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燕小记(20)

    翌日卯时,前殿朝视。

    朝臣们陆续而至,静候皇上落座。公孙策头戴官帽,身着紫袍,手持笏板,立在朱宸殿左侧,正与包拯谈论着汴梁与京师的一些民政要务。

    这时,身着朝服的杨文广与杨子遥父子亦走入了大殿。见到来人,公孙策瞬间表情凝滞,止了话语。杨子遥一顿,还是从容地走上了前去:“子遥见过公孙大人。”

    “嗯。”公孙策点头回应,目光却是平视前方。

    “呵,这是哪里来的规矩?”包拯苦笑。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文官与武官自觉排成两列,行三拜五叩之礼后,静等皇上发声。

    皇上掀袍落座:“今日早朝,主议两件事。第一,这殿试在即,今年的殿试照旧由内阁预拟,包爱卿,公孙爱卿,你二人对今年的预拟,可有见解?”

    只见包拯手持笏板服身:“微臣认为,应加大经义史事类的题目。我大宋学子并不缺熟识四书五经之人,这样的大考,还是要多看看学子们对史事的见解为妙。”

    “嗯。”皇上点头,转而看向公孙策:“那,公孙爱卿的想法呢?”

    公孙策亦拱手服身:“微臣认为,包大人所言极是。以策问、诗赋为本,加之史事考察,不失为一良策。如若可取消淘汰制,以名次论功勋,还可加大考生们的信心。”

    皇上扶额:“制度的问题,下来我找你二人单独商议。今年的殿试,就劳烦二位爱卿费心了。你二人也知道,预拟期间是不准出宫的,你们回去尽快打点一下,预拟完毕后,尽快呈上吧。”而后,只见皇上轻叹口气,望向了大殿东侧的武官:“杨总管,西夏日渐强盛,近日又多次在好水川口、怀远等地挑衅,依杨总管之见,是打,还是和?”

    “回皇上。”只见杨文广站定如松:“依臣之见,打!西夏常年虎视眈眈,如若我军始终按兵不动,形势就会越来越岌岌可危。何况,以我大宋军力,击退西夏不在话下。我大宋国力渐盛,岂能让区区西夏认为我们是不懂兵力的草莽之辈。”

    皇上郑重点头:“杨总管与朕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么些年,抗击西夏的大好形势,有赖于杨家军的骁勇智谋。你们的征战方法,从战术规划,到物资供应,再到军队纪律制定,都堪称优良。”

    杨文广淡然一笑: “多谢皇上赏识。”

    皇上向大殿内扫视一圈,神色凝重: “那此次抗击西夏,就还劳烦杨家军了。杨总管,你带兵抵御在好水川口前沿;杨子遥将军,你便带兵防御在渭州后线吧。”

    听到皇上的安排,杨子遥思忖片刻,忽而出列作揖:“皇上,子遥愿代父出战前线,击退西夏。”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果然年轻有为,分得轻重。”

    “杨家后人真是英勇善战,识大体懂孝道啊。”

    而此时,听到此请的公孙策,不自觉地打量起杨子遥。见他眉目含威,气象冲和,一身的凌然正气,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敬佩之情。

    “好。”皇上掌拍龙椅,高声道:“杨文广总管,你得此将此子,实为有幸。杨子遥将军听令,朕命你率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征讨西夏,击溃西夏防线,即日出征。”

    “是。臣定不辱圣命。”杨子遥下跪领令。

    朝视完毕,公孙策抱着复杂的心情走向了杨子遥。见到此景,杨文广与包拯各自撤出了前殿,虽心有疑惑,却终是忍住没问。隐隐心道,兴许只是在京师时有一些交情罢了。

    “杨将军。”公孙策深吸一口气,面向了杨子遥:“昨夜之事,是本官唐突,失敬了。此行前去,还是要多加小心为妙。”

    杨子遥喉头滚烫,内心炽热,微微闭了闭眼:“多谢公孙大人。只是出征前,我想……”

    “不行。”公孙策的语气并听不出些许温度:“不行。在这件事没有彻底得到解决之前,你还不能见她。”

    虽明知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可在公孙策打断他话语的那一刻,杨子遥内心还是涌起了满满的失落:“子遥……知道了。”

    杨府卧房内,烛火通明。杨子遥低着头,正慢慢地擦拭着他的剑。他的脑子里,闪着那个青衣身影,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朝视结束后,未敢有半刻耽搁,杨文广与杨子遥便会见了副都指挥使、都虞候等武帅,商讨出战事宜。

    “汐嫣,此时此刻,你在做什么?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我等你,如若等不到,我便一生都念你。”杨子遥想着,从枕下抽出了那张字条,上面清秀的字体瞬间就晃湿了他的眼睛--寒垣秋草,又报平安好。他将那张字条小心翼翼地叠起,揣入怀中。

    “子遥。”杨文广负手走近:“可是有什么心事?”

    杨子遥抬首,勉力一笑:“爹,没什么。”

    杨文广轻笑摇头:“你自小便桀骜不驯,自负又不屑辩白,我还从未见过你这般模样。可是……”杨文广试探性地看了看杨子遥:“与顺天府的公孙大人有关?”

    “爹……”

    “今日大殿之上,多的是文武百官,你却独独跟他打了招呼。如若不是有些渊源,以你的性子,是万不会有这样的举动的。”杨文广定定望向杨子遥,沉声道。

    “我……”杨子遥缓缓踱步,行至窗前,背对向了杨文广:“是,爹,我与公孙大人的女儿互生情愫,可是,她有婚约。”

    清晨,浮光微照的公孙阖府内,一纵纵剑气声传来。汐嫣身形轻盈,忽上忽下,时急时缓,不一会儿,便挥的枯叶如细雨般落下。这是杨子遥教她的剑法。

    “啪、啪、啪。”三声击掌声传来。汐嫣回身看去,包繶正微笑着朝这边走来,眼中满是温柔。

    汐嫣轻挽剑花,收剑回鞘,略略揖身:“包繶大哥,你……?”

    “我爹嘱咐我来给公孙大人送些便览。”包繶满目柔和:“你使的剑法真是曼妙又清逸,依我看,都赶的上我娘的剑术了。是跟武学师傅学的吗?”

    汐嫣偏过了头去,低声道:“是……一个朋友教的。包繶大哥谬赞了。”

    “其实,当个武官也不错。”包繶笑笑:“可是,我娘她见惯了江湖的打打杀杀,终是让我同我爹一样从了文。不过现在看来,到不失为一良策,我大宋已是明显的重文轻武了。”

    “楚楚姨娘费心了。”汐嫣勾唇,假意微笑:“只是,若无那些勇士护我方水土,怎来的一方平安。”

    见汐嫣面颊微红,包繶轻轻抿了抿唇:“汐嫣,我知道你现在还心意未定。你我之间的事,我相信你也是熟知于心的。我不会急于一时,待我学有所成考取功名之际,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说罢,鼓足勇气牵了牵她。

    汐嫣受惊般抽回了手,只留得一句“包繶大哥,请自重。”便跑开了。

    ……

    出征好水川口的大军浩浩荡荡。身着战袍、头戴兜鍪的杨子遥骑马行在最前列。待出了汴梁城门,他缓缓回头。送别的百姓都在向大军挥手致敬,很多人落下了滚烫的热泪。

    此行,会是多久。

    杨子遥轻抚胸口,那里,躺着他与她的情浓于血。

    “子遥……”身后,是爹的轻唤。

    杨子遥默默点头,微笑:“爹,我没事。驾!”随即一夹马腹,驰骋而去。纷纷扬扬的马蹄声,响了很久,很久。

    此时的公孙府卧房内,汐嫣已是浑身无力,软软地靠墙滑下,埋头哭了。她想要去送别,却还是极力忍住了。他是大宋所有子民的英雄,却是她一个人的情有独钟。如果与你的遇见是一场梦,该多好。子遥哥,还会再见吗?我真的,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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