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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九原风氏

    风禾召回日月经纶,经纶在她的身后缓缓运行旋转,瞳孔边缘泛着的金光幽幽消失,笼罩的结界破碎洋洋洒洒的落下。

    风禾飞身冲出冰雪风暴,经纶再次消失,下一秒她稳稳的落在飞舟之上。

    单脚点落,才稳住身形拢了拢被吹的凌乱的发丝 回过头刚要吩咐,就正对上南流景和南照棠两人震惊的杏眸圆睁,相似的长相,同样的表情说不出的滑稽。

    挪开眼就和晏之探究的眼神两人四目相对。

    珺宁应该没看清吧……风禾沉默住。

    幸好南流景颤抖的声音解救了她:“风风风风风……风禾你灭了修罗魔王!”

    这么说不算,还手舞足蹈的凑近:“非天境的修罗魔王!”

    风禾看着眼前少年深受震撼的样子,唔…感觉有点像以前的那群小孩,起了趣凑近他说:“准确的说是前任修罗魔王,还有你个小狼,要叫我仙上。”

    南流景直接被眼前放大的风禾的脸吓的一屁股墩坐在船板上,喏喏的小声回嘴:“我才不是小狼。”

    南流景连忙连滚带爬的往自己姐姐身后躲,偷偷摸摸的看看自己狼狈的红衣与血污混杂,头发凌乱,再看看风禾一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只是用木簪随意挽的发有些散落……要不是亲眼所见,他坚决不会相信这是刚和修罗魔王打完架还杀了人家的呀!!!

    坚决不信!!!

    南照棠看着自己身后明显从生死一线的险境逃脱,现在又发现自己一路听从的是个仙族大能导致有点兴奋过度,智商掉线的弟弟有些扶额。

    南照棠心下思量,刚才她一直观摩战局,尽管满天的风雪遮掩太多,随着风禾飞身出来时她身后那个似新月的武器她却看清了,这种武器她从前闻所未闻。

    但以一人之力灭杀修罗魔王及其府中的妖魔,这等修为的人……

    她转回头看着下头平息的风暴,似乎还因为那金色结界的缘故,整座绥远城的人对方才一战毫无所觉,连带着一叶舟上的他们都视如无睹更没有惊动上清天庭。风禾仙上先前不是还说战力孱弱,没法出城吗?

    南照棠偏头看了看讪讪站朝旁边,似乎有些感到不好意思的傻弟弟。

    如果这位风禾仙上是这大殿下身后之人,那上清千年来对这位大殿下的评价怕是相差甚远。

    “珺宁,手伸过来。”风禾坐在飞舟上说。

    晏之收回打量的目光,也不犹豫就伸了过去。只见风禾将手掌覆在他平摊向上的掌心上,两人接触的肌肤上浅浅幻出一个金阵随着阵法纹路的流动,似是钻入晏之的掌心内。

    晏之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风禾就将手收了回去说:“从今以后这一叶舟便是你的法宝,不需灵力催动,它凭心意而行,这坤灵十六州,没有它去不得的。”

    晏之一愣,明白此前无尽海上他乘的也是这艘一叶舟。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传来南流景倒吸气声,南流景又坐不住了,不可置信的问:“不需灵力驱动的法宝,那都去得,风禾仙上你确定。”

    风禾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稚气的少年,耐心的回答:“没错。”说完又有些奇怪,这少年的姐姐不是之前都管束着他的言行吗。

    风禾看了看头扭朝一旁装似在看风景的南照棠。

    怎么现在放任了,是因为出了绥远城?

    但关她何事呢。风禾看着晏之的侧脸,理了理心绪说:“珺宁你现在便让方舟往九原试试。”

    晏之应了声,果然心念一动方舟的方向调转直向九原州驶去。

    晏之扫了眼埋没在滚滚云层之后的绥远城。

    非天的上任修罗魔王逃入绥远城,那现在早在两千年前就必然有了一任新魔王,王位更替,成王败寇。

    为何上清天庭千年来对这些闻所未闻?

    以及风禾说的那两个堕仙又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从初见到如今尽管风禾一直护着他也告知其身份,但个中真真假假……她看似在遮掩,也在肆无忌惮。

    他从不信任何人会毫无缘由对一个人好,要么另有所图........

    渐渐地他看见了远处绿洲,正要驱动下落,脑中忽的响起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坤灵十六州没它去不得的地方……’尾音隐没入虚无。

    他凝神又听不清了,猛然回过头看着正在向那姐弟俩人说着些什么的风禾,有些错愕

    ……他幻听了?

    他好像很久才从中回过神来,却在回神的片隙里漏了什么。

    晏之使劲握紧拳,直到指甲陷进肉里,感觉到痛才定住了神,操控着飞舟向九原州俯冲而下。

    随着飞舟下移,他们果然不受州界结界阻挡顺利进了九原州地界,当四人踏在雨林潮湿的土地上,姐弟两人和晏之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树木,遮天蔽日的森林都征愣住。

    无论是晏之,还是南照棠姐弟,九原州经年与世隔绝,五千年前的白玉京中更是没有一人出身九原风氏一族,这都是他们第一次踏足这片绿色的世界。

    但看风禾淡定自若的带着他们前行,三人沉默的跟在风禾身后,唯恐犯了什么忌讳。

    忽然密林一个洞形的入口处走出以杵着长木杖,佝偻着身形的白衣老者为首,其后跟着一群与他相似服饰的人,把他们团团围起。

    为首的老者看清风禾眉间一点红就行稽首礼,头引至地久久不起,围着他们的人跟着老者同样拜了下去。

    晏之看着风禾对这一幕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就那么陌生,平静的看着。

    霎时间,就连南流景都感到不对劲,默默的握住自己姐姐的手,一言不发。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风禾才说:“先天灵泉在哪。”

    听见风禾的声音老者才颤颤巍巍的撑着木杖起身,一言不发的带领他们走向密林深处,刚才围在他们身边的人又慢慢离去。

    奇怪的是,一路上稀稀疏疏遇到的人都如老者刚才那般行稽首礼跪地拜见,直至他们一行人走开才直起身各做各的事。

    太奇怪了,甚至可以称之诡异。晏之此前虽未曾见过九原州风氏夫诸一族,但与其他十五州掌权世家接触不少。

    坤灵十六州掌权世家地位崇高,执掌一州权能,而其中仅仅只有四州归属上清管辖。极端的权利赋予他们傲睨万物的底气。

    要让一州所有仙族行稽首大礼无异于天方夜谭。

    而且。。。。。自从来到九原州见到的所有风氏一族的人都身披缟素。这虽然和风禾相同都是白衣,但很奇怪。

    世家大族中无论是独立四境还是能盘踞一州,仙族个个都是五彩霞衣、环佩铿锵、珠玉琳琅 ,更别说位列仙班的神官们头上光圈彰显神位,如此一州缟素倒像是……

    倒像是……一州守丧。

    这个想法过于天方夜谭,惊世骇俗,一升起晏之就自感荒谬,暗自笑了笑。

    南照棠和南流景跟在风禾身后,森林中的鸟婉转的啼叫,虫鸣起伏,流水潺潺,树木莽莽苍苍、浩瀚如绿海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新的芳香。

    这本该是生机勃勃的一切,却因为居住此地的仙显得荒诞。

    在他们一行人从一个横架在万丈悬崖两侧的巨木走过,穿过一片藤蔓垂落的树林,踏上了被狰狞的树根撑的龟裂的大地,一颗擎天巨木出现在他们眼前,树木的枝桠撑起翠冠遮天蔽日,周身有一片玉色的清泉。

    南照棠,南流景和晏之三人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深感身为仙神却在这颗古树面前渺小似蝼蚁。

    带领他们一直未发言的老者终于开口,说:“这便是先天灵泉。”言辞间对这颗古木的存在缄默不言,无意透露。

    风禾自进入九原州以来第一次正眼看着老者的脸说:“你安排一下,带那两位天狼族小辈下去休息,我要用先天灵泉疗伤。”

    那老者闻言担忧直凑上去问:“尊上受伤了!可有大碍?”

    说完对上风禾漠然的眼又慌张的低下头,佝偻的背似更垂下几分,用木杖撑着走到南照棠和南流景身边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抬手招呼:“两位贵客就随我离开吧,老朽我会为你们安排好的,保准你们在九原住的舒服。”

    南照棠看了看风禾,看见风禾对她们微一颔首,放心下了,便拉着南流景跟老者离开。

    第六章

    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于树影后,晏之走到仙天灵泉的池水边缘。

    这先天灵泉池水似白玉无瑕,水面静静的泛着莹白的光,清晰透亮,泉水上飘散淡淡的水雾。这颗巨木的下部浸泡在泉水里,庞大凸起的树根交错出的沟壑间徐徐泄出脂白的泉水。

    坤灵各族趋之若鹜的先天灵泉,便是产自这颗不知名巨木。

    晏之看着旁边的风禾伸手探尽泉水,似在确认些什么,半响收回手,在空中弹落指尖残留的水渍,冷白莹润的手和泉水相映,显得她的手更白如凝脂。

    风禾站起身后冷不丁的蹦出句话“你把衣服脱了。”似乎感到有些不妥,又接着补充“可以留下亵衣,然后泡在水里,一昼夜,你的内伤就可痊愈,不会跌落修为境界。”

    晏之定定的望着风禾不做动作,风禾才站离他几步,缓步开始往外走,晏之松了口气,抿了抿唇脱下青色外衣,突然被风禾的声音吓的手一抖,衣服没拿稳直接落了地。

    “还有,如果你受不住可以叫我。”

    晏之尴尬的回过头,对上风禾带着笑意微微弯起的眼。四目相对,两两沉默,最后被风禾一声轻笑打破沉默。

    看着风禾向外慢慢看不见身影,才继续解开衣裳,只着白色的亵衣。

    将脱下的衣服叠好放在一旁后,晏之慢慢踩着青苔的岩石下了水,才一碰到泉水就被冻的打了个寒颤。

    当全身浸入泉水时,刺骨的寒意阻挡不住的渗入肌肤、血液、骨髓,随着血液的流动丝丝缕缕的蚕食体温,他的皮肤表面慢慢覆盖了一层冰霜,这股寒意与风禾每次释放灵力时身上残留的气息颇为相近——肃杀,冰冷。

    神使鬼差,晏之把半张脸都埋进水里,下身抑制不住的现出龙尾,银白的鳞片在水中熠熠生辉。

    这对晏之实在是很新奇的体验,他精通水系灵力,应龙之身让他从未体验过寒冷,如今这种感觉恰似天策宫经年冷寂空廖的夜,让他午夜梦回、辗转难眠,陪伴他的只剩下心悸的孤寂和无尽荒芜。

    他有些忍不住的蜷缩起来,密密匝匝的疼无孔不入的流窜全身各处,让他额头青筋爆起,止不住的痉挛着。

    他想叫人,又沉默了,他一贯是沉默的。

    沉默的苟延残喘独自养伤,沉默的固执守着空无一人的天策宫,沉默的培养亲信步步为谋,沉默的蛰伏了四千年,披着温润如玉的皮。

    他好像一个人被困在那场天裂之乱中,一个人。

    但他不明原因。

    他好像失去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失去。

    阵阵眩晕袭来,他忍不住的死命掐着手心,见了血才松开些紧绷的脸。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他被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拉开紧握的拳,十指相扣,暖意顺着接触的部分传来上来。

    他感觉自己被温柔的包围在清冽竹香中,像雨后竹林刮过清风,竹叶在摇摆间沙沙作响,似竹似草的苦涩清幽混杂潮湿泥土的气息,莫名一点点的抚平刻骨的冷,让人贪恋。

    一阵又一阵的强烈痛意似要把他的身体撕烂,龙尾忍不住的在水中翻起,要翻出水面时又被柔和的力道不容反抗的压了下去。

    他习惯了所有苦楚独自咽下,心中再贪恋都没有靠入身后人怀中,只能竭力去想些其他什么来分散注意来捱过这些。

    他下意识从烟海中翻出念念不忘,反复舐尝的少年时光。

    那时他还在白玉京潜心修行,那时他师友亲朋在侧,那时他意气不羁,笑如朗月入怀,那时他自由且热烈。

    天裂之乱后,他的记忆变得破碎不堪,许多许多的人都这样。

    昆仑封山,白玉京封闭,昔日师长再未得见一面,他翻遍嫏嬛福地的典籍也查不出原因,天帝重伤闭关。直到他拖着重伤未愈的身求见天后,他长跪在冰冷的白玉石上承受着天后释放的威压,死死挺住腰身,脊梁。

    天后给了他答案。

    清源天尊以身补天,大功德加身,化身天道,天道至公至正,所有与清源天尊有因果牵连的人都被抹除记忆,因果越深,受到的影响越大。

    但他不信。

    洪武大帝当年也曾以以身补天,但他的经历载入史册,他的事迹代代相传,他的亲友下属无不追念。

    而不是像清源天尊这样被抹的只剩下一点痕迹,风一吹就散了,只剩执迷不悟的人苦苦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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