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突然出现几支飞镖,冯允抒凑近去看,飞镖上镌刻着双鱼纹理,还有一个正正方方的“域”字。
这是临文侯府的标志。
临文侯就叫方域。
冯允抒眸色变换,心中不免惊疑。原来一直刺杀方知壑的人就是临文侯?!其中缘由会是什么?
好奇归好奇,这种事她也不想掺和,免得惹自己一身麻烦。她回头看了眼方知壑,那人以一敌十,剑影间从善如流,丝毫不落下风。
她索性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钻研手中的法器。
果然不出片刻,打斗声停下来,方知壑已直直朝她走过来,他盯着冯允抒脚边的飞镖看了两眼,心中已明白了。
冯允抒见方知壑一副神伤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呵呵笑着:“你打架倒是挺快,这些人一批批来,倒像是给你练手的呢。佩服、佩服……”
方知壑嘴角勾起嘲弄的笑,不知是在笑她还是笑自己。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例如,为何他会被父亲追杀?
冯允抒眼睛发亮,轻道:“我想问问你,怎么把这个藏起来?”
“……藏它?做什么?”
“我赶路的时候总不能将它一直拿在手中吧?我见你每次都是捏诀唤出法器的。”冯允抒指着方知壑还未收起的长剑。
方知壑了然,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行云流水画了几下,便生成了一只虚无的荷包,可他手中的长剑飞进去,竟真的消失在了其中。
“你没有灵力,我画一只给你罢了。”说着,他又要动作起来。冯允抒叫住了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把口诀给我。”
方知壑拧眉不解,却还是说了出来。
冯允抒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又伸出右手,两根手指在空中圈圈点点。
……没有动静。
冯允抒又咬紧牙,再试了一次。
仍然没有变出袋子。
“我说过,没有灵力,空有口诀是无用的。”方知壑抱着臂冷眼看身前不停作画的人。
冯允抒倏然闭了眼睛。
最后一次!
口诀的最末一个音落下,一只不停闪烁光点的耀眼荷包飘浮在空中。
冯允抒惊喜道:“出来了!”她试探着将手杖放进去,一下便成功了。
方知壑轻步走过去,欲伸手摸那荷包,指尖刚触上去,便猛地被刺了刺。
冯允抒像摸小狗似的摸荷包的袋口,荷包便很温顺地窝在她手下,肚子也开心地鼓起来。
她得意地看方知壑,“多谢了。”
方知壑淡道:“是你自己……功力深厚。”
他打量起冯允抒,忽然触到她腕间有一块小小的金印,若隐若现。他眯着眼想要靠近,下一瞬那金印就消失不见了。
冯允抒见他表情古怪,往后缩了缩,问道:“怎么了?”
方知壑眉眼舒展开,转了话头:“我今日问了云芙,她说雪珠是她从前路过沧断崖,一位妇人给她的。
“你转告楚琰,若他执意要一同行事,便待刘枕案水落石出后同我们一起去沧断崖。”
“为何要我转告?”冯允抒问。
方知壑平静地睨了她一眼,“你不是喜欢他?”他也是在替她着想。
冯允抒抿唇,“可名义上我们不是还没和离么?”
方知壑冷笑一声,“我以为你早忘了。”
他这是何意?不是他说的自己不会干涉他们的事么?冯允抒没说话,不想将自己的感情之事讲给不相关的人听。
方知壑便收好剑,打算回房。
冯允抒瞟了他一眼,突然叫住他——
“诶!你……左背上有伤。”
方知壑皱了皱眉,右手抚上去,满手都是滑腻血液,此刻才感受到丝丝痛意。
他直往前走,随后听到冯允抒懒懒开口:“我房中有很多药。”说到此处,她面露难堪。有好多都是从临文侯府薅来的。
说罢,她又不在意似地说:“你自己可以的话,当我没说。”
——
“走吧。”方知壑语气中带了些轻快,自然地朝冯允抒走过去,看都没看她一眼,“南风不在,是有些不便。”
*
房中暖黄灯烛柔和,冯允抒仔细地用剪刀挑开方知壑身上的衣料,入目便是惊心的一处鲜血淋漓的刀疤。
方知壑身姿挺拔,冯允抒对着他肩背,眼睛眨了几下,只剪开一些,堪堪将伤口露出便作罢了。
随即把药粉敷上去,只见方知壑双肩微不可闻抖动了一瞬。于是她学着从前家中仆妇替她上药时的样子轻轻往伤口上吹了吹。
而后方知壑听见她说:“我从前跟着军营去漠北操练过,路上遇到山匪,我也同他们一起御敌,肩上也留了这样的疤痕。”
方知壑倒是没听闻过这件事。
冯允抒笑笑,“这事只有我和我爹知道,从那之后,他便不大乐意让我练武了,跟我说多读书,脑子够灵光便可。”
她嘴上说着话,一时不察,手劲大了些。
方知壑闷哼一声,话从齿间挤出来,“冯允抒,你会上药么?”
冯允抒举着药膏和棉布,满脸坦荡,“要怎么才算会?不过我确是头一回给人包扎。”
她想了想又道:“那我轻些吧,没想到你这都受不……”
“不必,”方知壑重新坐正,打断她,“这个力道正好。”
冯允抒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伸出手。上药时她的小指轻轻蹭过他的脊背,方知壑便觉得有些若有似无的痒意划过心间。
许是许久无人开口说话,此刻昏黄的灯光伴随着二人轻浅的呼吸声,勾起淡淡旖旎意味。方知壑有些坐不住,猛地站起身,语气中有些慌乱:“差不多了。”
冯允抒手里的药瓶险些被吓得掉下去,她秀眉微蹙,脾气冲上脑门。
“方世子,你在闹什么?好好上着药,一会儿嫌痛,一会儿又要乱动。我当年被山匪砍了一刀,上药时哼都没哼一声。”
方知壑将衣服整理好,冯允抒见他那副像极了受委屈的样子,恍然大悟——
“哦……你是怕跟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侮你清白是么?”
她继续喋喋不休,“那叫你来时你便别跟来,自己要来的,做人哪能什么都要……”
方知壑快步走过去,手的动作跟不上脑子,直接就捂住了她的嘴,不耐道:“原来怎么不知你这么会说。”
冯允抒气得拍下他的手,“世子不知道的多了去,只可惜,你以后也不会知道。”
那他若是想知道呢?方知壑脑中突然起了这个念头,随即很快抹了去。
药粉在伤口挥发,起了效用,此时他的额上泛起细密汗珠,让他一时分不清是脑子热还是伤口热。
冯允抒瞪了他一眼,将房门拉开,霎时间清凉的风大片涌进来,让方知壑头脑清醒了不少。
他侧头看了冯允抒两眼。冯允抒兀自怒目而向,“怎么还不走?”
他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刚迈出门槛,便听到“嘭”的一声,门紧紧关上了。
*
翌日一早,冯允抒便收拾齐整出了门。
她径直朝平日里翎平郡中闲人八卦最多的地方去,捧着一把南瓜子儿与人交谈甚欢,其中不乏有一些从前见过她的人,认为她是郡守面前的红人,便上赶着前去攀谈。
她莞尔一笑,神秘地朝着人群道:“你们最近是不是听说了郡守府的事儿?”
众人皆是面色惶窘,避之不及。
冯允抒宽慰道:“别怕,我这不是来报喜么?前些日子重查刘二公子的案子,如今已有了结果。是他府中丫鬟故意为之,让他吃了甲鱼和苋菜,这才中毒而亡。”
有一个胆大的问冯允抒:“这……这算哪门子喜事?”
冯允抒磕了口瓜子,正色道:“抓人呀,郡守找人将画像画出来了,午间便要四处分发张贴了。赏金不少呢。”
她又促狭一笑:“我是想来找诸位帮帮忙。”
几人争抢着道:“您说!”
“我见你们几个平日里都有自己的兄弟、车队,定是人脉众多的,午间我便从府兵手里把画像都拿过来,全发到你们手上。”她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道,“若你们的人找到了那个丫鬟,便勿要声张,先悄悄告诉我。”
有人懂了,“冯小姐,这是要邀功?”
冯允抒笑道:“是呀,实不相瞒,我从京都来这儿也是有身份的,若干不成几件大事儿,怎么有脸回去?”
“那……酬金?”
冯允抒缓缓伸出两根手指,“翻两番。”
*
冯允抒一早上走遍了翎平郡最繁华的七八个巷口,同样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直叫她口干舌燥。
她回了郡守府,正好发现南风回来了。方知壑也在厅中,看见冯允抒颇有些不自在。
冯允抒向来心大,喝了口茶就问:“如何?”
方知壑将南风的话复述一遍,再言简意赅地总结:“刘枕没喝毒酒便死了。”
冯允抒执着茶杯的手一顿,“所以,他的死跟云芙和周锦颐无关?”
她说不出高兴还是失落。若是与他们无关,那嫌疑最大的便是吴郡守。
方知壑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你还记得吴秋说‘启欢散’要如何才会毒发?”
要与人……冯允抒猛地抬头,有些激动,“他们没有是不是?”
方知壑点头,冯允抒知道自己猜对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方知壑有些信任这个人了。他盯着冯允抒道:“线索断了,接下来怎么做?”
冯允抒攥紧掌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