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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矍州镇东七里外,连着一条迤逦东去的湍流河道,有一处不起眼的小小津渡,烟柳葳蕤,翠篁丛簇,静悄悄地卧在朦朦胧胧的晨曦之中。

    渡头泊着一只棕色篾编弧篷的双棹小舟,缆挽锚驻,孤伶伶地停靠着。

    不多时,一个矫健俊捷的身影,飞快地奔渡口而来。

    这男子猿臂蜂腰,豹背螳腿,玉面朱唇,凤目剑眉。来至近前,他将身一猫,钻进了篷船。

    船里守候着的两位渡客,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你终于来了!船家,快快开船!”

    艄公闻声,旋即解了缆索,荡开棹桨,小舟如梭一般地,顺流驶去。

    这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杨旭。

    他微笑注视着那二人,良久,不禁眼眶飞红,湿润起来。于是,背过脸去,肩头微微抖了几下,口中啜泣自语:“师兄……,我为你报仇了……”身边的两位,唏嘘不已,默然沉静。男的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一拍杨旭的肩头。

    这二位也不是别人,正是林新琪和新玥。他们整装佩械,身背细软,早已如约在此,等候多时了。

    船舷冲开碧涛,河水汩汩,向后逝去,小船儿劈波斩浪往东疾驰……

    正是:骏马抖脱缰索去,雄鹰挣落网罗飞。

    事情的原委,还得从清风山庄的劫难说起。

    那日,杨旭自清风山庄逃出,本以为当日庄上的余众,尽遭屠戮,无人生还。其实不然,当夜那黄管家,就在庄内,并非他自己所说的“在外未归”。黄健最先被凶徒制服挟持,他贪生畏死,立时变节求生,仗着对山庄的了如指掌,他引领杀手们,指认了许公子和杨旭的寝室所在。

    后来,山庄被毁之后,杀手又胁迫黄健充当诱饵,扮作乞丐,将其安排在关口之处,以便钓鱼。谁知那关口乃是出关的必由之路,恰巧被杨旭给撞见了,便一路跟随安插在了杨旭身边,随时报信。其时,杨旭的行踪业已暴露。也怪杀手们掉以轻心,以为杨旭已是网中之鱼,瓮中之鳖,唾手可得了,便改换了策略,意欲放长线钓大鱼,以便将关联之同党来个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可惜,很快,杨旭便发觉了黄健的不轨形迹,见他不时偷偷摸摸地沿途留下记号,手法不是很娴熟,却被多次证实了,狐狸终究还是露出了尾巴。那时他们尚未遇见林氏兄妹。

    吃惊之余,杨旭本打算立马撇下姓黄的,远走高飞,这对他不是什么难事。但他转念一想,我这么一走了之,未免太便宜这帮畜生了?他细细斟酌了一番,他没被立刻抓捕或杀死,定是他们还想利用他,达到别的什么目的,既然如此,他何不来个将计就计。于是,他不动声色地一如寻常态度,心里,却暗暗地定下了一份谋划……

    他精心挑选了矍州镇来实施他的这个计划。因为矍州,跟他打算要去的方向,风马牛不相及,正可以迷惑对手,令他们失败之后仍摸不着头脑,无法及时地追赶上他。

    一到矍州,黄健当然立刻不失时机地通报了他主子他们四人落脚的客店。杨旭亦借口外出,首先甩掉了盯梢,然后便四处活动、踩点。

    首先,他获得了一个非常有用的信息,矍州附近有一股盗匪日前颇为猖獗,频繁地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搅得是天怒人怨,民不安生。官府为了平息民愤,已是到处张榜发文,悬赏缉拿。他决定要好好地利用一下这个题材。

    第二点,为了最大限度的减少无辜平民的伤亡,且方便自己脱身,他选中了远离闹市的旧城隍庙这个荒废的地点。

    第三点,他选了十五这日的子夜时分。一来,数日的时日,给黄健有充足的时间去详细地通风报信;同时,也使自己可以寻找到适当的时机,向毫不知情的林氏兄妹吐露情由,救他们脱离危险。二来,对峙的双方于深夜之中,在可视度较差的情形之下,不易快速地辨别对方的身份,这也为拖延时间创造条件。三者,趁着天黑,也为他自己摆脱跟踪,甩掉尾巴,提供便利。亦利于他的两个武林朋友伺机从客栈脱身,好逃往他们约定的碰头地点。

    一应计策已定,杨旭便开始了计划的实施。

    第一步,他设法匿名举报了官府,说是本月十五子时夜半,这伙盗匪将在老城隍庙碰头,打算将劫掠的金银财物,分赃销赃。官府得到举报,自然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果然预先安排下精兵强卒,准备届时包围伏击,以期来个包饺子,一锅端。

    第二步,杨旭提前定下了渡口的船家,约好发船的时日,一但成功脱险,便立刻离开矍州,远走高飞。

    第三步,杨旭有意无意地放出各种消息的细节来,好让黄健尽快通知其主子,诱鱼咬钩。

    第四步,为了保护林氏二人,杨旭并没有太早通知他们,免得他们因惊悸而露了馅,而是一直等到十五这日,趁黄健外出之际,偷偷向他们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计划,约定会合地点和时间。

    这一切,都在杨旭的掌握之中,井井有条地按部就班……

    十五日日间,杨旭始终逗留在旅社之内,就是在寻找机会,接触林氏二人。那黄健,果然不出所料,出去了两趟,没准又是去通风报信。于是,趁着黄健不在,杨旭将二林叫到屋里。

    杨旭压低声调:“我有紧要事体,须与二位商量。二位且仔细听来,不要出声。事关生死,但不必惊惶,我已安排妥帖。”二人目瞪口呆,新琪正欲发问,杨旭以指嘘声制止。

    “一路上有凶徒追杀于我,黄健,是他们安插在我们中间的内奸。你们需要安之若素,莫露惊慌,不可令其察觉我等已知道了他。他们要抓的人是我,本与你二人无关,但你们已无辜牵连了进来。这些凶徒毫无人性,杀人如麻,我担心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二人,因此我必须保证你们安全离开。”

    “今夜初更,我假借会友,先出门去。你二人且暗暗收拾简单行装,莫让黄健知觉。入夜后,假作正常安寝,熄灯关门。待到二更将尽,设法逃离客栈。我已于镇东七里外的烟柳渡,定下了一只快船,你二人直接往那里赶。我办了事,自到那里与你们会合。若明晨卯初,我尚未赶到,你们立即吩咐开船,不必等我。”

    林新琪尚自踯躅不定,杨旭将一张纸条,直接塞到新玥手中:“姑娘心细,拜托了!照顾好你哥哥,莫让他失言失语,打草惊蛇。此举关系你我三人性命,紧要的细节,我亦记在这纸条上,你看过后便烧毁它。今日事急从权,形格势禁,三言两语不易说清,等过了此劫,我等平安逃脱之后,你们的疑惑,我自会详细说明。”林新玥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那夜二更天,为了让戏演得更真实些,杨旭亲自充当诱饵,把跟踪的杀手,从客栈一路吸引到了城隍庙附近的柳林畔。然后,他借着夜色,摆脱了对手的盯梢。但他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转到东面的一座小山峰,爬上山顶,隐身埋伏在草莽之中。这是他日前踩点时发现的一个绝佳的视点,可以从远处观察城隍庙周遭的一举一动。到了四更时分,我们前头已知道的那场戏便开场了,埋伏的官兵与黑衣杀手们终于火并起来,大打出手……杨旭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在他确认自己的计划已真实达成,不是想象或虚构之后,他遂起身离开,迅速朝会合点渡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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