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郑相淡淡地说着。
“女儿见过父亲。”郑知意向着郑相行礼。
郑知意虽然常居宫中，但郑相并非常年见不到郑知意，年节、宫宴、归家……可到底缺乏了郑知意的成长，不知道怎么接触这个女儿。
当年的牙牙学语的幼童，已经长成了如今这个半大少女。
“此去漠北，除却陛下安排的护卫。我也给你安排了护卫，如今在外天灾流民甚重，要记得自身尤为重要。”郑相谆谆叮嘱着。
郑知意细细听着，暗自记下。
二人多年未见，总是生疏些。郑相垂眸看着郑知意同自己相像的模样的性情，心中暗附：怪不得世人皆说女儿肖父……
这般还是不像她，也庆幸她给自己留下了唯一的血脉……
“时间不早了，知意出发吧。”郑相抬头看向窗边开始融化的冬雪，眼里闪过片刻柔情。
“女儿告别父亲。”郑知意行完礼就低垂着头走了出去。
也许是幼时那件事的影响，郑知意渴望父爱但是真正面对郑相时，二人的隔阂无法消弭。
郑知意出门后，回头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一抹蓝色的身影矗立在蓬莱阁上。
吹来一阵微风夹杂着化雪时的寒意，郑知意却不由得从中感受到了温和如同李庭璟般……
阿璟和阿鸢永世不离……
李庭璟在阁楼上看着郑知意远去。
良久，没有回神……好像有些命运早已脱离了掌控。
“咳咳……”李庭璟伸手拳成拳头放在嘴边咳嗽着。
松节连忙把手炉递给李庭璟，“殿下，身体要紧还是早些回去较好。”
“好。”李庭璟应下，没有注意到松节眼里闪过的不忍。
自梧州行宫一行后，李庭璟就感到身体渐弱，现如今不过在化雪之时站在户外便感到寒意侵入，怕再多待就会得风寒……
这件事李庭璟未向郑知意说过，只是影影约约感到与郑后有关，碍于多年养育之恩李庭璟并未严名召来太医得到说法是：母体中带出来的弱症，多加注意就可以。
李庭璟揉着发痛的额角没有在细想，向着东宫走去。
——
“齐王殿下。”谢将军在军中叫住午时要去休憩的李庭琛。
李庭琛转身看向谢将军行了一礼：“谢将军。”
“微臣不敢受礼。”谢将军深深还了一礼，猜不透他的想法。
谢允玕在家中养伤，稍微用心就能打听出来。何况李庭琛知道谢家之事还在起了其中有很大的作用，有所图谋势必会在此时邀功，如果没有一是藏的极深；二是如同面上表现的那般“无欲无求”……
“如今庭琛在谢将军军中，将军又多有照顾，这礼将军受的住。”李庭琛温和地笑着。
谢将军笑了一声，凑近李庭琛说道：“齐王所言，本将就当真了。来日齐王有求不担国祚，谢氏必会应答。”
谢氏的承诺着实让人心动，也应了计划的第二步，唯有让京中那些人觉得自己和谢氏是一条船上的人，自己的胜算才大些。
“那本王就记得谢将军的承诺了。”李庭琛没有推辞就应了下来。
所谓承诺终需进行，无论以何种方式。
在郑氏派的护卫和陛下私卫的一路护送下，郑知意快到漠北一路上见过不少因天灾而流亡的百姓，郑知意吩咐下去多有帮助，可也不过杯水车薪，暂时让他们脱离困境。
郑知意心中打定主意想要帮助他们，写了一封信交给李庭璟，太子应当关付民心为重，先前陛下多有苛责他与世家太过亲近。
如今，算是帮他了……也帮了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一路上的风沙渐大，冬雪已融，春日将至。
郑知意瞧见路边的迎春花已然开放，生机勃勃地开着黄色的花朵庆幸着寒冬的离去。
郑知意到的时候以为会看见阿娘的温和地叫自己：“囡囡”的样子。
等到的却是百里缟素，和谢氏众人守灵痛哭的局面。
郑知意脚步微滞，看着灵柩上熟悉的名字，眼角湿润，脑海中浮现出幼时谢佳月的音容笑貌，咬紧唇努力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失仪。
郑知意跪下行礼后，因着谢夫人和谢请姌还要主持丧仪。
就跟着谢夫人的大丫鬟白芷，去见谢老夫人。
事出突然，谢氏众人都没反应出来，皆是手忙脚乱，云实和杜若也是惊慌失措，未曾料到会是这等光景。
谢老夫人一身搞素，被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噩耗打击地露出明显的老态，强打起精神来和郑知意攀谈。
“囡囡，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
郑知意听着亲昵的称呼，眼前未曾谋面过的老人眼中话语中的慈爱软化了郑知意对谢家的陌生。
“外祖母。”郑知意对着谢老夫人跪下行了一礼，走到下首的位置。
“好……好。”谢老夫人粗哑的声音透着哭腔。
“佳月生前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可惜你们没见到最后一面……”
郑知意任由着眼角的流水划过，接过谢老夫人的帕子擦着泪痕。
郑知意对谢佳月也是有过怨恨地，怨恨她为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放弃自己，也放弃同郑相的未来。可一切都在过去随着时间淡化，留下的只有美好和想见她的希翼。
如今这分希翼破灭……从今往后怕是只有云荣县主郑知意，再也没有昔日阿娘身边的“囡囡”……
“外祖母，我想送阿娘最后一程。知意，愿为母留此地守孝三年。”
郑知意平复着悲痛说着。
谢老夫人没想到，郑知意会做到如此地步。
周朝律法有言：父母若有亡故者，子女服孝，皆服斩衰三年；若父母离弃者，离去者亡故子女可服齐衰一年……
“好……好孩子。”
谢老夫人摸着郑知意的脸，这些年的离别也斩不断母女血脉……愿意为了母亲留在此地三年，只是可惜了未曾再见得佳月。
郑知意得陛下圣意，可也未被郑氏养成眼高于顶的性格，终究是个重情纯良的好孩子，谢老夫人喜爱郑知意，可对郑氏的怨念没有丝毫消散。
如果不是他们不让郑知意收到只差一日就可见到，可偏偏就是这一日之差！
也罢……也罢……都是命啊！
谢老夫人接过身边张嬷嬷递过来的丧服，示意郑知意接着。
郑知意卸掉钗环，用放置在最上方的白色发带浅浅绑住头发，披上生麻......
阿娘......囡囡在你生长过的地方再陪你三年。对不起，没让你见到我.......
未成达到的事，终成一生憾事。
丧仪之事安排众多，郑知意换完衣后由白芨带去了准备好的厢房，厢房是谢佳月生前备好的就在她自己的小院子里，房间内的摆件件件精致，又富有巧思。
柜子里放着从小到大的女孩衣衫从7岁到如今乃至以后的衣服，想来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房间的主人会到就早早备下，各式各样的牡丹肆意舒展姿态的屏风也最是吸引人。
郑知意心中一阵酸楚，阿娘......我早该来的。
吩咐着云实和杜若收拾行李，只身跟着白芨去往灵堂......
杜若注视着一切和郑知意的背影，想到当初谢佳月在相府时的光景一时没有忍住抽泣起来。
是当初谢佳月在郑相府时，元宵节当时还是丞相夫人的谢佳月带郑知意出门看花灯，在雪地里捡到懂得瑟瑟发抖的自己。自己是被阿娘用300文钱买掉得，杜若一直都记得，那年冬雪喝完一碗甜豆汤后自己醒来在肮脏的车厢里远去的噩梦，自己又有跑回了家，希望只是人贩子趁她不注意偷走了自己，可是换来的是一毒打。
那一刻，杜若也明白了真相，年幼的自己心怀死志倒在街头是夫人救了自己，自己发誓言会报答她，最后却和小姐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云实没有杜若感触那么深，也是抽了抽鼻子。
“县主，如今该多伤心。”
“明明那么期待见母亲，结果是这个结局！”
杜若支撑不住靠在云实身上，既是心疼郑知意又是心疼谢佳月。
良善之人，终会取得好结局的不是吗？
在谢家众人齐聚之时，郑知意才算真正见过他们，谢家众人都红着眼眶。
“舅父舅母，知意回来迟了......”
郑知意跪下对谢将军夫妇行着大礼。
“好孩子......”"快些起来......"
谢将军夫妇和谢氏众人看得出他的真情，连忙搀扶着郑知意起身。身披生麻，无任何骄纵之气。谢将军还是满意这个只在幼时见过的侄女，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还是这般聪颖知礼。
“知意见过大表兄、二表兄、表姐。”
郑知意挨着礼，举止端庄又带着宫中培养出的皇家气质。
谢氏三兄妹都打量着这个未曾蒙面的表妹，谢请姌见郑知意虽然有着与漠北女子不一般的娇弱气质，还是十分好相处的样子心中松了一口气，想到闺中密友陈月琴告诉自己关于和表妹堂妹的争执暗斗就一阵头疼，还好郑知意看起来并不是那样。
谢允玕觉得郑知意并不和记忆里那个红妆烈马的姑姑并不一样，有些气闷。姑姑那样女子的孩子还是如平常女子一般……
“一家人不必多礼。”谢允恩没管弟弟妹妹的种种想法，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小表妹的印像还是十分好的。
“快起来吧。”谢清姌也说着。
“对……”谢允玕也这样说着。
郑知意对谢家人的记忆还在幼时，此时多年未见的薄雾在这一刻消散，郑知意点点头。转过身跪在灵堂侧面的第一个蒲团上。
谢将军夫妇并未阻止，在周朝为父母守灵必定是子女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