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燕小记(12)

    翌日清晨,杨子遥一行人便站在了营帐外,欲与崔校尉辞行了。

    “子遥啊,”崔校尉黯然:“世间种种,不是你我能左右,凡事,问心无愧就好。回京的路上,多加小心。”

    杨子遥点点头,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父亲与兄长征战多年,将士与百姓如何被困于水火,他听过,也见过,他多希望大宋的盛世景象可以延绵不绝,可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微薄:“崔校尉,我会多加小心的,谢谢。”

    身后白马上的青衣身影却不应景:“怎的这就回去了……”汐嫣不情愿地翘起嘴角。

    杨子遥微微侧头,轻喝道:“怎的,要么你留下?”

    “你……”汐嫣无语,抿住了双唇。

    疾行一日,临近黄昏之时,一行人在一片小丛林中停了下来。林中有一片微波荡漾的湖泊,湖面清澈,波光粼粼。五匹颜色不一、身形健硕的马儿大口吮吸着湖水,几人傍湖而坐。

    “你们看,湖中有鱼。”汐嫣玩儿心渐起:“咱们捉几条鱼吧,待今晚找到客栈后,让店家给咱加个鱼汤。”

    班斯力不禁轻笑:“汐嫣姑娘,鱼哪有那么好捉。”

    汐嫣捂嘴笑笑,自顾自喃喃着:“哪有那么难,自家府上就有条天鸿飞鱼,捉条真鱼还难?”说着,便站起身来,挽起袖子,紧盯微漾的湖面。顿了一会儿,还真有条略肥的大鲤鱼出现在视野中。

    “嘘……”汐嫣轻抬食指,示意众人安静。忽而,双手聚力,迅速出击,利落一捞,湖面溅起星星点点的水花,肥大的银鱼被汐嫣捧在了怀中。“哎呀,哎呀……”奈何鱼身太滑,那鱼儿在汐嫣怀里奋力挣扎一通后,只听“扑通”一声,汐嫣手一脱,鱼儿又跃回了水里。蹦回水中时,鱼身溅起大片水花,众人偏头去躲,却还是被溅了个满身满脸。

    “你……”程肖灵皱眉,不悦地抱臂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叶秦无奈摇头:“汐嫣姑娘,你这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呀。”

    汐嫣无措,略带羞赧的赔着笑:“失手了,失手了失手了。”

    一旁的杨子遥却牵起个浅浅的微笑:“丫头,闹了半天,你就是这么捉鱼的?”

    汐嫣的衣裳前已是湿乎乎一片:“你会捉,你来呀。”

    杨子遥起身,凑近汐嫣耳边:“捉鱼,要用工具,你看……”话音未落,却见湖面剧烈波动起来,周围的树叶被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震的发出阵阵“沙沙”的声响,地面都不住地晃动起来。

    众人警觉,迅速起身。杨子遥侧耳、眼微闭,忽然,左手环过汐嫣腰间,足尖轻点,纵身一躲,一支利剑擦过杨子遥和汐嫣眼前,直勾勾落入湖中。

    “糟了,有人偷袭我们。”汐嫣惊呼。

    抬眼望去,林中冲出七八个提着刀剑的异国打扮的人,虎视眈眈地向他们聚拢过来。冲在最前面的男子身着灰呢长袍,头戴宽檐儿毡帽,一脸凶相:“杨子遥,好久不见。”

    杨子遥松开汐嫣,将她微微推向身后,看着面前的人,冷声道:“张昊元,三年前三川口之战我好心放你一条生路,今日你却悄悄潜入我大宋偷袭,实在令人不齿。”

    却见张昊元仰天大笑:“哈哈,你确实高看我了。我没你那么深明大义,你们一家害我大哥的仇,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杨子遥长叹:“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与你并无个人恩怨,你我都是为自己的国家做事。如今你公报私仇,就算能拿去我的性命,也未免胜之不武吧。”

    汐嫣在一旁听的心惊胆战。对于战事,她并无心思想去过多了解,眼下不得不听,这一听,却让她生生的担忧,被几人唤作公子的杨子遥,竟也时时如履薄冰。

    张昊元轻蔑一笑:“只要能解我心头之恨,公报私仇又如何。”说罢,已举刀泛起冷冷杀意。

    “哼。”杨子遥轻叹:“就凭你们这些个西夏人。肖灵,保护汐嫣姑娘。”

    说罢,三人举起了刀剑,对面的十余人亦执刀扑了过来。纷繁的脚步声伴着金属的铿锵声,林中已是一片混乱。

    “汐嫣姑娘,你保护好自己,对方人多势众,我得上。”程肖灵将自己的剑递到汐嫣手中,毫不犹豫地冲进了人群中。汐嫣右手举剑抵在胸前,做着对招的准备。

    锋利的弯刀向着杨子遥袭来,煞有将人碎尸万段之势。杨子遥一个强劲的跳跃起身,腰间利剑出鞘,刀光火石间短兵相接。叶秦、班斯力、程肖灵皆是一人抵数人,与张昊元带着的十余名西夏人缠斗在一起,刀身与剑身的碰撞发着刺耳的“当啷”声,在黄昏的林中回荡着,听着便让人心觉胆寒。

    杨子遥速度极快,几招之内便将张昊元击的气喘吁吁,张昊元怒意更盛,刚要回击,却瞥见湖边一青衣身影,邪魅一笑,当下心生一计。只见他一个后空翻,忽而将长刀调转方向,直直冲向汐嫣的方位而去。汐嫣顿时大惊,拔剑出鞘。

    就在长刀将要袭来之际,汐嫣眉头紧锁,横剑一劈,却不料,一个白衣身影霎时闪过挡在身前,长剑直抵长刀。可偷袭来的突然,那刀身还是擦着杨子遥左肩而过,被抵飞入半空,顺势落地。鲜血顺着杨子遥左肩汩汩流出,瞬间就洇着白衣上鲜红一片,杨子遥闷哼一声,右手扶着左肩应声跪地,鲜血顺着右手指缝不住地淌出。

    “公子!”

    “公子!”

    几人见状顿时慌了,一边抵御着几个西夏人的进攻,一边向杨子遥这边跑来。

    “杨子遥!”汐嫣被惊的倒吸一口凉气,跪下身来想要扶起杨子遥,却见他已是面色惨白。

    “张昊元,打不过就暗算,卑鄙!”杨子遥咬牙恨恨道。

    “哈哈,”张昊元露出一个无耻的笑容:“没想到几年时间,你武功长进这么多。我自知打不过你,我要她的命,也当与你清算。”

    只见一众西夏人已齐齐向这边跑来,杨子遥费力起身,深吸一口气:“哼,只怕,没那么容易。”说罢,见他使出浑身解数,右脚凝力,轻踏地面,掌心聚力,向上攀附,使出内功将一斛石块儿震上半空,右手随即翻腕劲推,几十枚石子尽数弹出,硬生生怼在众人手臂、胸襟或面门处,一众人应声倒地。

    “这……”张昊元回身,眼中已带了些许惊慌。

    “张昊元。”杨子遥以剑柄相指,定定看向他:“如若真要报仇,战场上见。如此行径,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好。”张昊元愤愤咬唇:“杨子遥,这笔账,不会就这么算了。来日,我定要你全家给我大哥陪葬。兄弟们,我们走。”说罢,带领一众人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看着众人已走远,杨子遥稳了稳身形,忽而以剑抵向地面,身体脱力,跪倒下来,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似是在极力忍痛,面色惨白如纸。

    “不行啊。”汐嫣揪心道:“得赶紧寻一医馆或客栈给他包扎。”

    “公子。”程肖灵亦急的跪下身来:“公子可是疼的厉害?还骑的了马吗?”

    杨子遥眼微闭,摆摆手,微喘着:“班斯力,你轻功好,跟在张昊元后面,看看他们的行进方向,会不会还在大宋境内作乱。我会沿途给你作记号,确认之后回来与我们会合。其余人,就近找客栈休息。我没事。”说着,强撑着疼痛的身体站了起来。

    “是,公子。”班斯力领命上马,一刻也不敢耽搁的疾驰而去。

    见杨子遥身形摇摇晃晃,汐嫣急急去扶,却被程肖灵抢先一步:“汐嫣姑娘,若不是为了救你,公子能受伤吗?你还嫌添的乱不够多吗?”

    汐嫣呆住,望着虚弱的杨子遥,感觉胸腔内起起伏伏,心脏都要跳出一般,然而自知有愧,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一家很小的客栈。杨子遥的伤不能耽搁,一行人便将就着住了下来。

    “快,杨子遥,把上衣去了,我给你包扎。”汐嫣此话一出,惹的叶秦和程肖灵差点惊掉下巴。杨子遥亦右手捂肩,怔在床上。

    “汐嫣姑娘,此举不妥吧?男女授受不亲啊。”程肖灵瞪圆了眼睛看着汐嫣。

    汐嫣直勾勾回看向程肖灵,肃穆的神情浮上脸颊:“如果,你希望你的公子失血过多而亡,那么,随你。”

    “你……”程肖灵气急,却也是一句话也怼不回去:“哼!”继而转身出了客房。

    汐嫣转身,便伸手去解杨子遥的外衫:“叶秦,你去抓一些桔梗、百合、独活、桂枝和川乌来,我懂一剂治疗疼痛的药方,包扎好后我去熬药。”

    叶秦被眼前姑娘的行为惊的不能动弹,只是怔怔愣在原地,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的二人。

    汐嫣扭头,皱眉:“你快去呀!”

    似是回过神一般,叶秦身体一颤:“哦,哦,我这就去,这就去。”说着,飞也似的奔出房间。

    汐嫣手下未停,胳膊微微用力,三两下就除去了挂在杨子遥左肩的外衫,大片的血红显现,血已微微凝固,肩颈处,是一条深深的刀伤。汐嫣轻轻抽泣,眼里已是起了雾。

    杨子遥偏头,阖上了双眼,心脏却是扑通扑通直跳,简直像要从嗓子眼处蹦出一般,脸上也染上了一抹血色:“汐……汐嫣姑娘……”再张口时,已是语无伦次。

    汐嫣并未应他,只是从腰间掏出一个墨兰色小药瓶,将其中细细碎碎的粉末撒在了杨子遥的伤口处,又从裙摆里衬扯下一块布料,轻轻的擦拭好伤口后,慢慢包扎起来。

    被撒上药的伤口处针刺般的疼,杨子遥咬住下唇,努力忍着。微微缓了缓后,杨子遥已不再害羞,看看眼前的姑娘,不禁轻笑着摇头:“想不到你还懂医术,出门竟随身带着药品。”

    汐嫣抬眸看看杨子遥,淡淡道:“是啊,这些简单的包扎技巧,都是我娘教我的。我娘,可是神医陆明的入室弟子呢。自小,我和我舍弟都顽劣,总是受伤,娘就常在我们身上装上些药品,以备不时之需。”说完,将杨子遥的衣衫拉回其左肩,背身转至案几处,慢慢整理起衣襟和随身的药品。

    狭小的客房里,弥漫着血腥气。那是杀戮过后的片刻宁静。

    看着眼前修长娇俏的青衣背影,杨子遥目光渐渐柔和,他感觉,自己内心那根尘封已久的弦断了,似是有千军万马要呼啸而出一般,再张口时,声音已是暗哑不堪:“汐嫣姑娘,你,究竟是谁……”

    散衙后的公孙策刚踏入府宅大门,就嗅到一股奇特的饭香味儿,不禁无奈着轻笑摇头,向书房走去。没一会儿,自家夫人果然端着一盘肚肺鳝鱼走了进来。

    看到公孙策手中捧着一本“孺学”,飞燕嘲讽般勾勾唇:“公孙大人还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说着,将书抽离:“不过眼下,要先品尝本夫人做的菜。”

    公孙策笑着摇摇头:“这些年,夫人的厨艺虽长进不少,却也还只停留在为夫这关,想要让他人赞不绝口,怕是仍需要些时日。”

    飞燕小嘴一撅:“你不尝,怎知不好?”

    公孙策挑挑眉,不解道:“对了飞燕,今日怎又想起做菜了?你都好久未下厨了。”说着,一把将眼前之人揽入怀中。

    飞燕捏捏公孙策的下巴:“自是给自己树一些威严。飞儿快要到了,再来府上,我这个未来岳母总得有样拿的出手的本领吧。”

    忽而想到些什么,公孙策轻捏飞燕手心:“说起这个,我都忘了告你,你包大哥可来信了,飞儿此次来京,还有一你的熟人相伴。”

    “真的吗?”飞燕兴奋的挑起眉角:“是楚楚姐姐吗?算起来,都有近十年没见了吧?真是太好了。”

    公孙策笑着勾勾飞燕的鼻尖:“是你展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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