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尧

    话音还未落,一道凛冽剑气自不远处林中袭来,速度快如闪电。

    转瞬之间木门爆裂开,四分五裂的碎片四下飞散,散客们纷纷跳向一旁躲避。

    秦抒也快速闪身到屋中,唯独那挡在前面的大汉躲闪不及,手臂被碎片刮伤,痛呼出声。

    林中脚步声缓缓响起。

    秦抒自屋内向外看去,只见一道颀长身影缓步而来,一袭青衣破碎脏污,满是斑驳血迹;模样暂时看不清,但想必此时也是遮不住狼狈;手中持握着一柄染血长剑,周身戾气近乎要把附近之人撕碎。

    这等气质,她竟觉有些陌生,上一世似乎不曾见过此人。

    屋外的人已然没了胆子继续留在这,全都悄无声息地越退越远,连那位受伤的大汉也让出了门边的位置。

    来人逐渐走近,直到停在碎掉的木门边,视线扫过秦抒停留片刻,又向着大汉看去:“你是秘闻阁管事的?”

    大汉一怔,眼神闪烁,不言。

    “这么笨瞧着不像。”来人兀自摇头,又看回去,瞧着秦抒打量他的眼神,“你……”他嗤笑一声,连话都不愿说,直接迈进屋中。

    “滚出去。”一块长条灰布忽从高处坠下,奔着陌生男人而去,上面的水珠更是先灰布一步袭向陌生男人。

    “哧。”布条在空中被斩断,来人碎成几缕的衣袖一挥,水珠全部没入其中,他抬头望上去。

    秦汲川从围栏翻身而下,捞起墙边长剑就要压过去,却被秦抒伸手拦住。

    “奉大侠?”她微微抬头,盯着面前男人残存着杀气的双眼,眼角一弯,“打架可以,损我屋门,一百两银子。”

    观察此人良久,秦抒几经思索分析,总算心中生出一个可以与之匹配上的名字。

    一位她上辈子未曾见过但常有耳闻的传奇剑客——奉尧。

    常闻此人年纪极轻,但剑术有成,扬名江湖多年未有败绩,是一位剑道天才;且其生性桀骜,不服管束,哪怕大多门派竭力邀请,他也不曾多给人一个好脸色,只有愿意与之比试之人才能得到一个浮于表面的笑容。

    然而在不少女子口中,奉尧便成了一位玉树临风的温柔公子。传闻他从不与女子动手,并时常救助困于险境的女子,惹了不少芳心。

    但让秦抒现在看来,他大约是……瞧不上女人。

    奉尧的视线终于从秦汲川身上转过来,眼前女子肤白若雪明眸皓齿,称得上是美人;但气息虚浮,似乎身有隐疾,实在孱弱。

    无趣。

    不就是一百两。

    奉尧抬手伸进胸前摸索了一会,掏出一张银票甩到秦抒面前,“给你。”

    “……”秦抒瞧着眼前只剩下半截的银票,讽道,“奉大侠的银票如此与众不同,不知钱庄是否愿意接收。”

    奉尧也发现了问题,又在怀中摸了摸,这次却是什么都拿不出来了。

    他好不容易赢来的银子竟被人斩断并丢了一半。

    想到此,他更是愤怒,银票向一旁一甩,剑尖指向秦汲川,“你就是秘闻阁管事的?”

    “就是你把我杀了黄大仙的事告诉北朗和那个怂人项一舟的?”

    秦汲川眨眨眼睛,歪头看了秦抒一眼,嘴巴动了动,“你散的消息,找上门来了?”

    秦抒讪讪一笑,向前走了一步,开口道:“是他们从这里买走的消息。”

    “买卖双方银货两讫,公平公正,并无纠纷。”

    “可我被他们追杀了半月。”

    “那是北谷主与奉大侠之间的事情,理应由你们互相商讨,总不应开罪于我一个小小的卖方。”

    瞧着奉尧开始犹疑的神色,秦抒继续补充:“我与奉大侠之间,也只有一扇木门的百两银子。”

    她伸出手,“奉大侠,江湖事江湖了,但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她直直望着奉尧。

    这几日奉尧本就被追杀惨烈,全身带伤,精力有限,如今秦抒三言两语,有意把造成如今结果的因归到了他的身上,竟让他一时想不出反驳之法。

    然而心中的气闷无处发泄,奉尧恶狠狠地瞪向秦汲川,“你,出来与我比试一场。”

    秦汲川:“……”?

    秦抒也是一愣,丝毫未料到竟会如此发展,她还在心中列了一堆哄骗奉尧的话,已然无用武之地。

    奉尧走到门外,瞧着那还杵着不动的大汉,烦躁地一挥手,“离远点。”

    又扭头喊人,“快点!”

    秦汲川眼睫半垂掩下眸中神采,提步跟了出去。

    秦抒捡起地上的半张银票走到了观看比试的最佳位置——观星台。

    复想到什么,又喊了下面的大汉一起上来看。

    自从被秦抒留在这里做苦力,秦汲川确已经有些时日不曾畅快挥剑,如今有人主动与他比试,虽然脸上沉稳,心中却逐渐兴奋起来。

    二人停留在木屋不远处空地,将将站定,奉尧的剑便刺了过来。

    秦汲川立刻拔剑相迎,几息之间,两人已过几十招,招招狠戾,竟有种不死不罢休的架势。

    “好厉害的招式。”

    大汉给伤口敷了药,与秦抒一道坐在椅子上看着下方的比试,感叹道:“这二人瞧着像有血海深仇一般。”

    秦抒眯着眼睛望过去,点点头:“是有一点。”

    只见那奉尧的长剑在掌心几经转换,快速向前一挥却又猛地向后一拽,秦汲川未料到他此时收剑,来不及躲闪,手臂便被划了一道口子。

    他也发了狠,欺身压上去,仗着奉尧后退之时,脚步一转身形微晃,便绕到奉尧身后在其背上划过长剑。

    奉尧本就伤重,踉跄几步看似将要摔倒,秦汲川立刻收剑搀扶,却被一掌推出数尺,一脚踩在木块上向后倒去,剑气迎面而来。

    大汉猛地瞪大眼睛,双拳紧握,却听耳边一阵风声,转头之时,身旁已是空荡。

    秦汲川被这一掌拍得发懵,忽感一阵柔和内力推在他的背后卸下奉尧的掌风,耳边极轻的气声拂过:“掩鼻息。”

    大片白色粉末凭空散开,宛如平添一块白色屏风。

    奉尧抽身不及,一头撞进其中,一息内便失去了意识,颓然倒地;大汉从屋中匆匆奔来。

    秦汲川站稳,看了身旁二人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受伤,瞧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家伙,愤愤道:“我好心收招帮你,你竟恩将仇报。”

    他气愤不已,手臂上的伤口血流得更快。

    秦抒看不下去,撒了把金疮药按在他伤口上,宽慰道:“现在你也可以给他一掌,你们二人持平。”

    “我现在动手不就是趁人之危,也当是小人了。”秦汲川摇头,拒绝秦抒的建议,“但下次我一定还回来。”

    ……

    临近午时,秦汲川烧了些菜喊秦抒用饭,喊了几声才看到她慢慢走过来,又想起方才她一直在照顾那个昏过去的家伙,心里更是不平:“妹妹,你留下那个家伙做什么?他可还因自己做下的事怪你呢。”

    秦抒擦了手,给他放下碗筷,“他还欠我一百两银子,还不上,我可不放他。”

    “再说了,雇一个护卫月银要十两,我拿银子要挟他,他便只能乖乖地做我的护卫,做到什么时候还不是我说了算。”

    “嘁,以他的武功谁又能留的住,你就别……”秦汲川突然顿住,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严肃,“妹妹,方才帮我卸下掌风的真的是那个带着发蛊的家伙?我怎么瞧着他武功不怎么样,还有,他为什么帮我们啊?”

    秦抒面不改色扯谎,“定是他心地纯良,见不得那等恩将仇报之事;你看,他听闻有人要来此寻仇都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来告知于我,如今危难已解便自行离去,江湖上又能有几人有如此良善心性?”

    “至于武功……”她有些心虚,声音逐渐减小,“除了他还能有谁会帮我们呢?”

    “……也是。”

    两人坐下用饭,半途,秦汲川又想到了什么,用力咽下口中饭团,道:“你收护卫做什么?我都答应协助你了,你难道不信任我?”

    见他又要露出伤心的模样,秦抒连忙抬手打断,“并非。兄长的武功我自是极为信任,但,”她压了压声音,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护卫自当是走在前面,有他在,任何危险都由他接招,我们更省力些。”

    “有道理。”秦汲川点头,又扒了两口饭,突然抬头——

    “你又要做什么!”

    三张薄薄的麻纸推到秦汲川面前,秦抒手指戳了戳桌子,道:“这是方才那几个付不起银子的人留下的,”她拿走第一张,“除了这张纸内容不同,其余二人都写了同一件事。”

    “四月初十这日,仓山派将要为门派大弟子苍书举行婚礼,新娘子是青阳门大小姐林知环。”

    “这件事江湖都传开了,应当算不得秘密吧?”秦汲川不解。

    秦抒把纸转过去,“你瞧瞧他们写了什么。”

    秦汲川仔细辨认着五花八门的字迹,好一会才算看明白了纸上的内容,他面色渐渐难看,“青阳门竟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那林知环过去也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女,囚禁在仓山派难道无人过问吗?”

    秦汲川义愤填膺,似乎越想越生气,连饭都不吃了,大有种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青阳门的意思。

    秦抒倒是冷静许多,方才张普落笔时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比起秦汲川的愤怒,她更多的是恶心。

    仓山派算得上江湖首屈一指的大派,竟容许派中弟子做下如此恶毒之事,并加以包庇,为此作秀,邀请江湖百门前去观礼,为这等阴毒行为送上祝福。

    实在是侮辱了过往名声。

    “兄长也觉此事荒唐?”秦抒不紧不慢地把纸收起,“仓山派作为江湖大派,不以身作则正江湖风气,反倒做出如此荒谬之事……”她身子向前探了探,“这种热闹,我们当然也要去凑一凑。”

    上辈子这场婚礼举行的很是顺利,流传在外的都是苍书与林知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然而在秦抒屠戮仓山派那一夜,她的确见到被关在牢笼之中的女子,蒙头垢面满身伤痕,手脚也全部废去,但那时,她误以为是仓山派捉来的仇人,并没有询问身份,打破牢笼后便离开了。

    如今想来,那笼中女子,极有可能就是被囚禁的林知环。

    话落,她又笑一声,“更何况,当年那件事,兄长怎么也是瞒不住的。”

    秦抒在秦汲川讶异的目光中开口:“我们与仓山派的仇怨,刚好也到了清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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