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给你那般长的时间，你该告诉朕。你的选择了？”
明帝面色不明的站在瑶华宫里，淑妃看着他的光影里明灭不定的身影没有像往日般顺从的赶过去。
“选什么？咳咳......选该保琛儿还是松江王府的人吗？”
她近来一直都很虚弱，明帝挑在这个时候闻讯丝毫没有顾及她的想法。
淑妃早就看出来了，眼底只有平谈。
他除了将自己困在这宫中，还能做什么？当一个人什么都不剩的时候，就没什么可怕了。
禁止的牢笼，困不住想要高飞的鸟。
明帝看了她一眼，从月娘那里接过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她看上去病的很重。
“妾病重的这些时日，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那些事。”看明帝不说话，她跟在他身边如同少年时光里一般，慢慢说着话。
“朕不想逼你。”明帝温柔的看着她。
他的人查到了杨南谦的痕迹，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个“死而复生”的人是什么情况？他不希望一个本该死去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带来威胁。
“姝儿是最依恋朕，朕只是担心你在病重时会被影响。”
“妾在病重时常常想起少年时光......”他的话说的滴水不漏，淑妃明白他不相信。
他不信她，她一直都明白。
淑妃有意提起少年时光，明帝诧异了一会佯装怀念般说道。
“朕初见你时，你整日叽叽喳喳像雀儿般围着朕和你兄长，朕和你兄长是相见恨晚的朋友。那一段时光，对你和朕来说都不可多得。”
是不可多得？因为在我嫁给你之后。你就设计让郑氏动手杀了松江王府之人，我成了泄露最后逃命路线和站在侩子手身边的罪人。
她收起眼里淡淡的讽刺，语气悠长的说着。“当时的臣妾是真心爱慕陛下，觉得这世上的男儿都比不上陛下。”
明帝没想到她会提起这茬，脸上有些动容。
“臣妾还记得当时愿意为陛下顶撞父王母妃，执意要嫁陛下......”
“姝儿提起这些陈年往事，有些朕都记不清了。”
淑妃并没在意这些刻在自己脑海里的事情，是别人遗忘在慢慢记忆长河的东西。
“臣妾现在唯有一个想法是让琛儿过的开心些，毕竟妾是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你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她对李庭琛做的事，明帝都知道可他从未插手。
明帝停下脚步紧盯着她，暗色的眸子露出压迫感。
“陛下，琛儿是你的孩子。做母亲的想要他快乐，臣妾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决定他的亲事。”
听到这里，明帝恢复之前的面色。他知道淑妃话里话外的意思里，有埋怨自己不是合格父亲的事情。聊到这里，难免升起对她们母子的愧疚。
“你看重了那家的姑娘。”
淑妃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想从明帝那里得到确定：“谁家的姑娘陛下都会允诺吗？”
明帝思量着：“朕会自行考虑，但还要看琛儿的意思不是吗？”
“臣妾想琛儿会满意这个人选。”
“你不必给朕卖关子。”明帝思附着，心中有了人选。
“郑氏的姑娘，郑知意。”
淑妃的话结束后，久久没有得到明帝的回应。
在他晦暗不明的眼神里，淑妃一语到尽所有话。“这算是臣妾最后的恳求，至于往后松江王府的事情。臣妾必然不会让陛下难办......”
保证自己不会把那些事牵连到郑知意身上，她从今日明帝来寻自己的态度揣摩。
比起自己拥有往后苟且偷生的时日，不如给他一个难以忘怀的记忆。
来表明自己立场的行动。
明帝没有回答他的话，就离开了瑶华宫。
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淑妃掏出锦帕咳嗽着。看着上面红色的痕迹，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什么都没有了，唯有一条命。她不建议用这条命，为她的孩子寻一个庇佑。
她爱家族，可她并不想看见没有她的保护下落败的李庭琛得不到好下场。
“月娘，去寻殿下吧。记得告诉他，他想要的我已经帮他得到；我想要的，他也要尽力完成才是。”
月娘猜出她的想法，犹豫不绝踌躇着。
“小姐。”
“这是我的解脱，唯有他我放心不下。往后就将琛儿托付在你和兄长的手里了。”
在淑妃的催促下，月娘将出宫令牌拿好就离开了瑶华宫。
宫人都被屏退下去了，淑妃坐在梳妆镜面前最后一个为自己描眉画妆，她散下头发梳着少女时的发髻、画着少女时的妆容、穿上未嫁时的衣服。
她从镜中人笑着，想要看到记忆里那张满面笑颜、被家族保护的极好的娇俏少女，看到的却是一脸愁容、脸色苍白的病容没了那时的风采。
“我不该是这样的......”她喃喃的说道。
杨茗姝踩上放好的凳子，看着悬挂好的白绫，眼神里渐渐露出笑意。
仿佛记忆里，那个骄傲、充满了爱的少女重新回来了。
“父王、母妃，姝儿要回家了......”
凳子踢倒的声响传来，她没有挣扎，很快就没了声息......
许久未见淑妃传膳的宫女，推门进去被这一幕吓的连滚带爬的跑出宫殿。
“来人阿，淑妃娘娘自尽了......”
这件事被传到明帝那里去的时候，淑妃已经没了生息。一宫之主自尽，周围侍奉的宫人都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没用的东西！蠢材！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明帝几乎是暴跳如雷，接连踹了瑶华宫管事的公公好几脚。
他要求看淑妃的时候，却被身边的德禄公公拦住。
“陛下，还是不要看为好。”
饶是德禄公公这样见过皇权更迭的人，亦未见过像淑妃这样决绝的人。他一直跟着明帝，唯有在瑶华宫那时是他和淑妃一起交谈。
他没听见二人说了什么，可现在淑妃的这身装扮不能见陛下。
不然，他感肯定陛下定会饶不了在场的人。
“什么？”可明帝在气头上，跟本不可能保持冷静。他不敢置信，方才还和自己一起聊过往的人会这样离开。
他掀开淑妃身上盖着的白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那样的装扮。
怎么？她后悔嫁给自己吗?
少女的装扮刺痛了他的眼，明帝的手在不经意间颤抖着。
“杨茗姝，你是真狠阿......”
她用行为告诉她，她站在松江王府那边。她早就不想待在宫中了，只是一直在隐忍。当初在他落魄时愿意陪在他身边的少女，最终在他的伤害下远去。
明帝果断的蹲下身将白布盖上去，闭眼沉思了片刻轻声说道。
“朕遂你的愿。”
天色灰蒙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李庭琛在从月娘那里得到消息时就匆匆赶过来。很显然他没有赶上，只能麻木的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
“母妃！母妃！”
看着李庭琛莽撞冲进来，哪怕没有给自己行礼时，明帝没有阻拦。唯有在他想要掀开白布，看淑妃面容时让近侍拦住了他。
“为什么会这样？”
李庭琛再三挣扎无果后，跪在地上眼含着泪水看向明帝的方向。
他对淑妃是恨的，恨她在意家族多过自己、恨她将自己当作一枚棋子；可从月娘那里知道消息时，他的第一印象是幼时她面对自己少有的好脸色、会给自己扎纸鸢......
她曾向所有母亲一样，抱着他哄睡说着：“琛儿，是这世上阿娘最挂念的人。”
他是不喜欢她像疯子一样逼迫自己，可他任旧希望她活着。
起码活着，看他达到她想要的地位。
“阿！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和你谈话后去自尽！”李庭琛的话里没有丝毫尊重，明帝没有在意。毕竟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是。
淑妃在和他谈话后，自尽于瑶华宫。这个自己，为她打造的华美宫殿，于她而言是一所华美的牢笼。
明帝盯着从外面进来身上发梢都沾了雨水下，显得狼狈的李庭琛。少年正用一种带着丝丝恨意的目光看着他，明帝看着他像淑妃的眉目轻声说道。
“她没有选择你。”
这让李庭琛挣扎的动作一顿，看向他。
“朕问她松江王府和你，她会选谁。这就是她的答案。”
她在用命保护着那些人。
李庭琛顿时失神的看着那块白布的方向：“为什么不让我看她的遗容？”
“朕本来不想和你说，看来你已经接受不如就看看吧。”明帝别眼去，李庭琛慢慢伸手掀起看着她。
“母妃......”
他忍不住将眼泪流了出来，红着眼眶颤抖着将白布盖上。
“儿臣拜别母妃。”
李庭琛后退一步，行着大礼。他低下头去，久久不愿意抬起。他该明白的，她的选择。他会照着她安排的计划，去行动。
“朕不会让她葬入皇陵的，这是她的想法。”
周朝从未有过于皇帝在位时，自尽的妃嫔。明帝看到那一身装束后，就明白了淑妃的想法，她既然不愿意待在自己身边，自己愿意给她这个自由。
她永远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