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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尸首

    幽梦烦扰,冯允抒醒来的时候觉得脑中像抹了浆糊,一塌糊涂,半点不清醒。

    刚弄出一点动静,吴秋就已凑了过来,皱着眉扶她坐起身:“允抒姐姐,昨夜郎中来过,说你是旧疾未愈又添新病,你可得好好注意身体。”

    冯允抒闻言有些疑惑,她并不知道自己从前有什么病。

    吴秋仍滔滔不绝:“可你来了翎平郡已三月有余,我见你平日里精气神是极好的,但郎中说你郁结心中,心气不顺。”

    冯允抒点点头,这倒是有迹可循。

    “他说你应是心气太盛,骤然受挫,才顺不过气,你又憋在心中太久,这寒气一入了体,就新旧一块赶上来了。”吴秋不似平日里那般跳脱,反倒是极为严肃,“姐姐,你是不是,在京都遇见了什么事?”

    冯允抒掩面咳了两声,从床边的小桌上端了杯水,抿了口才道:“嗯,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说。”

    吴秋知道冯允抒的性子,清淡又傲气,她不想说的话怎么逼都没用,只能摇头作罢,而后转了话头:“是方世子将你抱回来的。”

    她当时心急没顾那么多,冷静后思索,当时方世子语气熟稔,于是猜想他们应当是旧识。

    冯允抒的确没表现出吃惊,将饮尽的茶杯放回去,兴趣缺缺,“那便替我谢谢他。”

    这话倒映证了吴秋的猜想,她抿嘴,欲说些什么。外头突然传来吴郡守的笑声:“先生何不当面感谢世子?”

    冯允抒疲惫地合了合眼,话音落下,人已至房中。

    方知壑站在吴郡守身边,眼神落在冯允抒脸上。

    听吴郡守与冯允抒客套几番下来,他才从袖中拿出一只瓷色小瓶,递向冯允抒。

    冯允抒望着瓷瓶上的玉白指尖,并不言语,也不动作。

    方知壑轻笑一声,转而向窗边的书桌踱步过去,将瓷瓶精准无误地放在那堆瓶瓶罐罐中。冯允抒睨了一眼,发现正是昨日她吃的那瓶药旁边。

    心中不禁暗骂,这些灵丹妙药都是她从临文侯府走的时候从他的书房里搜刮来的。现下被他看穿,叫她的面子往哪搁。

    方知壑背对着她,原先的笑意仿佛还未消退,话语里也裹了些温和:“药石当及时补给。”

    冯允抒不理会,反而对吴郡守说:“吴大人,世子既然来翎平郡有要紧案子,您应当协助他早些办完才是,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

    吴郡守正对二人的举动无所适从,冯允抒这么一说,他忙应下来:“先生说得正是,今日我也是来看先生状况如何,能否协助世子一起断案。”

    “我?”冯允抒不解。

    吴秋也眉飞色舞地插了话:“允抒姐姐都这般虚弱了,老爹你这么磋磨人,以后谁还敢来做你的门客?”

    吴郡守咬着嘴巴对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上嘴。然后面对方知壑又笑兮兮地说:“殿下,这冯先生可是我最得意的谋士,有她在,只会助你事半功倍,也好让你早些回京交差。”

    冯允抒挑了挑眉,似不在意,“方世子惊才绝艳,不需要人协助也能查明真相。”

    方知壑却道:“我对翎平不熟。”

    冯允抒冷嗤一声:“我不当带路的。”

    他垂眸轻叹,而后转身往屋外走。

    “随你。”

    他这是什么意思?冯允抒登时觉得心中有气,她从前以为方知壑是不食烟火的清冷气,现下只觉得他便是久坐于高阁之上,俯瞰人间皆痴子的倨傲之人。

    她冯允抒也是能文善武,连圣上都赞她有经世才略,他怎能半分都看不起她?

    吴郡守见方知壑出了门,直松了一口气,忙把吴秋从凳子上拎起来,一屁股坐了下去。

    “乖女儿,给爹倒杯凉茶。”

    吴秋翻了个白眼:“这屋哪有凉茶,只有允抒姐姐喝的热水。”嘴上说着,边走到桌边给吴郡守倒水。

    吴郡守接过来也不管是冷是热,一股脑喝下,觉得神清气爽,便大剌剌地对冯允抒说:“允抒啊,你别生气,京都里的人都这样,生来尊贵,眼皮底下没什么人情味儿。”

    冯允抒一听,忙侧身问他:“他为难大人你了?”

    吴郡守摆摆手,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得意道:“这算哪门子为难,我向来对贵人俯首惯了,弯腰谄媚手到擒来。”

    吴秋面色微愠,冲吴郡守喊:“吴老四,你怎么将自己说得这般小人?这般、这般猥琐!”

    冯允抒见父女二人又掐起架来,嘴角也微微弯起。

    只听吴郡守又对她语重心长道:“允抒,是他找我要个对翎平郡熟悉的机灵人来帮他,我便向他举荐了你。

    “我知道你心气高,能力出众,不想叫人看轻你。什么世家大族,京都贵人,若是不将人放在眼里,迟早得翻船。这次,你就叫他看看,咱们翎平郡的人,一点不比京都人差!”

    冯允抒感激地对吴郡守笑笑,轻道:“吴大人,我也是京都人。”

    吴郡守一边敲了下吴秋的脑袋,一边说:“那你不也离开了京都,扎根在我们翎平郡了么?在我心里啊,你跟秋丫头没啥两样!不对,你比这丫头聪明多了。”

    吴秋一听,张牙舞爪地朝吴郡守扑过去:“允抒姐姐是比我聪明,可你也配做人家的老爹?!你应当感谢你女儿我不嫌弃你!”

    冯允抒望着二人笑,眼眶有些发热。

    *

    翎平郡人口众多,民风淳朴,百姓吃苦耐劳、安居乐业,常年是一派海晏河清之象。

    “可我听说刘枕在翎平郡横行霸道,无人敢管,郡中百姓苦于他跋扈专横已久。”方知壑在刘宅外驻足,仰头看写着“福禄安宁”的朱红匾额。

    侍从南风却并没答话,而是眼色触到一抹姜黄身影后,朝她一拱手,低眉道:“见过夫人。”

    冯允抒听到这个称呼,立即正色纠正:“别这么叫,没外人的时候也不必。”

    南风恭敬答:“是,冯小姐。”

    冯允抒径直走到方知壑身边,也仰头看向那四个字,“恶事做多了,想安宁也安宁不了。”

    方知壑脸上神情未动,淡然开口:“他作恶多端,最后却被断为意外身亡,也无怪贤贵妃对此事颇有异议。”

    “安知不是天降神罚?”

    方知壑侧头看她,暖和的光线洒在她脸上,仿佛镀了一层薄纱,让人隐隐约约看不真切。眼前的少女仿佛从未变过,一向胆大任性,张扬恣意。

    他耐心道:“允抒,既是秉公,就勿要妄谈祸福。你说的话,掺了个人喜恶。”

    冯允抒道:“我走这三个月,方世子是入仕官拜廷尉了?”

    “未曾,只是替圣上分忧解难,还用不着惊动廷尉府。何况……丞相大人也很放心我来。”

    又是这般自大妄言。

    冯允抒点点头,很难得对他露出笑来:“那便让我瞧瞧世子的才干了。”

    说着冯允抒就要往刘宅里走,方知壑便随她一同进了门。

    刘枕是翎平刘家的二公子,生性顽劣,无法无天。父亲曾任翎平郡郡尉,家中又出了宫妃贵人,一时风光无量。后来刘郡尉亡殁,刘枕消停了一段时日后又开始兴风作浪。因着京都权势,无人敢顶撞忤逆他。

    可就在几日前,他照例在傍晚光临翎平郡最大的扶花楼时,被人发现口吐白沫横死房中,侍奉他的姑娘被吓破了胆,官府接了案子,查出他是因自己晚间饮食不当中毒而死。

    进了内庭,冯允抒就要跨进停放刘枕尸身的房门,腕间却被人猛地拉住,她狐疑地看了方知壑一眼。

    后者只说:“你不适合进去。”

    冯允抒将手挣开,平静道:“你能进,我不适合?你我有何分别?”

    方知壑闻言未发一词,从南风手中接过两条特制的帕子,递给了冯允抒。

    冯允抒接过来,捂住口鼻便往里进。

    已有三两个仵作和郡守府的人守在里面等候。

    刘枕已死五日,按说早该下葬,偏生贤贵妃不肯善罢甘休,硬要翻案重审,连着棺木也在下葬当日埋了一半就被挖出来了,让翎平郡等着京都来人审。

    好在天气尚且舒爽,尸身保存得宜,也未腐烂过多。

    郡守府的人拿下捂口鼻的布条,双手把卷宗奉给方知壑,道:“殿下,仵作和卷宗皆在此,属下已查悉,并未有所错漏,请您明鉴。”

    方知壑翻看了一会儿,又将卷宗拿给冯允抒看。

    冯允抒本来就凑在旁边看不清晰,见方知壑松了手,便乐得接过来细细翻阅。

    方知壑走到尸首旁,掀起盖在刘枕身上白布的四角,对着各处凝神察看。

    忽而挟着白布的手一顿,郡守府的人便上前问道:“怎么了世子?”

    “卷宗上未写外伤。为何颈间似有刀口,不像旧伤。”方知壑凝眉看那刀口,虽小,却不隐匿,仔细看不难看出。

    仵作适才上前解释道:“大人,这刀口并不是致命伤,小的便没记录……况且这伤口整个翎平郡的人都知道,是……是刘二公子他……”

    他眼观方知壑面无波澜,眼神却带着凌厉之气,也不敢继续往下说,便将求助的眼神看向了一旁的冯允抒。

    冯允抒了然,从郡守府人手中接过笔,就着案桌就开始写起来,语气少有地温静:“写漏了添上就好,别动不动吓人。”

    她又对着那个仵作莞尔一笑:“继续说吧,不用怕。”

    仵作呼了一口气,继续道:“刘二公子平日里……喜欢调、调戏良家女子,那日、那日……所以……”

    见他仍是紧张不已,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冯允抒收起笔,把新写好的卷宗呈在方知壑眼前,“那刀口是我划的,为了警告他。”

    仵作这才松了一口气,默默退后几步,还好这是冯先生自己说出口的,否则若让郡守府知道了,他这条小命就不知还能不能保住了。

    方知壑不去接卷宗,目光从仵作身上移到冯允抒身上。

    他看向她澄澈的眼睛,问:“为什么?”

    冯允抒心中已有猜想,定是吴郡守怕自己被平白牵连,才帮她隐瞒下此事。

    他们二人都出身名门,平日里标榜大义,可这样的情景,竟让她似乎能落个鼠辈宵小之名。

    算她理亏。

    她执卷宗的手放下,将方知壑拉出了房门。

    声音也软下来:“是我私欲作祟,怕被查到自己头上,惹了无端猜疑,你不用怪罪别人。不过你尽可以去查,半月前,我划他一刀只是警告,下手有分寸。从那之后我们再没见过。”

    方知壑目光炯然,似要将她看穿,“此事可大可小,若按你所说,便是小事一桩;反之,你便是引火上身。我不信你会做这种事,你了解圣上,知道他眼里容不得一点沙。”

    言下之意,做这种事的人,一定不了解圣上。

    冯允抒笑了笑,伸手扯过方知壑的衣襟,明显感觉到对面的人身子僵了一瞬,她笑得更欢了,“这么了解我,那你该知道我向来光明磊落,我说没杀他,那他死就跟这道刀口没关系。既然如此,这事没什么好谈的了。”

    方知壑不动声色地将她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拂下去,冷静道:“欺君、隐瞒之事怎么谈?”

    “那你上报陛下吧,我知道你为人刚正,不忍心让你为难。”冯允抒无所谓地说,“只是相府和临文侯府已是不分玉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倒是连累你了。”

    见方知壑不怒反笑,冯允抒立马加了一句:“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我来翎平郡,除了你可没人知道。”

    方知壑直觉得眼前的人骄纵又霸道。

    他语气平缓地转了话头,“他冒犯你?”

    冯允抒愣了瞬,听出他是在问刘枕。

    “不是,他轻薄吴秋,我便去教训了他,本只想吓吓罢了,他自己扑过来受了伤。”

    说着,她又走得离他近了一些:“我方才说的,你清楚了么?”

    方知壑转身往外走,边道:“知道了。你堂堂冯大小姐,谁敢忤逆你的意思?”

    冯允抒咬了咬唇,劝自己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南风正欲跟着方知壑一同出去,猛地看向冯允抒,才想起来讨她手上那份卷宗。

    冯允抒扔给他,“正给的时候他不要。”

    南风不好意思地笑笑,“世子说今日还要去扶花楼,冯小姐一起么?”

    冯允抒迈步向外走。

    “为什么不一起,不是找不到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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