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

    次日下午。

    阿金带着铜藏和银太郎跟踪琴子,躲在了入江家附近的灌木丛里。

    “大哥,这样好吗?琴子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所以我们才偷偷跟过来啊。”阿金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我阿金可不会袖手旁观。我倒要看看那个理什么加究竟是谁。竟然敢欺负琴子。不可饶恕。”

    “大哥你不是不打女生的吗?”

    “谁说要打她了笨蛋!吓吓她,给她一点点教训就好了。”

    铜藏老是不动脑筋,阿金恨铁不成钢。

    银太郎就聪明多了:“放心吧老大,我准备了这个。”

    他掏出三个大鼻子黑框眼镜面具:“这样更安全。”

    阿金欣慰地点点头,接过面具迅速戴好。

    ……

    “大哥,我腿都蹲麻了。”

    “那个理加会出现吗?”

    ……

    “大哥,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吧?”

    “嘘!好像有什么人过来了。”

    “是她吗?”

    一个学生模样的漂亮小女孩正往入江家的方向走去。

    “看样子应该是吧。”

    “走,行动!”阿金发出指令。

    ……

    “喂,你就是理加吗?”

    “!——”理加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三个带着奇特面具的大男生吓了一跳,后退几步,没能稳住重心,摔坐在地上,手掌被地上棱角锋利的小石子划伤,不断往外冒血。

    好痛!

    理加眼中含泪。

    原本,她还以为面前的三个人并非善类,正想呼救,没想到她摔倒后,他们居然又笨拙地想要扶她起来。

    “你没事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不要碰我!”理加自己站了起来。

    真是莫名其妙!她恼怒地盯着为首的阿金。

    阿金慌慌张张地给她递了张纸巾。

    理加犹豫了一下,接过了纸巾。

    恢复镇定之后,理加仔细观察这三个人。

    手上并没有棍棒一类的东西,还穿着斗南高中的制服。

    从气质和装扮上看,他们并不像能住在这附近的样子。前面就是入江家,他们裤腿上的灌木叶子和细枝表示他们应该在这里等了很久。

    想来应该是直树或者琴子的同学。

    首先不可能是直树的同学。

    其次,如果是琴子的同学,以琴子的性格,应该不会是讨厌她的人,大概率是琴子的朋友。

    再加上这几个人似乎是来找自己的,可能是琴子说了关于自己的事情,她的朋友听了之后偷偷来打抱不平。

    想到这里,理加稍微放心了。

    “我不是理加哦。”理加随口一诌:“我是琴子的表妹栗子。”

    “啊,原来是琴子的表妹呀。”阿金立刻缓和了态度:“怪不得长得这么可爱呢。刚刚对不起啊,吓到你了,呃……小妹妹你没事吧?”

    理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们戴这么奇怪的面具,小心被人当成小贼哦。”

    左右环顾一番,三人忙不迭地取下了大鼻子眼镜。

    理加问道:“你们几个是琴子姐姐的朋友吧?”

    “你怎么会知道?”

    “一看就知道喽。”理加用纸巾轻轻吸去血污:“都很具有F班的特点。太明显了。”

    她不慌不忙地朝大门方向走去:“等很久了吧。要进来吗?”

    “不用。”

    银太郎偷偷跟阿金说:“好奇怪哦,琴子的表妹怎么摆出一副主人家的样子呢?”

    阿金也觉得不对劲。琴子说过,她家的亲戚都在乡下,不然也不会借住在入江家了。

    “喂,你就是理加吧。”

    理加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一笑:“没错。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可恶,居然被戏弄了!

    理加眨眨眼:“说吧,你们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阿金想起正事,他说:“就是你吧,跟琴子说些奇怪的话。”

    “我警告你。不许去破坏琴子的幸福!否则……”

    阿金龇牙咧嘴,象征性地扬了扬拳头。

    但理加丝毫不惧。

    “我知道了。”

    阿金以为她明白了。

    谁知她环抱双臂,审视着阿金,半晌后开口:“……你喜欢琴子姐姐吧?”

    理加见阿金迟疑了,她说:“喜欢就去争取呀,我觉得无论是性格还是其它的什么,你和琴子姐姐都很相配。来找我是没有什么用的。”

    “喂,你说什么话呢?”阿金质问她:“你知不知道琴子和入江已经在交往了?”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阿金被这话震惊到了。

    理加心平气和:“如果琴子姐姐和直树最终会在一起,那么无论我怎么做他们都会在一起的。相反,如果因为我说了一些实话他们就分开,这说明他们并不合适。对吧?”

    “对你个头!”阿金极度反对这种说法:“你这完全就是小孩心态。自私又幼稚!你父母难道没有告诉你这样是不道德的吗?连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都分不清楚,又有什么资格说合适不合适?恐怕你连喜欢和讨厌都分不清楚吧?”

    沉默片刻,理加淡淡道:“随你怎么说。”

    她不想和阿金有太多纠缠,转身离开。

    “喂!站住。”阿金拦住她:“我说的话你记住没有?”

    “不许欺负琴子,小心我揍你哦!我真的会揍人的。”

    银太郎和铜藏站在阿金身后张牙舞爪,衬托他们大哥的威仪。

    理加略加思忖:“我知道了,我会和琴子姐姐好好相处的。”

    不再理会他们,理加走了。

    “欸?”听到回答的阿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听话吗?……”

    铜藏拍他的马屁:“一定是大哥太威风,让她不得不听话。”

    “没错,大哥刚才说的话太帅了!”

    “哈哈……真的吗?”阿金沉醉于小弟的夸赞,自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理加并没有把阿金的警告当回事。

    不过,理加今天难得地在琴子面前展现了乖巧听话的一面。

    琴子觉得古怪,想着,或许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可惜琴子就是如此,理加主动示好,她就以为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趁着和好的融洽气氛,理加把琴子最喜欢的蝴蝶结要走了。

    但其实,理加并不是喜欢那个蝴蝶结,只是她看出来琴子非常珍爱,所以就突然特别想要了。

    找琴子和好也不是真的和好,理加只是觉得琴子姐姐可能更吃这一套。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太傻了。

    琴子发现理加手上有伤。

    她抬起理加的手查看:“没事吧?……等我一会儿,我帮你处理一下。”

    琴子找来药箱,翻出碘伏和棉棒。

    她用蘸了药液的棉棒轻轻地涂抹理加的伤口:“现在消一下毒,有点疼哦。”

    “嘶——”理加微微缩手。

    “不要动哦,很快就好了。”

    琴子动作更加轻柔。

    “啊,对了对了,还有这个。”消完毒,琴子又找出了一支药膏,纱布,还有剪刀。

    “不用这么夸张吧……”理加觉得,琴子像是在玩护士照顾病人的游戏:“消完毒不就可以了?”

    琴子却很坚持:“涂这个更好一点,再用纱布包起来,更不容易留疤。你的手还要弹钢琴不是吗?一定要好好保护才行。”

    “不容易留疤?真的吗……可是,你怎么会知道?”

    琴子努力思索一番,可能是以前去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听护士说的。

    “大概……是真的吧。”

    “不过,你会包扎吗?”虽然这并不是一件难事,但理加不太相信琴子的动手能力。

    “我试试看呢……”

    琴子确实有点生疏,但没想到最后居然包扎得有模有样的。

    “啊嘞?看起来挺成功欸。”琴子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她很高兴:“说不定,我很有当护士的天分呢。”

    理加盯着自己的手。

    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容易就对别人好呢?

    她很快回过神来。

    父亲教过她,喜欢的东西,就要想方设法去争取。这样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理加对琴子说:“琴子姐姐,我真羡慕你。”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理加道:“因为,琴子姐姐很厉害,居然追到了直树——毕竟直树在情感方面超级淡泊。”

    “没有啦。”琴子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出来可能难以置信,其实……入江君说他很早就喜欢我了。”

    “……骗人的吧。”理加确实不信,这怎么可能呢?

    “我很好奇,直树究竟喜欢琴子姐姐哪一点呢?”理加略顿一下:“因为,很难看出来。”

    果然还是那个说话不讨喜的理加啊。

    这也是困扰琴子良久的问题。

    琴子表情尴尬,支吾着不知道从何回答:“这个……”

    “啊,我知道了。”理加笑了:“一定是因为直树想要挑战自己。”

    干嘛把人说得像个大麻烦一样。

    “这样说起来,我觉得直树对我的喜欢倒更具体明显一些。”理加气定神闲,故意说道:“你知道吗?直树说过,他最喜欢我聪明又漂亮,还有专注于学习的样子。”

    “听说直树之前辅导过琴子姐姐学习对吧?琴子姐姐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的样子……直树一定也喜欢。”

    “说不定,如果不是琴子姐姐,几年以后,和直树在一起的人会是我哦。”

    “这怎么可能……”

    “可是,这些话可都是直树说过的……不信琴子姐姐去问直树吧。”

    理加的话就像是几道霹雳,劈得琴子心里的警报声直响。理智告诉她不是那样的,可是这样的说法又带有几分合理性。

    “哥哥回来了哦!”楼下,传来纪子阿姨的声音。

    “嘛,琴子姐姐不相信就算了,当我没说过。”理加淡淡地笑,然后下楼去迎接直树了。

    晚饭的时候,直树察觉到琴子的古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琴子看他的眼神十分幽怨。

    她在生气吗?

    她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回避什么。

    理加谈笑风生,言笑晏晏,把纪子他们逗得很开心。

    琴子却没有心思注意他们在聊什么,兀自吃着饭。

    吃一口。

    “直树说过,他最喜欢我聪明又漂亮,还有专注于学习的样子。”……

    琴子脑子里突然回响起理加的声音。

    怎么忘不掉啊,再多吃点。

    “琴子姐姐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的样子……直树一定也喜欢。”……

    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认真的样子像理加所以才会喜欢吗?

    多吃多吃!

    “这些话可都是直树说过的……”……

    “如果不是琴子姐姐,几年以后,和直树在一起的人会是我哦。”……

    理加的话像魔咒一样萦绕耳畔。

    琴子抬头闷闷地看一眼对面的入江直树。

    要不要去问入江君呢?要怎么开口?

    为什么总有一种入江君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感觉。所以只要是关于理加的事情通通都说不出口。

    她似乎预见了他会怎么回答——“你跟一个小学生计较什么?”

    尽管此时的直树坐在对面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什么都没说。

    琴子越想越郁闷。

    “咳!咳咳!——……”

    她被呛到了。

    “琴子,吃慢一点,太不文雅了。”重雄给女儿拍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失礼了……”琴子也没料到这尴尬的局面。

    ……

    纪子忙不迭地给琴子倒水,直树则把自己身前还没喝的水递给她。

    面前出现两杯水。

    鬼使神差般,琴子略过了直树,接了纪子阿姨的水喝了下去。

    无人察觉这微妙的细节,除了直树。

    琴子居然忽略了他。

    绝对哪里出错了。

    直树看着琴子。

    她若无其事地坐好,继续吃饭,没有回应直树直勾勾的眼神。

    这样反而更怪了。

    琴子在闹别扭。

    直树猜到七八分,果然还是因为理加吗?

    为了避免之前出现过的不愉快,直树几乎不怎么跟理加有接触。

    平时,她们两个人也没有什么争端和矛盾。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他起初并未细想。不过,按理来说,确实平静得很不正常。

    现下揣度一番,有可能琴子和理加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者他无意间做了让琴子不开心的举动。只是琴子太隐忍,一直忍耐着不发作。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这就是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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