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入局

    寂夜生寒,相府内院中灯影暗淡,长公主立在窗棂边,心绪万千。

    “臣露夜前来,就是恳求长公主救顾兄一命,”张继匍匐下跪,声音颤抖着道:“普天之下,能救他的唯有长公主您一人。”

    长公主语声空乏无力,让张继仅有的那点希望荡然无存,她说:待押解入京之日便是他殒命之时。”

    “但……”她长袖轻甩,回过身间说:“有一法子可以一试。”

    张继豁然抬头,“请长公主告知。”

    她弯腰将张继扶起,沉静如水的面容下竟出现了片刻的犹豫,“只是……此计策若成则可让他免于此难,若不成……”

    “不成会怎样?”张继心急如焚。

    长公主绕开他向前走了两步,心一横说:“若不成你必死无疑——”

    张继却笑了,“那也无碍!”

    长公主转身,第一次仔细的瞧了他一眼,他眼中的坚毅刺向了她心底深处,“好,他能有这样的知己好友,真是极好。”

    “顾兄……”张继垂首,想起临别前顾士谦的交代,再抬眸看着长公主道:“臣有句话想代顾兄问一问长公主。”

    她坦然道:“有什么话大人请问。”

    “这么些年,长公主可有片刻想起过顾兄?”张继的话让长公主愣住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想过是假,说没想过也是假,其实究竟如何,她也记不清了,所以她只回答了一句:“即是代问,那答案便等他回来当面告知。”

    张继走后,她默然站在廊下,沉思深深,不觉时间流逝。

    透过微弱的月光看去,她温柔恬静的面容有些憔悴。

    “裴伦,我要你替我去办一件事。”在她身后,一个人影立刻拱手应道:“长公主是要属下去临安府?”

    她摇摇头,“此刻前去也是徒劳。”

    “那要属下去何处?”

    “监牢。”

    裴伦霍然抬头,却听她语声平静的问:“你还记得数月前秋茗居行刺一事吗?”

    “属下记得在五日后便抓到了刺客,”裴伦回忆着,“但不知为何只是收押关在监牢,后一直未曾宣判。”

    长公主回过身,与他目光相接。“起初我也倍感疑惑但并未多想,但如今想来行刺一事本就过于荒缪,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行刺,有的只是设局的借口。”

    “因那日的行刺事件,城中值守的禁军被撤换了两批,若无意外应都是丞相的亲信,但在被撤换的禁军中有人将顾士谦调任肃州的旨意传了出去。”

    “这样大动干戈,就是为了传一道调任旨意?”

    “丞相多疑,”长公主越想越明,“只怕早已怀疑到我身上……”她突然没再说下去,沉默了许久才有些急切的吩咐裴伦道:“监牢不必去了,你现在立刻替我去查查右丞宋直这几日都见过谁,此外你亲自去宋府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长夜漫漫,此刻才过亥时。

    顾天明抬起头,今晚的夜空明朗清澈,冷月微圆,星光隐现。

    他正想着白日的事,忽觉眼前红袖飞扬,柔中带猛的掌风猛然将他卷起,脚下未曾站稳,倒在了莫雨的怀中。

    惊愣之际,却听四周响起凛然的箭响,他抬头一看,迎面已经射来数支长箭。

    莫雨一掌拍出,数支长箭皆被掌风所振,力道骤减,悉数落在地上,而顾天明看过去,不禁吓得一个激灵,手脚瞬间冰凉。

    “怎么?”莫雨此时竟然还笑的出来,“怕我护不住你?”

    顾天明气势不弱的回击道:“想必女侠武艺高强,此等阵势应是难不倒你。”

    莫雨嘴一撇,笑得分外灿烂。

    两人说笑间,官府的人已破门而入,领头的没有废话,只是一句:“将此二人拿下!”

    莫雨临风而下,手中长剑倏然脱鞘,寒利的剑锋直指前方,下一刻便是刀光剑影,血色飞溅。

    半柱香的时间还未到,莫雨便一振衣袖利落收剑,那一袭在夜风下烈烈飞扬的赤红长裙,深深映刻在了顾天明的双眸之中。

    “这些人应不在你的预料之内吧,”莫雨走近,语气像是在威胁,“你若是还不把实情告知,休怪我不客气。”

    顾天明先是装作十分为难,后对上她狠厉的眼神才说:“我走时拿了一份历任临安知府在任时所办案件的卷宗,我想到官府的人会来,但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此等卷宗官府应有备案,丢了也不会如何,为何如此看重?”

    “证明有些案件不能让外人知晓,甚至不能严查,而且我想抓我们的人并非来自官府而是假借官府之名实则是温之言身边的人。”

    “何以见得?”

    顾天明走到院中,在一个尸首边蹲下后道:“他们显然是奉了密令,若不能将你我带回,则不能留下活口。”

    “难怪出手时觉得他们下手都又快又狠,”莫雨明白了几分,“但即便临安知府经手的案件有异,又与顾士谦一案有何关联?”

    顾天明站了起来,将双手拢进宽大的袖袍中后徐徐说道:“只要能证明贺知府与当朝左丞温相之间有私相授受利益输送,就能推出大军在临安府整顿有异,再加之粮草押运记录被毁,贺知府等八人被灭口,如此便不难为义兄翻案。”

    莫雨将他的话想了想,“可时间紧迫,这些案件少说也有数十上百起,你该从何查起,又该怎么查?”

    “从最新的案件开始查。”

    “你这是在赌。”

    “没有办法,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顾天明暗自握紧了手,“除了查这些案件外,别无他法。”

    莫雨打量着他,“你还未告知我为何姓顾又是顾家义子,还有你怎么知道我那日出现在采芳阁。”

    顾天明沉默了好一会才走近她,戳了戳她的肩膀道:“会知晓你是那日翻窗离去的女子,是因为我那日也在。至于为什么姓顾,那是因为我被顾家所救之时为保命,便借了个名入了顾家族谱,我本姓范,淮扬人士。”

    莫雨沉思下,他继续说道:“崇德十五年春,我范氏一族因卷入八王之乱全家三百零八口人,除了我外无人幸免。那年因我还在襁褓之中,父亲又与顾老丞相相识……”

    听着顾天明娓娓道来的一切,莫雨不经问:“为何如此信任我,你可知你说的这些一旦泄露,会是什么后果。”

    “若我猜的没错,”顾天明月色下的俊颜不尽出尘,“你是当朝御史令张继的亲妹妹。”

    莫雨神色惊异,盯着他看了许久后才道:“你从何得知?”他轻笑着,目光看向了莫雨的发簪,“义兄曾在书信中跟我提及他在朝中有一好友名为张继,而此人有一个送往望城山学艺的妹妹。且他们家族有一个传统,那便是在发簪上都会镶嵌上竹叶,衣领处也会绣上竹叶。”

    “一开始我并不能确定,直到刚才见你使的剑法确实是静虚师太所创的游龙剑,便确定了你的身份。”

    “可你的身份无从查证。”

    “我没有必要骗你。”

    “你当真不会武功?”莫雨身形微动便对顾天明来了一个锁喉,“顾氏一族倾败之时你为何没有现身?”

    顾天明下意识的护着自己的脖颈,“我幼时便被送到南苑,为避嫌一直未曾跟顾家有所联系,也因此五年前才没被牵连。”

    “原来你是南苑的人,”莫雨稍加使劲,见他确实反抗不得才松开手,“我确实听闻南苑近日有派亲传弟子下山,没曾想竟然是你。”

    顾天明缓了好一阵,等气喘匀了才道:“你下次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且男女授受不亲。”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莫雨很直爽,说罢还从腰边取过一碧绿酒壶抛给他道:“喝两口气就能捋顺了。”他没好气的将酒壶给抛了回去,“我怕被呛死。”

    天佑七年十月十五。

    临安府,曲江。

    正逢初晓,昼夜交替的明暗沉寂中,日色未出,凉意绵绵。

    温之言立在舟头,墨衣飞袂,清肃容色如照耀黑暗的烈焰,然目光依旧寒冽。

    看着远方隐隐显出的朝阳,他似乎瞧见在那之中融照着一抹白衣秀影。

    一刻钟前,他收到了从邺城寄来的家书,上写——

    家中一切安好,君勿挂怀。

    然念及战场厮杀,又闻君身中数箭以致昏迷,心中倍感煎熬,常从梦中惊醒,只能望月祈祷。

    忧思不停,辗转反侧,望君一切安好!

    “长公主在府中可好?”温之言侧身,微扬长袖,修长的手指从袖袍中抽过一叠书信递给旁人。

    来人躬身接过并回道:“除半月前偶感风寒外,并无不妥。”

    温之言看了他一眼,见他低着头似还有话要说,“前日……”他微仰起头,刚好对上温之言的目光,“前日御史令张继曾在暗夜潜入相府,不知意欲为何。”

    “可知见了何人?”

    “是……长公主……”

    “所为何事?”

    “属下已派人去查,一有消息便立即回禀。”

    温之言挥了挥手让其退下,一个人影却突然出现并笑道:“看来你的这位夫人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齐王世子何出此言?”温之言的视线斜挑向上,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别忘了她是皇家女,见见御史令又有何妨?”

    齐王世子身着锦绣华服,摇着一把纸扇,举止看上去颇为轻浮,“是与不是,温相心中自明,又何须旁人多言,”见温之言要辩驳,他又补了一句,“若我所言有假,温相又为何派人监视,若真的信她,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你若再多言一句,”温之言横了他一眼,“我与你父王之间的合作便就此作罢。”

    “你我说笑罢了,何必当真。”世子收回纸扇,转了腔调正色道:“眼下你预备着如何?那份卷宗当真不管了?”

    温之言默然片刻,看着不远处的几条孤舟后谋划着:“卷宗虽被盗但临安知府被灭口已是死无对证,而粮草押运记录则被快马加鞭送往邺城,无论顾士谦如何辩驳,粮草延误已是罪证确凿,且身为军监却不知粮草被掉包,罪上加罪,此次他必死无疑。”

    “至于宋直和皇帝……”

    “你是怀疑他们给你设了一个套?”

    “不是怀疑,是肯定。”

    世子听他口吻,像是早已知晓。

    “应该从数月前的百花宴就开始了,”温之言眸色深深,“从秋茗居遇刺到撤换城中禁军再到调任顾士谦……这一件件一桩桩想必就是为了引我入局。”

    世子见他神色慎重,不由得问:“那你可有破局之法?”他嘴角轻扬,笑得恣意,“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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