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拍了三个月。

    三个月内，盛姝几乎没看手机，将原本熟练的角色技巧打破、重组，再打破、再重组……

    幸运的是，最终呈现的效果李汾和她都很满意。

    知道盛姝被N大录取后，盛粉们扬眉吐气，有那一肚子坏水的甚至故意艾特了盛姝的上一所学校A影，后者招生的老师们办苦不堪言。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他们被拎出来公开处刑足足有两次，以至于今年的好苗子都跑到了隔壁。又因为明白当年的事是他们不地道在先，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

    学校允许请假的最长期限是两个月，盛姝报道那天恰好卡在期限前，足足比正常人晚了一个多月。

    被告知宿舍都已分配完毕，盛姝索性在学校旁边租了个近一点的公寓。

    陈琰也在N大，只不过二人专业不同。虽然都是工科，但一个飞行器动力工程，一个软工，上课时并不能遇到。

    盛姝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报道的时间，先安安静静上了两堂课。新同学都很好，一心扑在专业课上，面对迟到一个多月的盛姝，态度大多友善。

    课间，有人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口，引得盛姝转头去看。

    女同学脸色微红，指了指后门，眼里带着奇异的光：“那什么，同学，外面好像有人找你。”

    有人找她？

    盛姝小声说了谢谢，紧接着起身前往走廊，一眼就看到了陈琰。

    男生原本正低头看着手机，察觉有人靠近，才慢慢抬起头来，最终锁定在她的脸上。

    “我给你打电话了。”

    没等她开口，陈琰垂下眼眸，眼底有说不出的委屈，“但你都没接。”

    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被冲散。

    盛姝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几通未接电话，放弃了解释：“我错了。”

    陈琰深吸了口气，还在看她。

    盛姝：“……”

    “要不，周末约会？”她刚从同学口中得知附近开了许多新店，恰好明天就是周末。

    听到某个字眼，陈琰呆了一会。

    盛姝就当他是答应了。

    *

    第二天，两人在商业街上逛了很久，奶茶和网红小吃尝了个遍。

    当发现陈琰的眼睛开始泛红时，盛姝“唉”了一声。

    “眼药水带了吗？”

    陈琰摇了摇头，“只有这个。”他拿出一副眼罩。

    “也行。”盛姝接过眼罩，“低头，我帮你。”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陈琰居然看上去有些不愿意。

    他别开头，碎发甩在耳后。

    好不容易能和盛姝一起像正常人一样逛街，他不想坏了彼此的兴致，“暂时不用，我们接着逛吧。”

    盛姝有点生气，随后直接上了手。

    路人偷偷瞧着眼前的这一幕。

    一米八几的个子被女生扯得被迫半弯腰，头几乎要靠在后者肩上。

    最终，陈琰还是被盛姝逼着戴上了一次性眼罩，恍惚中又回到了从前还是“小瞎子”的时候。

    这条步行街很长，不清楚过了多久，盛姝忽然停了下来。

    陈琰好像在用力地攥她的手。

    除此以外，对方忽然僵硬的身体似乎也在暗示有什么事在悄然间发生了。

    “乐乐是妈妈唯一最爱的宝贝，怎么会不爱你呢。”

    陈琰恍惚中听到了熟悉的女声，对方轻言细语、耐心十足地哄着哭闹的幼童，和记忆中母亲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严丝合缝。

    他没有听错。

    对于眼睛看不见的人来说，声音是很敏感的。

    陈琰倏然间想起，自己那位血缘上的母亲似乎就在N市。

    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小。

    盛姝顺着陈琰的“目光”看了过去，那是一个母亲在哄孩子，被抱着的是一名五六岁的男童。

    母子俩一蹲一站的画面，平常而又温馨。

    于是，她问：“怎么了？”

    陈琰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没什么。”

    其实他骗了很多人一件事，这些人中也包括盛姝，其实——

    他并不是孤儿。

    那名路人母亲叹了口气。

    盛姝很快搞懂，似乎是因为孩子眼里误进了饮料，原本温柔的母亲忽然紧张无比，抽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着，顺带着用嘴吹了吹。

    “都说了让你不要乱揉。”

    孩子被忽然上扬的语气吓哭了，很快被她拍了拍，重新抱在怀里安抚。

    本来只是再常见不过的情景，盛姝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看了这么久。

    “我们走吧。”陈琰用指尖勾住盛姝。

    盛姝点点头，两人继续往回走。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和我说。”

    陈琰只是摇头。

    盛姝摘下了他的眼罩，很快意识到：他在流泪。

    她没说话，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忽然间就冷了下来，只一前一后走着。

    走出商场后，有冷风吹来，盛姝抬手挡眼的瞬间，只觉得身后忽然袭来一阵巨力，还没等反应过来，她就被身后的人死死锁在怀里。

    下巴抵住她的肩，陈琰忽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看出他状态不对，盛姝没有第一时间挣开。

    “我好像看到我妈了。”陈琰声音很闷。

    盛姝：“刚才那个吗。”

    “我的眼睛好了。”反常地，陈琰没回答，而是固执地问起别的。说这话的他，几乎是含了惶恐的语气。

    盛姝“嗯”了一声。

    陈琰望着她，终于问出了让他不安的源泉：“不瞎的话，还能来找见吗？”

    在街上遇到那对母子时，陈琰不自觉想了很多。

    他不是一个离不开原生家庭的人，让他难过的并不是和生身母亲如今的距离。

    所以，也不全然是因为母亲丝毫不偏爱自己而感到难过，只是陈琰忽然联想到自己和盛姝最开始认识到如今能待在她身边，无一不是因为她那颗柔软的同情心。

    在她拍戏的这段日子，只要得空，陈琰不禁就会设想：如果眼睛好了的话，盛姝对他的那份偏爱会不会不复存在。

    缺乏安全感吗？

    盛姝思考了下，又看了看两人如今的姿势。

    他太高了，导致她像是完全扎入他的怀抱里似的。

    “你觉得我会不会见你？”平时她并不是个恶趣味的人，但这回没忍住。

    听到这句反问，陈琰抱着人不撒手，也不吭声。

    8846不禁为后者的榆木脑袋感到叹气：啧，都让近身抱了，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又过了会儿，盛姝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终于开口让他松开自己。

    “欠我的钱还没还，你说能不能。”

    她调侃的话让陈琰耳根瞬间红了一整片。

    其实还了，但都因为无人认领被退了回去。但这些话他也意识到并不适合现在说。

    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冒犯，像只失落的大金毛，沮丧地在她后面走着。

    他步子大，每次迈出两步都得刻意等会儿，再迈出下一个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