看到过，这个除了打篮球以外，没有任何自己兴趣爱好的学神，居然有天在电脑课上在打某种射击游戏，后来问了问别人，才知道，那个游戏叫做CS-GO，分成两个阵营，在一个小地图里射击，每一张地图分30个回合，上下半场各15局，先拿到16分的一方获胜。

    后来，她上了大学，有了自己的第一台笔记本电脑。

    邹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载这个游戏，后来她也成功变成了这款游戏的高手，只是……她想要一起玩的人却从来没有在游戏里遇见过，哪怕一次都没有。

    许是，她的语气太过惊讶和自然。

    陆知远忽然开口问道：“邹老师怎么知道我玩过这个游戏？”

    邹婵这才反应过来，作为十年后才认识陆知远的她，并不应该知道这个。

    她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强撑着，随口扯了个谎：“呃……这个……这个游戏不是好多年了嘛，只是没想到陆先生还在玩。”

    倒也算很合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邹婵却总觉得男人此刻看她的眼神，漆黑又幽深，像是把她看穿一般。

    像是浮游着某种生物。

    暗流涌动的。

    邹婵下意识地避开了这道目光，心脏狂跳不止，不由起身扯开话题：“那什么，粥好了，你要喝吗现在？”

    她光注意到自己的心虚，却忘了此刻陆知远的反应也并不那么合理。

    看着女人逃也似的背影，男人的眼眸不由加深了片刻。

    随后，像是掩饰什么似的，他咳嗽了几声，轻轻嗓子，这才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开始准备喝粥。

    “可能有点儿不太好喝，有点白这个粥。”看着陆知远喝下自己做的粥，邹婵难免有点儿心情忐忑。

    陆知远却面不改色地喝下粥，摆摆手道：“没有，挺好喝的。”

    粥在男人的嘴唇处留下一道水光滟潋的痕迹。

    这人就跟妖孽似的，苍白脆弱的，又勾人。

    邹婵心狠狠一跳，只感觉自己像个变态。

    恰在这时，屋外刮起一阵大风，华灯初上，江面上的摩天轮开了灯，闪烁着漂亮的灯火，映照在男人的脸上。

    他此刻勾着唇笑着，尽管脸色苍白，但仍然不妨碍他笑得跟个妖精似的。

    “谢谢你，邹老师。”

    最后，邹老师三个字在他嘴里被咬碎，揉杂，变得温柔缱绻。

    好似有人贴在耳边耳鬓厮磨。

    —

    另一边，找好了另一个今晚能上门做饭洗衣服阿姨的刘助理，看着手机上老板发来的几个字——

    【暂时先不用了。】

    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