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江知瑜瞳孔微颤,吓得连连退了几步。抬眼注视面前的人,才逐渐平复住心情。

    江知瑜分不清贺铭舟的话究竟是打趣还是戏谑,她轻微将目光瞥到一旁,不服气道:“我十八岁喜欢,到八十岁也喜欢。”

    “是吗?”贺铭舟低头凝望她,在她不注意的某个瞬间,神情变得柔和。

    犹如孩子一般在置气。

    店内如今的装修风格与高中时期没有很多变化,偶然也会听见缓慢而又混有青春疼痛的歌曲。各种杂志与漫画诉说年少时期不为人知的心事与热血。

    江知瑜环视周围,记忆犹如浪潮汹涌,鼻尖一丝酸涩。

    她回想高中时期被贺铭舟逮到的情景,面对如今身份悬殊的高位者,江知瑜竟双眸悲悯,若浅潭泛起小段微动的涟漪。

    她很会为了某种目的而向人示弱,彰显出令人放松警惕的假象。

    胜似迷雾,越深越烈。

    “我不想上晚自习,你不要逮我。”

    “不要和老师说,也不要记我名字。”

    此刻的江知瑜模仿学生时代的语气,抬眼凝望贺铭舟,而他双眸中倒映出她的面容。

    黑发披肩,轻柔的碎花绸缎裙与她相称。目中浅愁,犹如秋日山谷残缺的月色。

    江知瑜突如其来的话语并没有让贺铭舟感受到莫名其妙,此时的贺铭舟与学生时期态度截然相反。他浅笑一声,点点头:“好。”

    “那你怎么还不去晚自习?”江知瑜装模作样碰了碰贺铭舟。顿时感到有意思,面前这人居然愿意陪她演这出戏。

    她打趣道:“学霸也不上晚自习吗?”

    “我陪你,”贺铭舟顿了顿,恍惚间好似誓言般庄重真诚。

    “一起逃课。”

    那是学生时代的贺铭舟一定说不出口的话。

    江知瑜愣住,呼吸在这瞬间滞缓。

    总会有人,愿意陪她,一起幼稚。

    高中时期江知瑜最喜欢文具区,总会用水笔在试色白纸上画各种鱼,偶尔还能窥探到别人曾留言的少女心事,尽管她不曾有意。

    可如今的江知瑜随手从笔架上取出蓝色水笔,面前空白的试色白纸,她在此寥寥几笔,随后笔尖却迟钝了几秒。目光飘忽,背后冷汗淋漓,神情有些慌乱。

    一点都不像。

    她好像快忘了,曾经那种感受。

    “怎么了?”贺铭舟站在身旁,察觉到她的异样。

    “萨卡班甲鱼,画得一点都不像。”

    江知瑜叹了口气,自嘲技艺不如当年,就连最笨拙的简笔画,也因多年压力产生手部生理性振颤,线条痕迹歪歪扭扭。

    “一点都不可爱。”

    江知瑜敛眸自嘲,想来年少时多喜爱,到如今便有多遗憾。

    “是吗?”贺铭舟接过笔,垂眼描绘,将曲线夸张的小鱼重新修饰。

    每落下一笔,都是精准之处。他将线条铺平,谨慎细微。江知瑜偷偷抬眼,贺铭舟眉峰凌冽,双眸泛着光,胜似秋月倒映浅潭的波澜残影。任由是谁,都会感叹一声这是被造物者精雕细琢的宝物。

    这一刻,江知瑜心软。

    或许当初,就不应该去招惹他。

    “你怎么还是这么喜欢这丑鱼。”贺铭舟语气平淡,好似这句话从来不是疑问,这问题根本不需要被回答。

    他将修饰好的呆鱼图递给江知瑜,呆鱼圆润光滑,经典的大眼睛和倒三角嘴瞬间惹得江知瑜笑出声。

    “哈哈哈,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怎么画!”江知瑜眼尾笑出泪,寻思着这人怎么会惦记这么无聊的简笔画。

    而下一秒,万般惭愧与割裂感如巨浪翻涌,遏制住江知瑜的理智。

    她承认,她真的后悔了。

    高中时期的江知瑜怼天怼地一身反骨,对于贺铭舟这样不善言辞的同桌,反而更加好奇。在江知瑜死缠烂打一顿组合拳下,贺铭舟终于愿意和她说说话。

    “你很喜欢小鱼吗?”

    身为同桌的贺铭舟偶然看见江知瑜草稿本上画满了各种鱼类,栩栩如生。他目光中充满温情,嘴角轻轻扬起。而江知瑜感到稀奇,这世纪冰山美人终于主动找她说话。

    “对啊,我很喜欢。”江知瑜笑了笑,在草稿本上开始画上圈圈,“尤其是萨卡班甲鱼,真的好可爱。”

    随后她将画作展现给贺铭舟看,圆圆的脑袋,眼睛呆愣,还有倒三角嘴,笔画简单,但也生动惹人疼爱。

    贺铭舟破天荒又追问她:“还喜欢什么吗?”

    “还有……斗鱼,尾摆很仙气飘逸,我也很喜欢。”江知瑜顿了顿,总会将话题聊偏:“等我高考完就去海岛学潜水。哦对了,你会游泳吗?”

    年少时期的江知瑜尚且不懂贺铭舟脸颊与耳根泛红的意思。想若是有人陪她一起游泳潜水,那可比中五百万还要兴奋得多。

    “会……一点。”贺铭舟小声回复,不知是羞于无知的惭愧,还是姑娘的邀约,让他慌张将目光瞥向别处。

    “那学霸可真什么都会。”江知瑜感慨道。

    学校重视游泳特长,游泳馆定时向学生开放。而江知瑜总是选择在人少的时间段拉着贺铭舟去游泳。可贺铭舟很少下水,甚至浅水区也不愿意。

    江知瑜总喜欢跑到深水区练习憋气,将全身没入水池中,将双脚触碰到池底她才甘心。而这时候贺铭舟的目光才从习题册转向她,看着她头顶泛出的水波,眉间不禁蹙了一下。

    江知瑜学着之前的实践确保自己的安全,本是运筹帷幄,可霎时小腿抽筋,大量水泡瞬间从鼻腔蔓延,身体不自主扑了空。慌乱下江知瑜给自己心理暗示,千万不要慌张,熟练做着之前的模拟救助。

    瞬间,江知瑜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噗通”。霎那间望见贺铭舟的白色校服在水中轻飘,水光涟漪,他的头发沾着每寸光亮,他好似比光还要璀璨。

    他在水中抓住江知瑜的手臂,与江知瑜对视,目光流露出担忧。可笨拙的憋气方式却让他自己狠狠灌了一腔水,最后还是江知瑜将他拉上池岸边。

    回想到贺铭舟傻里傻气,江知瑜忍不住想笑。

    “原来你说的会一点,可真是一点啊。”江知瑜上岸,拉伸自己的小腿,小声打趣道:“你以后不用救我,我从小就学这个,比你专业得多。”

    贺铭舟并不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毛巾递给江知瑜,而自己迎着夏日凉风。

    而后,江知瑜才得知贺铭舟经历这事后高烧好几天。学校领导才把游泳场使用规则严格把控,江知瑜也被班主任挨了批评,还被叫了家长。

    江知瑜当天刚推开家门,瞬间一个空酒瓶砸向墙壁,炸裂的酒瓶碎渣飞溅,碎片瞬间在江知瑜的手臂上割下一道狰狞的伤痕。

    “你终于知道回来了!”尖锐的声音撕裂着江知瑜的耳膜,一个慵懒的女人躺在沙发上,地上还有开了封的酒撒落在地。

    “别一天天给我惹事,以后这种破事别让你班主任来找我。”

    “脑子整天想着泡水里,你这么不想想你爸是怎么死的!”那女人起身,点了一根烟,又叹了口气:“你妈改嫁,还给其他男人生了孩子,那日子也不知道多逍遥。”

    “姑母,我知道的。”江知瑜毫无血色,犹如一只傀儡般用手捡起酒瓶碎片,指尖淌出鲜红血液,可她早就不感到疼痛了。

    江知瑜向姑母微笑道:“我在学校外兼职赚了点小钱,姑母您拿去吃顿好的,别把钱花在烟酒上。”

    “别天天总给我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施舍我!”姑母将头撇在一旁,恶气凶凶道。

    “怎么会呢,是您把我养大的,我做这些是我应该的。”江知瑜拿起抹布,将地上洒落的酒擦干净,可混合着血腥味,让她自己都有点反胃。

    姑母回到房,将房门“砰”巨大一声。偌大的客厅只有江知瑜一人,平静而又空洞的目光中,早已装不下任何仇恨了。

    可江知瑜还是不甘心。

    难过可以遗忘,憎恨可以遗忘,唯有不甘心,将篆刻在记忆中。

    爸爸,你骗我,你说鱼只有七秒的记忆。

    江知瑜将自己蜷缩着,指尖的血渍抓得肩膀都是红印。把头埋在胳膊里,她并没有哭得颤抖,那眼泪酸涩而又安静。

    怎么这种苦涩的回忆,就忘不掉了呢。

    返校的贺铭舟开始频繁咳嗽,神色不佳。江知瑜更加惭愧,逐渐开始淡出贺铭舟的视线。就算是贺铭舟主动想找她搭话,江知瑜便转向别处,与其他同学拉扯谈笑。

    偶然一次,贺铭舟收作业的间隙,小心翼翼地将一张纸条递给江知瑜。

    纸条上画着一只呆萌的萨卡班甲鱼,呆愣的大眼睛和熟悉的倒三角嘴巴。贺铭舟之前接触过绘画,这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

    他抿着唇,低声解释道:“我想你看到这个会开心一点。”

    贺铭舟将双手放在身后,谨慎地注视江知瑜的表情,希望她能看到这画可以向他笑一笑,仅此而已。

    他小心而又局促,耳根逐渐绯红:“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做朋……”

    友。

    可贺铭舟的话还未说完,江知瑜面色冷漠。还未说一句话,直接在他的面前将纸条撕得粉碎,随后毫无犹豫丢入垃圾桶中。

    “贺同学,这种幼稚游戏就别玩了。”

    “不然班主任又要找我麻烦,说我影响到你。”

    贺铭舟眼神凝滞,只是小声说了一句抱歉,此后便不再主动搭话。

    那时候江知瑜想着,贺铭舟可真是恨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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