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空泛着最后一丝晚霞，渐渐黯淡下去。
晚风微凉，夏天就要到了。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邹婵远远看到祝霏儿穿着大裤衩子，踩着洞洞鞋，站在马路牙子边，和某个商铺的老板娘聊着天儿。
邹婵走过去，祝霏儿才过来打个招呼：“你可算下班了，又不回消息是吧？”
邹婵这才想起，刚才听歌的时候，确实有一条未读消息似的。
她面露尴尬，心虚道：“刚才有同事找我，一时没看到。”
说着，又问：“你怎么来了？”
这幅居家的打扮，跟下楼遛弯儿似的。
周围也有不少他们小区的人，出来遛狗。
祝霏儿吐了一把老板娘给她的瓜子皮儿，说：“怕你不安全，你是不知道，之前我们工作室另一个女孩儿，号刚起来，就被变态盯上了，之前还麻烦我帮她搬家来着，我下午才想起来这事，赶紧就过来接你了。”
邹婵瞪大眼，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不由有些心慌，看了看周围，小心道：“那没什么可疑人物吧？”
祝霏儿把剩下的瓜子皮儿一股脑扔进垃圾桶，揽着邹婵往回走：“放心吧，概率也没那么大，我就是以防万一，你这段时间也小心些。”
邹婵赶紧慎重地点点头。
时光如白煦过隙。
很快一个礼拜又过去了，邹婵身边也没见到什么可疑人物。
网络红人这件事，随着时间，也慢慢被人遗忘，热度淡了下去。
唯一改变的就是，偶尔在路上会被人认出来，她那条视频某音大概是按照地域进行的推广，她也算是在A市小火了一把，连刘宋和她妈也打电话过来询问她情况。
A市电视台还专门派人来采访了她，然而，邹婵和祝霏儿守在电视机前面许多天，也不见人真的播放了邹婵被采访的片段。
一切就这么揭了过去。
至于陆知远的那颗糖，好多天了，邹婵也没吃，就跟折纸星星一起安静地待在她办公桌的一角，默默地反射着太阳光。
好几次点进人的微信，想说点儿什么道谢。
又害怕人只是顺路帮她叫了一下文老师而已。
拖得越久，那份道谢好像就越难以说出口。
好像，她别有用心的。
虽然，确实只有她这种别有用心的人，才会不想让别人以为她别有用心。
秘密，就应该烂在棺材里。
不被任何人知晓。
天气越来越热。
A市是一个沿海城市，夏天来得格外早。
周六，祝霏儿不在家，出门探店去了。
邹婵换上了阔别已久的夏装，短袖短裤，露出白皙的大长腿。
正准备点个外卖，打开电视，好好享受一番自己的周末。
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是李浔妹妹。
高中时，房东阿姨的女儿。
高中三年，房东阿姨对她和妈妈多有照顾。
她们家爸爸因意外去世，为了生计，把房子租出来一半儿，以低廉的价格，租给了邹婵母女。
三年，四个人同住屋檐下，相依为命。
李浔比邹婵小五岁，高中那会儿，两人就像亲姐妹一样。
她也是第一个知道邹婵暗恋陆知远的人。
如今，李浔还在念大学。
这些年，联系的不多了，来往少，因此接到李浔的电话，邹婵还有些诧异。
她含了一口酸奶，问：“李浔？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边按下免提，一边晾衣服。
李浔那头有些焦急的声音说：“姐，我妈妈生病了，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她？”
“我这边最近有点事，刚好走不开。”
邹婵动作一顿，随即答应：“可以的。阿姨生的什么病，要紧吗?”
李浔的亲属都不在A市，当年李浔的母亲远嫁，丈夫死后，在这边，认识的人，寥寥无几，李浔找到她，恐怕也是因为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
邹婵十分理解这种情况。
问清楚了李浔母亲在哪个医院哪个科室，邹婵便打算动身过去看看。
吃过饭，买了点水果，邹婵换了一身衣服才准备出门。
房东阿姨姓刘，听李浔说是胆囊炎犯了，上午的手术。
邹婵到的时候，刘阿姨恰好做完手术，被护士推回病房。
麻醉药效还未完全消失，刘阿姨脸色苍白，见到她很是惊讶：“邹婵，你怎么来了？”
邹婵走过去，把水果搁在床头，替人调整了一下床头的高度，说道：“李浔说你生病了，正好我有空，想着过来看看。”
刘阿姨这些年过得并不轻松。
李浔有个美术梦，如今在首都上大学，学费不算便宜，刘阿姨年轻的时候，曾是高中老师，如今退休了，一把年纪，还在打好几分工，给人当保洁阿姨，带孩子做饭，听李浔说，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生病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邹婵给阿姨打了饭，又给李浔打去视频。
直到晚上六点钟，刘阿姨睡下了，邹婵才准备动身离开。
刘阿姨曾是她萌生想当教师的原因之一，她不想看她如今如此受苦。
可如今，她能力有限，也帮不上什么忙。
回去的路上，邹婵心情有些低落。
连身后有几个人尾随，她一时都没有察觉出来。
直到走进一条无人的巷子里，几个人还跟在她后面很近的距离，她才后知后觉。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A市人民医院附近，有一大片老旧居民区。
晚上，黑黢黢的巷子里，各种卖炸串的便宜衣服的。
邹婵本想穿过这条巷子，去对面马路边搭公交车。
却不想，居然有人会尾随她。
天色还未完全暗淡下来，因此这条巷子的商贩们都还没开始摆摊。
连路灯都没亮。
几个社会青年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整条巷子里，除了她以外，剩下的都是那几个走路晃晃悠悠的社会青年，脖子上带着金银大粗链子，胳膊上绣着刺青。
没由来的，让邹婵想到祝霏儿和陈之州的提醒。
该不会……真的是有人盯上了她吧。
想到这里，邹婵脸色不由一白，赶紧加快了脚步。
有些不受控制地慌张起来。
长长的巷子，角落里不时有餐饮摊位留下来的油渍。
邹婵也曾来过这儿逛街，从未哪一次觉得这条街这么长，这么暗。
心脏怦怦直跳。
身后的人越来越近，好像就跟在她身后一样，一伸手就可以拽住她，捂住她口鼻的距离。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美女——”
一只手在同时朝她的背后抓来。
邹婵顿时被吓得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弹开。
撒开脚丫子，就往前跑去。
风声呼啸而过，吹得邹婵的头发张牙舞爪的捂住口鼻。
然而，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求生欲使得邹婵的潜能被激发。
终于，在巷子口，成功地被自己绊倒——
一个趔趄，摔入了一个宽阔的怀中。
一股熟悉的冷香将她包围。
邹婵大脑一片空白，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正静静地凝望着她。
还未等她张口解释什么。
身后，那个几个男生气喘吁吁地追上，骂骂咧咧道：“不是，美女，你跑什么啊？”
几个社会青年围上来。
邹婵赶紧放开男人，下意识回道：“那你们追我干什么？”
女人小脸苍白，额头满是汗。
几个小伙子忽然也意识到，自己行为好像确实哪里不妥。
为首的黄毛反应过来，率先挠挠脸，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是坏人，我兄弟想要你微信号来着。”
视线往旁边看过去，另一个子稍矮一点儿的卷毛小伙子红着脸，对她说道：“对不起，是我…想认识一下你。”
邹婵这才反应过来，闹乌龙了。
脸顿时红了，有种自作多情的羞耻感，更何况，陆知远还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顶着男人的目光，邹婵跟脸红成屁股一般的卷毛小伙子交换了微信。
对方腼腆的样子和他身上的银链子半点儿不搭边：“谢谢，我看了网上你的视频，很…很喜欢。”
说着，几个青年撒丫子跑了。
路上为首的青年骂骂咧咧，要个微信搞这么畏畏缩缩干什么，害人家误会什么的。
邹婵也很是不好意思，脸红了一大片。
一旁的男人看着她，终究是没忍住，闷笑出声。
刚才从始至终，陆知远就默默地站在她旁边，看着这一切。
让人有安全感的同时，也有些莫名的压迫感。
城里的灯光隐隐绰绰，高楼间的小巷子，隐没在黑暗里，给男人优越的五官笼上一层面纱。
他嘴唇微勾，手指抵在唇边，笑得莫名有些勾人。
邹婵看呆了一瞬，随即，脸更红了。
她嗫嚅着解释道：“……刚才真的很吓人。”
陆知远笑着，点点头：“女孩子出门在外，确实还是小心些为好。”
平和的语气，像是让着谁似的，平白听出些宠溺来。
邹婵顿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
大脑都有些缺氧。
恰在这时，不知怎么的，一旁的路灯忽然亮起，照亮了巷子里的昏暗。
自头顶倾泻而下的光，照亮了两个人的神情，驱散了有些暧昧的氛围。
邹婵后知后觉有些尴尬起来。
“陆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邹婵攥着自己的衣角，有些不自在地开口。
男人高大的阴影，投射在了邹婵的身上，此刻正眉眼低垂，静静地看着自己，好像眼睛里只有她一般。
“探病。”他薄唇轻启，眼神沉静。
巷子里流淌着对流风，带着些闷热的味道。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微妙的氛围。
邹婵忽然感觉到有些闷闷的喘不过气，正想着要不先走掉，然而脚下刚挪动步子，忽然一股钻心的疼自脚踝处传来。
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手指不由拽住了陆知远的衣摆，借力站稳。
女人抬起微微湿润的眼眸，轻声道：“陆先生，可不可以帮我一下。”
“我的脚，好像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