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姐。”
霎时江知瑜慌张关闭屏幕。
张可欣探出头，将宣传策划方案双手递给江知瑜：“我们这次采取是亚特兰蒂斯相似主题，演绎破碎王国最后的守护骑士。”
“破碎又不可挽回的城邦与坚守信仰至死的骑士。”江知瑜睫毛颤颤，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回想和幼时的记忆点很像，便唇角露出温和的笑容：“这个选题不错，我很喜欢。”
而在下午江知瑜本应该和模特商量选址海岛场地，奈何等待几时都不见人影。
“张可欣，我忍耐有限度的。”江知瑜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目光犹如要撕裂面前这人一般。都说江知瑜虽是美人皮囊，可脾气却大得很。
“小鱼姐，那模特临时有事来不了，不过……”张可欣推出椅子将江知瑜安置，低声祈求道：“不过，我让我表哥来了，他也会潜水，而且他这个替身比那个模特帅得多！”
耳机中缓慢的轻音乐安抚人心，江知瑜便不想再纠结这件事。随后低头看着宣传策划，寻思着拍摄角度与手法。
音乐响起清幽空灵的嗓音，犹如置身于深海之中，聆听耳边鱼群游过泛着流动声，身体缓慢下沉。
恍惚间，江知瑜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捋了捋额前秀发，抬眼间目光瞬间颤动。
那个男人也以同样的方式凝视着她，轮廓深邃而立体，目光中流露的凌厉震慑面前的江知瑜。眉峰秀丽，令他的神情倍显冷俊。
背后是一大座中世纪风建筑的废墟，大理石柱断裂，墙壁上的油彩退了色。身着中世纪争战装，破碎的衣袖显露出他的肌肉线条匀称，唇角一抹血渍，犹如为无上荣光的信仰征战四方，誓死护卫破碎的城邦。
江知瑜呼吸停顿了几秒，心脏揪疼，鼻尖一顿酸楚。就连手中的宣传策划书也“啪”地掉落在地上。
“As you go,and I'll go.”
你随风远去我随你远去
耳机播放低沉婉转的歌声渲染，令气氛逐渐沉溺。像是重新将江知瑜拉回高中时期苦涩暗恋的梦。
带入不见天光的深海之中。
“好巧。”贺铭舟缓缓道。
江知瑜点点头，不忍直视他：“嗯，好巧。”
“给小鱼姐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哥贺铭舟，对潜水很感兴趣。”张可欣小声在江知瑜的耳边碎碎念，生怕摄影师与模特之间要是出现任何矛盾，她这个海岛潜水社长真的站哪边都不是。
“这次主题我也和他说了，至于小鱼姐你怎么安排，让他听你的就好。”张可欣并没有注意到那两人之间的气氛奇怪，而直接将他们带入海岛潜水区。
“会潜水吗？”江知瑜看着他，耳后不禁绯红。
贺铭舟点点头：“会的。”
江知瑜小声道：“怕吗？”
贺铭舟只是简单回应：“试试吧。”
江知瑜又继续说道：“你要是真不行，就给我比手势，我会救你。”
“……”贺铭舟沉默。
海岛潜水区景观布置盛大，犹如沉溺的亚特兰蒂斯王国一般，只是不再神明被庇佑，此刻只有颓败，埋葬着欢笑，恐慌与无奈。
断阶的石梯长满爬满海底青苔，分裂的玻璃窗画映射瑰丽的光影。在水中飞舞残存的旗帜，断壁残垣，任由其堆砌。与像是古老的画卷被掀开一角，破碎而又凄美。
贺铭舟按照江知瑜的节奏感受水温，确定适应了水温，才随她缓慢下沉。江知瑜从镜头望去，那曾经是她的青春最珍贵的人，而此刻他将饰演的只是城邦破败的落魄败将。
即便是在水的阻力下，贺铭舟依然能将凉薄的信徒在得知神明不再庇佑后的痛苦演绎。他停驻在断阶的石梯上，四周无助张望。江知瑜透过镜头，凝望着贺铭舟的眉眼不再肆意，那褐棕色的瞳孔犹如碎冰。
身为照片疗愈师的江知瑜在镜头中看出了一丝端倪。
面前这人，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
而贺铭舟的清秀俊美，山根高挺，透露一丝倔强。任何角度都寻不到瑕疵，而这种少年骑士陨落的破碎感，却让江知瑜异常熟悉。
水中细小气泡上浮，鱼群围绕，骑士终面对破败的断壁残垣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长剑丢弃在这废墟之中，又将自身沉入在这片淹没的故土中。
贺铭舟将这份起初的惊愕，挣扎，到最后的麻木，空洞，展现得淋漓尽致。
伴着空灵沉寂的歌声，犹如鲛人远方的吟唱。歌唱着百年来曾经的恢弘壮丽，眼看着城起城落，千百年后又是一场新的时代。
这一切声响，只有江知瑜知道。
盛大而凄美的故事，只有江知瑜知道。
“好！非常好！”张可欣观察着海潜监控展现的屏幕，感动得眼眶湿润。观察着两人的默契，简直是天作之合。
待两人上岸，张可欣将毛巾递给他们，而江知瑜并没有检查拍摄效果，直接将相机递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顿时震惊：“小鱼姐，你不看看底片怎么样吗？”
江知瑜笑着打趣道：“有贺教授的绝美容颜在，还需要担心吗？”
而一旁的贺铭舟也同时唇角微微有了弧度。
“贺教授，借一步说话。”江知瑜将目光落在中世纪骑士装扮的贺铭舟，全身线条匀称，犹如下一秒就会带着他心爱的公主逃离着混沌世间。
可惜江知瑜心脏揪疼，她并不是他的公主。
耳机中舒缓音乐歌唱海底的神奇，指引人类探索未知的秘境。光线若隐若现，江知瑜带他来到海岛独特的水下隧道，身后的玻璃是鱼群游动。
幽深静谧，在抖折的斑斓中，鱼群不规则划动荡漾出几丝涟漪。光影交错，勾勒出了彼此的轮廓。
“贺铭舟，我还是想问一句，”江知瑜擦擦发尾的水珠，像是重新将自己撕裂。
可身为多年照片疗愈职业经验的直觉告诉江知瑜，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她语气低缓道:“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在偌大的海岛水下隧道中，鱼群沿着水光浮动。
高中时期的贺铭舟从小受众人恭维与左右逢源的机遇，而只有江知瑜知道他有三个致命弱点的其实一个：怕水。
江知瑜抬眼凝望着面前这个人，鼻尖微微发酸。清了清嗓，又组织一遍语言。
“你要是害怕，就和我说……”
“江知瑜，”光影落在男人俊俏的容颜上，他语气嘶哑，犹如蛊惑人心的毒药：“都已经过去了。”
都已经过去了。
再重新将这些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从记忆的深海打捞上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江知瑜不知道是否是光线灰暗，导致她视线有些模糊湿润，只是鼻尖的酸楚骗不了自己。
——
当江知瑜再一次打开私信，那小萨卡班甲鱼头像只回复了一句话。
萨卡班甲鱼：[小鱼姐这是要我当恋爱军师？]
江知瑜快速回复：[确实。]
为了自己那垂死挣扎的疗愈馆获取点名声，总要抓一个大怨钟来当火引子。而若想借此靠近贺铭舟，也需有些理由或身份。
可江知瑜并没有想到自己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虽然羞耻，但有效。
以贺铭舟的追求者身份靠近制造舆论，想来能恢复点疗愈馆的名声，若是幸运还能受到政府的重视。
确实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萨卡班甲鱼：[你和cruch现在是什么关系？还有没有见过面?]
江知瑜：[高中时期有点交集，他待我也很好。只不过有些误会，到现在没有解释清楚。]
[不过我们这次见过面，我在给他拍照的时候，发现他有些焦虑。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缘故还是因为见到我……]
萨卡班甲鱼：[说不清的话，再约他出来试试。]
江知瑜疑惑，主动出击吗？
这恋爱军师可真直接。
萨卡班甲鱼：[两个人若是想解开心结，少不了沟通。但你学会点技巧，引虎出山。]
[你假借线下潜水疗愈体验约他出来，说你想见他，他一定不会拒绝。]
江知瑜皱着眉，指尖敲着屏幕，隐约感受到不对劲。
[为何这么确定他一定会答应？]
几秒后，弹窗浮现。
萨卡班甲鱼：[他若心仪你，定会答应。若没有意愿，你也不必纠缠。]
[我相信他心里有你！]
江知瑜顿了顿，随后“噗嗤”一笑，按照恋爱军师的步骤查询着通讯录中贺铭舟的联系方式，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不禁让她愣住。
那是高中时期贺铭舟偷偷写在纸条上的号码，没想到还能封存在通许录中这么久。她如碎片般的记忆中，隐隐约约记得那场大雨滂沱，少年淋湿的衣衫混有深秋的寒，刺鼻的消毒水味，人潮的喧闹……
还有什么……
不记得了。
江知瑜恍惚间冷汗淋漓，才意识到电话已经被对方接通几秒。
“江知瑜？”电话那端的声线沉稳，混有细微的沙哑。
江知瑜惊愣几秒，睫毛微颤，这么多年未联系，他怎么就知道对方是她。
“过几日我有个线下潜水疗愈体验会，你也来吧！”江知瑜还没有组织好语言，便急忙解释道：“我……我挺想你来的。”
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异常。
果然不经过大脑考虑的话真是听不得。
“好。”贺铭舟并没有过多犹豫，回答快速。
恍惚间，犹如羽蝶翅膀煽动，惹得江知瑜耳根轻微泛红，快速挂断了通话。
她为什么要紧张，明明邀请人是她才对啊。
霎时，屏幕的疯狂弹窗才将江知瑜拉入现实。
[怎么样！怎么样！约到咩！约到咩！]
[约到了!约到了！]
一切顺利得如幻境一般，江知瑜又翻看着这个小呆鱼的界面，发现内容都是江知瑜的摄影作品和生活照，就连大学时期江知瑜作为没有任何名气的小糊咖，都记录得很清楚。
江知瑜有种想哭的冲动，像这样真诚的人，她居然也可以拥有。
成长的过程中太过于痛苦，以至于她将自己藏在水下倒显得不那么窒息。至少有光，有鱼群陪伴。有些故事与心境，本就不能用语言来表达。
海岛潜水区外，江知瑜身着碎花白裙，准备一袋粉红色的零食和装饰，心想着恋爱军师出的都是什么烂招，可爱富有少女心的礼物那人怎么可能会喜欢？
萨卡班甲鱼：[我赌五毛钱，没有人能拒绝粉红炸弹！]
奈何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夏日蝉鸣喧嚣，连风都混有灼热。
江知瑜转眼便注视到熟悉的身影。
贺铭舟。
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简单典雅的衬衫上，像是仲夏为他点缀华丽的刺绣。贺铭舟就这么平静望着江知瑜。恍惚间江知瑜回忆着十七岁的贺铭舟，白校服干干净净，泛起柠檬与茉莉清香。他目光充满期待和担忧，等待着江知瑜最先开口和他讲话。
两人一同站在海岛潜水区前，气氛莫名有些局促。
“抱歉，让你等久了。”贺铭舟缓缓开口。
江知瑜连呼吸都停顿，随后点点头。顿时发现不妥，又摇了摇头。
“你手上提着的粉红袋子，是今天需要的道具吗？”贺铭舟将视线瞥开，有些难为情。
江知瑜顿时愣住，慌乱地点点头。
气氛又变回沉默。
要不是那恋爱军师的鬼主意，她现在也不需要这么尴尬。
[信我！他不会拒绝的！]
回想那呆头呆脑鱼的坚定回复，惹得江知瑜怀疑是对家来故意整蛊自己。
“这样啊……”贺铭舟声音低哑，而江知瑜又在凌乱中摇了摇头。
“难道……是给我的？”贺铭舟将语速变慢，吐字清晰，认真回答道，生怕面前的江知瑜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