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种程度上人类和因为好奇而手欠的小动物没什么两样,越是呵止猫拨弄桌子边缘的水杯,它越是拨弄得起劲,越是建起高墙与围栏保护庭院草地,偏是有人想去践踏,去越过。
规矩是给守规矩的人准备的,庭院大门的智能锁是给访客准备的,而她青木六出,怎么能算外人呢。人生第一次翻墙,有点小紧张小兴奋。
手脚并用爬墙的姿势实在和体面和雅观搭不上边,跨坐在的青砖上才感觉两米还是有点东西的。
“喂,那边什么人,有人要强创民宅!”巡逻大妈的叫唤声像警笛一样反复碾压她本就理不直气不壮的小心脏。 被抓住还得了?
她把跨在栅栏外侧左腿迈过铁栅栏,踩着横栏的右脚却在兵荒马乱中打了个滑,让她的身体失去平衡,快速滑下去,偏偏左腿的裤脚挂在了她够不到栅栏尖顶上,整个人保持在一种张牙舞爪的姿势里动弹不得。
一边是雄赳赳气昂昂撸袖子逼近的大妈,另一边是被缠得动弹不得的裤子,她决定成为舍裤而取义者。心一横, “刺啦”一声使劲扯开裤脚,不容小觑的反作用力让她退几步受不住平衡跌坐地上。
她拖着疼痛的屁股和脚踝爬起来,深深的看一眼人生中征服的第一座围墙,祭奠她的一世声明。
脚好像有点扭到了,严重的话明天去找寂雷医生吧。
锦子家智能锁的密码录了她的指纹,她一路畅通无阻,直指二楼左手边锦子的房间。
“扣扣。”
“来了来了,妈,你今天不是加班吗?”身穿家居服的锦子看到是六出,呆愣无言。
六出赶紧横叉一脚进去,防止对方关门“对不起,锦子,我可以解释,你今天看到的事出有因。”说着可怜巴巴的指着自己一身的狼狈,“都是为了见大小姐你一面啊,腿刮到了好痛啊。”说着她在眼角沁出一滴眼泪揉着并不存在的伤患处。
锦子摇头,没说话眼睛先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情绪,“先处理伤口吧,我也没声你的气,就是……一下有点接受不了。”
锦子领着她去一楼沙发上坐下,找出医药箱,掰开碘伏棉签去挽她的裤脚,认真处理再等几分钟就痊愈了的破皮擦伤。
安静的情绪流淌在二人间。
“锦子,你也知道秀雄没那么好为什么还……”六出察言观色,对方的情绪稳定下来,才开口询问。
“或许只是习惯了自己总是想着他。”锦子从冰箱里给自己拿了一瓶波子汽水,给她拿了没冰镇的,“只有荔枝味了,凑合一下吧,我记得你也挺喜欢荔枝味的。”锦子抱着靠枕做到她身旁的沙发上。
“我跟他认识很多年了,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小时候我性格没现在这么收敛,纯属臭脾气小孩,没什么朋友,他是我的同桌,唯一陪我玩的人。”
“坐在一起的时候明明总是掐架……换了同桌之后新同桌不理我,只有他还会找我来聊天,故意惹怒我,让我追着他满校园锤他……”
“直到中学毕业晚会上,他做主持人为同学们分发糖果,他说最后一把糖留给他最好的朋友……”她坐在台下角落里,四周的喧嚣和她无关,直到看着少年对着他的方向撒出的糖果。这个角落没有别人。
故事的结局毫不意外,那一把过期的糖果还留在锦子房间的抽屉里,玻璃糖纸和那段时光一样蒙尘但熠熠发光。
在暗淡无光的时光里,只要有人给予你一点光都会被奉为神明,更别提还是在最真挚的少年时代。六出觉得入口的波子汽水都带了涩味。
“那时候的他不是这样的,他很特别很耀眼,我也努力改变自己的性格像成为能和他并肩而立的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他的身边会出现各种女孩子,就好像只有我留在那段回忆里……”
“你说为什么人会变,是不是人这种东西只要没有进到那个盒子里就永远没法定论……”
六出挪到锦子身边心疼的抱住她,让对方舒服靠在自己怀里,听着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讲述。他当年一个无心的举动让她困住了好多年。
“我只是卑劣的想要遵守默认的情感,这样我就不用被迫重新审视两人间的渐行渐远。”她或许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她心里当初那个少年早就烂掉了。
回想少年初见,只觉得暌隔千山万水,徒留她自己妄图凭旧物勾留一段岁月。又或者她只是喜欢『喜欢』的感觉。
谁都说不清。
谈及此,锦子忍不住闭上枯涩的眼睛,生怕某种液体不受控制的溢出,锦子把头埋进六出味道熟悉的衣服里,声音闷闷的。
“还有,我最讨厌你了,永远都那么温柔,长得好,成绩好,人缘好,家好,我熬了那么多夜都考不过你!”
“最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好好好,我最讨厌了,下次考试我就睡大觉,保证你超过我。”
因为是在意的人,她总是暗自与六出处处做比,越比较越心生怯意,积累的所有阴暗情绪都好像在一声声宣泄中得到释放。
她继续扭捏做作,信口开河,“这张脸也得不到锦皇青睐,不如划花算了,喜欢我的人都打包送到你这里让你挑。”
“净骗我,你的脸就算拿硫酸泼毁了也有人爱……”锦子再明白不过,聚集在她身边的人不全是因为她的脸。她忘记了是哪一年,她和六出去图书馆,她兴冲冲抱了一摞书,看得头昏脑涨的时候抬头看到对方背着光的身形透出丰润平和的美,书里的伊西斯女神顿时有了实体,有些事情是她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
她继续说,“山田家那几个就算打包我也不要,你留着吧,还有牛郎社畜什么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姑且算是好人。”锦子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只是菜单的一部分,每逢节日,锦子都会去邮便局寄巨量的伴手礼,两相对比,她盯着自己那几份为数不多的伴手礼陷入沉思。
“嗯,诶……锦子你怎么都知道了!”,而且她用了“那几个”,这个耐人寻味的数量词。
“你该不会以为你掩饰的很好吧,每次发SNS都被那几个号点赞点到爆好吗,我都抢不到首赞首评,稍微留心一点全是破绽。”锦子咬牙切齿。有些人看起来就是会把对方好看的自拍照存图片,然后反复看到赛博包浆的那种人。
“我瞧着你也不是*冷淡,是打算都要还是……”
“这种事情才没有!”她忍不住捂脸。
转而认真严肃起来,“我现在并不安定,想等到一切水落石出,再认真对待。”六出犹豫再三,把了解到的身世情况有保留的告诉锦子。
“……”
“所以说,叔叔和阿姨其实不是你的亲生父母,而且身体问题……”六出捂住锦子的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是真的好迷茫,既不敢细查深究下去,也不敢找爸妈当面对质。”她和锦子一样是害怕既定秩序被打破的人,未知危险又迷人,但谁都不知道潘多拉的魔盒里会放出什么。
“小六你也很棒了,比起半年前,你成长了很多了。”锦子从她怀里钻出来,给她一个安慰的熊抱,“那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不提我的事了。”六出揭过话题,自己的迷题交给自己来解就好了,她回想起自己来找锦子的本源,试探性问道“对了,你那边秀雄怎么办?”
“怎么办?”锦子冷笑自嘲,“还能怎么办,凉拌炒鸡蛋……我决定了要封心锁爱,成为变态。”
“情场有人失意有人得意,你一直都关注秀雄,或者也可以看看身后,比如河野……”她委婉的提建议,她也是在某一次同学聚会时候发现河野的目光大部分都分给了锦子,可惜那时候的他注定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瞎子重见光明了。
“好好好,我初恋即失恋,给我点缓冲时间……”
时间很晚了,锦子留六出在她的房间睡觉,失恋的情绪余波尚存,两个穿睡衣的女孩泪水滔滔抱在一起,看着对方的惨样忍不住笑出声,笑完又抱头大哭。
直到天亮,两人看着对方蓬头垢面的样子差点又笑到挤出几滴酸泪。
“快,给你拿冰块敷一下,幸好不上课,不然没法见人了……”
“我这个样子到底是谁的过错啊……”
“是你……”
“你才是……”
“……”
“算了,你说是就是吧。”她笑着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