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前夕。
有人小心翼翼地在敲门。
“请进。”
“打扰了。”门被推开一条缝，琴子慢慢探出身。
“那个……入江君，我还有一道题不会……”
这已经是琴子今天晚上的第三次敲门了。
裕树披着被子坐在床上摇来晃去：“琴子，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要问哥哥？不会临近考试，把学过的东西又全忘掉了吧？”
琴子苦笑：“哈哈……可能，是的。”
“什么题？”入江合上手里的闲书。
琴子毕恭毕敬地把怀里的题册交给他：“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啊，我想起来了，还有物理，等我拿过来……”
“等等。”入江制止了她。
琴子的问题不在于题目本身。或许出于是上次的失败，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越临近期末考试，她越发紧张不安，状态反而不如以前。
“深呼吸。”
琴子不明所以，但依言照做。做完一次之后，她觉得可能不够，又认认真真吸纳吐气了两番。
也许这样有助于知识的吸收。
“好了。”琴子觉得差不多了，做好了接受下一个指令的准备。
但入江把却题册还给了她，抬头看一眼桌上的时钟，说：“既然如此，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啊？”
入江解释道：“期末考试不会很难，现在，与其纠结于难题，不如调整状态。过于紧张焦虑，只会适得其反。这只是很平常的考试，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可是我做不到不紧张。”琴子愁眉苦脸的：“总感觉，这里要考那里也要考，这里不知道那里也不确定，脑子里越来越乱，根本睡不着……”
“之前，和前田打赌的考试也不见你这样紧张，”入江倒觉得奇怪了：“怎么了？”
“没怎么啊……因为，我想进A班嘛……”琴子用食指轻轻挠了挠脸颊。
“其实我每次考试之前都很紧张，只是那次，考试要考什么，入江君刷刷刷地就列出来了，而且好多题都被入江君的模拟卷压中了……对了，阿姨还给了我护身符，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想不成功都难。”
“天时地利人和……”入江扶额自语：“你还懂这个……”
裕树好奇地问道：“什么护身符？”
想了想护身符的内容，琴子说：“护身符就是护身符呀。”她合手：“考试合格，一切顺利。这样的。”
妈妈从来没有给过裕树护身符。当然裕树也不想要这种东西。
裕树不得不承认哥哥说的是对的。人的感情真的是很玄妙的东西。
尽管裕树嘴上说讨厌笨蛋，经常跟琴子斗嘴争辩，但不可否认的是，裕树在慢慢地和琴子变得亲近，并没有预料中那么讨厌这个笨蛋姐姐。只是，大家都很喜欢琴子，裕树难免有些吃味。
“裕树这么聪明，根本用不着吧。”琴子笑容真诚。
听琴子这么说，裕树便不再计较：“当然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入江道：“那，我现在再给你出一套期末的模拟卷，你做完了就睡得着了。”
“啊？现在？”琴子大吃一惊，入江的表情不像开玩笑，可是琴子觉得他应该不是这样想的。
因为，她前几天一直缠着入江君帮她押题，被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说这是在走捷径。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入江君……愿意给我出模拟卷……了吗？”
“是的。”
“可是，这不就是在走捷径了吗？”
“是的。”
“……”
入江转过头不看她，道：“其实，A班并不适合你。对于你来说，不管是进A班还是之后继续留在A班，都太难了。”
入江语气平淡，却字字锥心。
“因为，学习对你来说是件痛苦的事情，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已经尽力了，但是，你还是很没信心。如果有捷径可走，对你来说也算是好事。”
“你想考进A班，应该是因为我在A班吧。我说过的，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期待。你不需要任何的改变。”
“不。”琴子打断了入江。
入江说的是实话，事实严苛，但入江对琴子的态度，可以说是包容无比，温柔至极。按理说，琴子应该开心，可是她却感到丧气，甚至有种无处宣泄的愠怒和懊恼。
为什么入江对她一点期待都没有呢？
不被人期待是一件好事吗？琴子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入江之间有很大的差距。她努力地想要跟上入江的脚步，可是，入江君说，他并不期待。那为什么入江之前要那么相信她可以进百名榜呢？
时日一长，琴子疑惑越来越多，并且渐渐感觉到一种不平衡。
琴子不明白入江君喜欢她的原因。因为，像她一样仰慕入江的女孩并不少，其中不缺乏比她更好的姑娘。也许，她们差的只是运气，差一个和入江君朝夕相处的机会。
琴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还在逐渐摸索入江的喜好和习惯的时候，他仿佛就对她了如指掌。她的事情这么好猜吗？……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一切都好，却让她不安。
好像从一开始，入江就处于主导的地位。只要他愿意，一切就毫无征兆地开始了，要是有一天，他不愿意了，是不是也会糊里糊涂地结束呢。
琴子试图把这些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但很难。
关于她的那些疑惑，入江会怎么回答呢？
“那个……入江君。”琴子支支吾吾地开口，挤出一抹笑意。
入江眨眼，在等她说话。
……
裕树也看着她，好奇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果然，琴子问不出口。不仅仅是因为裕树在场。
“模拟卷……就算了吧。有点晚了……我还是去睡觉吧。那，晚安。”
她走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哥哥，琴子好奇怪，你答应了，她又不愿意了。”等琴子离开以后，裕树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她是那种越激越勇的人。宁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意被人看扁。”这话入江说得很轻，不像在给裕树解释，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期末考试结束以后，琴子他们还有一周的课就要放假了。
高一的暑假最轻松，并没有补课安排。
现在，F班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怎么好好享受这个仅有的完整暑假。
小学的暑假比高中来得更早，理加也有了空闲，经常来入江家里玩。
得知直树和琴子已经在一起的消息，理加起初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是真的哦。”裕树道：“而且哥哥很喜欢琴子。”
“很喜欢？”理加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呢？直树说的吗？……”
“呃，”裕树摇头：“哥哥没说过，可是……”
裕树也说不上来。
“哼嗯……”理加皱起眉头。
理加很受打击。她不懂为什么直树会和琴子这样的女生在一起。因为，琴子实在很普通，和直树根本不相配。
而且，琴子才认识直树不到半年，哪里就这么轻易比过从小就认识直树的自己了呢？理加越想越不平衡，她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心意，只是因为年纪小，就被和直树同龄的琴子捷足先登。
由于直树的关系，尽管面上表现得和气友善，但理加并不待见琴子。
她吃定了琴子的软脾气，又察觉到琴子的谦让，于是得寸进尺，在琴子容忍程度的边缘试探，就像故意挑衅一样。
和琴子单独相处时，理加总可以用几句话或者小小的行为点起琴子的怒火，琴子一忍再忍，终于要发作的时候，理加就露出无害的笑容，轻飘飘地说：“瞧你这表情，我开玩笑的。”
如此反复，再好的脾气也被磋磨掉了。
两个人暗戳戳争风斗气，琴子屡战屡败。
琴子从没被这样对待过，吃了暗亏，憋了一肚子的闷火。
她事后复盘和理加的对话，好多次为自己的嘴笨懊悔得睡不着觉。无数念头在脑海浮现回闪：
“真是气死我了。”
“那个时候我该那样说啊！”
“算了，理加只是个孩子而已……”
“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就算是小孩子，也不能那样吧！”
“她就是故意的！……”
“……我下次绝对不会忍了，一定要勇敢地反驳她！”
校外的香樟树已经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琴子坐在最常去的那家咖啡店，托着下巴，透过玻璃，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朋友们谈天说地，又说到了暑假的安排。
理美拿起小勺在琴子面前晃晃：“琴子，发什么呆呢？就要放暑假了，你有什么计划吗？”
“那还用说，这么入神，琴子肯定是在计划暑假怎么跟入江直树约会。”
“这样说来，全国网球大赛的总决赛好像是在八月中旬吧？真好呢，琴子可以去现场给她的入江君助威了。”
“话说这几天入江直树因为网球赛的事情都没跟琴子一起回家了，难怪琴子没精打采的。”
仁子轻轻撞了一下才从神游状态出来的呆呆琴子：“哎呦，琴子就这么喜欢他吗？……跟我们一起玩都不兴奋了。”
……
阿金止住了打趣的女孩们，他问琴子：“琴子，心不在蔫的，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啊，不好意思。”琴子抱歉地笑笑：“那个，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阿金问道：“这么烦恼吗？究竟是什么事情，我们能帮上忙吗？”
“没错没错，放心告诉我们吧，我们可是你最可靠的朋友呢。”
琴子支起身体，叹口气，想了想之后说：“我是不是很差劲呢？做什么事情都失败。仔细想想，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一件值得自己骄傲的事情。这样的我，不被期待……也是应该的吧。”
“怎么会。”阿金愤然：“入江直树这么说的？那家伙欺负琴子了吗？”
琴子解释道：“没有没有，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
阿金平复下来：“琴子……”
“其实，最近，有个叫做理加的女孩子，她是入江君的表妹。她经常来找我们玩。”
“她很漂亮，擅长很多事。做什么都很从容自信，大家都很喜欢她。”
“听起来是个很棒的女生呢。”
“没错，可是，我和她相处得不是很愉快。”
“怎么会……”
仁子皱了皱眉头，她好像有点猜到了事情的走向。
“难道说，不会是，那个理加，也喜欢入江直树？……然后，故意为难你？”
“嗯……差不多吧。”琴子缓缓点头。
真是这样……仁子心想，这情节，真是经久不衰的戏剧性啊。不过，也是，如果是入江直树的话，琴子有情敌是早晚的事情。只是一开始就是青梅竹马级别的美少女，琴子运气真不好。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最开始，我以为自己可以包容，可是没想到居然真的生气了。”
琴子托腮，接着说：“我想大概是因为她认为我太差劲了，配不上入江君吧。而且，理加认识入江君的时间更长。她那么漂亮伶俐，在她面前，我完全没信心。我被戳中了痛点，所以情绪才容易上头。后来想想，好像有些事情她也没说错，就像她说入江君以后一定会考东大或者出国留学，那只怕是我拼了命也难以达到的目标。”
“这可不行啊琴子！”理美睁大了眼睛：“她这是在打击你，然后让你慢慢丧失信心自动退出，如果你真觉得自己不行，那可就糟糕了！”
“就是啊，以后是以后。”仁子鼓励她：“无论她有多好多了解入江直树，现在，你才是入江直树的女朋友，她才没有资格觉得你们配不配。这根本就不关她的事。”
“没错！……那个什么加，她为难你的事情，入江知道吗？琴子你有没有告诉他让他替你出气？”阿金一拳锤在旁边铜藏的大腿上，铜藏痛得表情都变了。
“入江君应该没有察觉。理加在入江君面前很乖的……”
“太不合理了，琴子烦恼的源头说到底就是他。居然毫无察觉，差劲。”阿金愤然。
银太郎和铜藏用手给他扇风：“老大消消气消消气……”
“小学生？”理美有点意外：“听你的形容，我还以为那个女孩跟我们差不多大。”
理美语气轻松起来：“这么说来只是小孩子而已，琴子你可是有年龄优势在的，要拿出姐姐的气势来，怎么可以被一个小孩子欺负呢，这也太逊了。”
仁子不以为然，她伸出食指摇了摇：“不不不，理美你太小看现在的小朋友了。现在的小孩跟我们以前很不同，有的孩子比较早熟，而且仗着年龄小，说话做事别提多气人了。”
“啊？真的吗？”
“当然了，我可是深有体会。”说起这个，仁子颇有经验：“一般来说，那些大人根本不讲道理，只会护着年纪小的孩子，没人替你说话，这才是最让人委屈的。”
“我以前也遇到和琴子类似的情况。最开始我也很谦让。可是心情是真的很不爽。后来我就有办法了。”
琴子请教仁子：“仁子是怎么做的？”
仁子把住琴子的肩，拍了拍，微笑着传授自己的经验：“很简单，把惹事的熊孩子揍一顿就好了。”
众人震惊。
“……仁子，好生猛。”
仁子转过身将碎发优雅地拨至耳后：“不过，事后再被父母揍一顿就是了。”
“可是，这个方法好像不太适合我……理加也不是那种熊孩子。”
仁子说：“那更简单。”
“像我这样，不要笑，再冷淡一点。”仁子神色严肃：“Say，‘no’。”
琴子点点头，模仿仁子的表情：“No.”
“对，就是这样。”仁子对琴子的表情表示肯定：“表情要超级冷漠，少说话。这样就可以拒很多人于千里之外了。”
琴子第一次摆出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臭脸。果然，瞬间看起来就有了几分不太好惹的样子。
看着面无表情的琴子，理美忍不住想笑：“这样好像入江直树啊。哈哈哈……”
此话一出，连阿金都没憋住：“哈哈哈哈哈……怪不得……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琴子一秒破功，哭笑不得：“什么啊……！”
仁子道：“对呀，琴子，你就学一学入江君平时的样子。”
“入江君平时才不是这样的……”
“就是那样的好不好……”
“琴子模仿得很像哦。”
“什么像？夫妻相吗哈哈哈……”
“理美，不要开这种玩笑啊！琴子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话题逐渐跑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