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

    第二天清晨,乔知鱼打着哈切坐到饭桌前。

    天壹也紧随其后,一屁股入座,“赶紧吃,你那酒庐面前排了半个江阳的队,都是等着买九叶草的。听说他们半夜就排上了,啧啧,可怜。”

    “让他们排。”乔知鱼睡眼惺忪的啃着包子,突然发现饭桌上少了一个人,“阿哑呢?不会还在假山面前吧。”

    这两天阿哑在假山前面壁,从早上到晚上都不挪窝,一幅面色凝重,思考人生的模样。

    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思考的,难道傻子也会有烦恼吗?还是说那天她叫他递衣衫,把他本就不富裕的脑子吓短路了?

    嘶,该不会是他要长脑子了吧……

    她当即决定让孙婶给他炖点猪脑花补补。

    上午,乔家酒庐面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酒庐内,三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自己生出三头六臂来。

    “来六十份九叶草!”一个高大的方脸顾客好不容易排到自己,忙站到柜台前,大声囔道。

    “每人限量二十份。”酒庐伙计手底飞快包着药草。

    那方脸汉子不忿道:“爷有钱!”

    “有钱也没用,说二十份就二十份,你买了多的,还让不让后面的人买了。”伙计说道。

    那排在后面的酒户们一听,顿时就不干了,吵嚷着要把方脸汉子挤下去。方脸汉子一见情形不妙,赶紧扒着柜台窗口,“二十份就二十份,快,我给钱。”

    另一个窗口。

    “哎,小哥,这二十份九叶草,怎么就只有两棵。”

    酒庐伙计回答道:“一棵是十份,足以酿十坛酒,两棵够酿二十坛。本该是用剪刀把这药草剪成十段,一段是一份,我们人手不够,大家自己回去剪啊。”

    “来来来,下一个!”

    酒庐后院,芭蕉树下,树荫清凉。

    安颜从食盒里取出一盘糖醋排骨,一盘剁椒鱼头,小心放到石桌上。

    “这可是按照你说的方法做的,不好吃可不许赖我喔。不过我觉得应该不错,香香的,快尝尝。”

    乔知鱼坐在石凳上等待已久,安颜刚放菜碟,她就着急忙慌的一筷子插过去,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入口中,下一刻整个人幸福到跺脚。

    “怎么样怎么样?”小绣娘期待的问道。

    小酒户两眼放光,竖起了大拇指,“绝了!”

    安颜疑惑的也跟着学,竖起自己的大拇指来,“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特别厉害的意思。”

    乔知鱼猛塞了好几口,又夹了块剁椒鱼头。

    从鱼头上轻轻撕下一块鱼肉,再沾满酸辣的汁水,一入口,那鲜香肥美的滋味,让她整个灵魂三百六十度托马斯旋转!

    好吃到落泪!!!

    “安颜,你不去做厨子真是可惜了。”她含糊着说着,一边饿死鬼投胎一样猛吃。

    家里厨娘孙婶子手艺虽然好,但唯一的毛病是不会做新菜,而且不喜欢做鱼,这一个多月可把她馋死了。

    “慢点吃,吃饱了,就陪我去灵昭寺请愿。”

    “嗯?感情这是鸿门宴?”乔知鱼从盘子里抬起头。

    “以后还想不想吃好的啦!而且人家又没让你陪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们还是不是最好的姐妹啊!”

    安颜嘟起了嘴,一跺脚就要生气,“吃饱了就想赖账,哼!”

    乔知鱼憨笑道:“好嘛,去嘛。”

    她补充了一句,“但我们只能走人最少的小路喔,不然万一被熟人撞到,有损你的……”

    安颜扮着鬼脸,古灵精怪的学她说话,“声——誉。”

    灵昭寺坐落于城外南郊的碧云山上,此山从山腰到山顶都种满了腊梅,这个季节,腊梅花开,香飘十里。

    灵昭寺向来以姻缘灵通著称,非常受江阳姑娘们的欢迎,甚至于其他的州县,也时常有因为姻缘而苦恼的女子远道而来,只为求一只姻缘签。

    山腰小道上,夹道皆是腊梅花树,两个女子在其中嬉笑打闹。

    “哎呀,这是谁家小娘子的荷包啊,香喷喷哒。上面还绣了什么,一只小鸭子哈哈哈哈……”

    “那是鸳鸯!还给人家。”

    安颜够着手去抢,可惜人矮腿也短,每次快要够到了,某个恶趣味的女流氓又把手一抬,那荷包就又高了一点点。不多不少,就是死活够不到那一点点。

    “哼!”小绣娘气得两颊鼓鼓,脑袋冒烟,指着女流氓恶声恶气地威胁道:“再不还来,我要开始翻旧账啦!”

    “啊?翻旧账,我好怕怕喔。”女流氓贱嗖嗖地拍着胸口,做无力承受状。

    安颜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翻!你最近只喜欢和胖子一起玩儿,他又矮,又黑,又贪吃,不会做饭,也不会做衣裳,哪里比得上我嘛!上次你们去断剑山,你都带他不带我,我已经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啦!”

    她说完,双手一抱,气鼓鼓地将头扭向一边。

    “生气啦?”乔知鱼见势不妙,够头去看。

    “哼!”安颜将头扭向另一边。

    “哎呀好啦好啦。”乔知鱼笑眯眯地解释,“他是男的嘛,他家允许他出远门。你是女孩子,要是和我们一起在外面野五六天,有多少人要说闲话啊,还怎么找个好姻缘。”

    “可是我不想找姻缘。”

    安颜沮丧道:“知鱼姐姐,我好羡慕你,我们就不可以一直玩儿吗。自由自在的多好,为什么世间女子都要成婚。”

    “好端端的想这个干嘛。”乔知鱼提着荷包,故意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不想要啦?哎,不给!”

    “你是坏蛋!”安颜破涕为笑,又扑上去跟着她笑闹起来。

    “喔,我知道了,怪不得突然要来灵昭寺请愿,是不是某人春心萌动了?”

    “才不是!是因为灵昭寺挂了一副绣圣手绣的菩萨像啦。”

    绣圣杜温月,是安颜的偶像,准确的说来,她是整个大晟所有绣娘的偶像。

    大晟绣业最繁荣的地方是江南。二十年前的江南,制霸绣场的是南绣,那时南绣的掌门人是饶州林家家主林霸先。没错,从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个掌门人是个男人,林家绣技传男不传女,他的弟子们,也是男人。

    就这样,江南绣业最顶尖的位置,被这一大帮子膘肥体壮却穿针引线的老少爷们儿们牢牢占据着。

    大晟的绣业很奇怪,最低端的绣工都是女子,越往上的位置,女子越少,能做到行业顶尖位置的,清一色都是男人。

    时间一长,绣业中便谣传,男人天生心有七窍,但多数男人一辈子心窍未开,所以笨手笨脚,一旦开窍,立马就是刺绣的一把好手;而女子的心只有六窍,哪怕从小学习绣艺,绣得再好也只是庸常技巧,缝补旧衣倒是绰绰有余,怎能比得过男人绣艺天成,大师之材。

    说来可笑,这种话传得多了,传来传去,竟然成了绣业共识。江南绣业自此再也没有一个女绣师能冒出头来。女绣工更是从此低人一等,随便哪个男绣工到绣坊来,否管他年龄大小,女绣工们都得尊称对方一句“师兄”。

    这种局面在二十五年前终于被彻底改变!

    起初,是一个十五岁的小阿妹看不惯南绣的师兄在绣坊作威作福,调戏姐妹,于是给师兄下了挑战帖,约师兄与她当众比试绣艺,输者退出绣业。

    一开始,谁都没在意这个小阿妹,甚至根本都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的绣法是楚绣——一种早已没落的绣门。

    她年仅十五,资历尚浅,绣法又偏门没落,大家都以为她毫无胜算。

    没想到——她竟然赢了!

    赢得漂漂亮亮,彻彻底底!赢得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这个时候,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才真正走到人们的视野里。

    她叫杜温月,杜家村人,爹娘早逝,被爷爷奶奶拉扯长大,聪明、好强、又坚韧,像一棵怎么也压不垮的野草,蓬勃着向上生长。

    初战告捷,就在众人以为她已经罢手时,她竟连下三封战帖,最后一封,竟是直接递到了南绣掌门人林霸先手中——

    她将代表名不见经传的吴越楚绣,踢馆江南第一绣南绣!

    这场绣艺大比,以林霸先惨败而告终。

    杜温月就此声震江南绣业!

    在五年之后的大晟绣比上,杜温月再次艺惊四座,她的绣作《河山九万里》受天子亲口褒奖,殷不惑金口玉言,赐予她“绣圣”美名。

    自此以后,她在大晟绣界稳坐头把交椅,成为绣业的执牛耳者。

    她的锦绣衣庄开遍大晟,广收女性弟子,发售千种丝绢,万类绣品。

    从此,那些什么可笑的男子七窍女子六窍的传闻,就像突然间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人公开拿出来提过。

    毕竟,女子有什么样的天分,绣圣杜温月只要站在那里,就是铁一般的明证。

    “没想到,绣业竟然也有这样一段故事,我曾以为在这个时代,绣业对女子是最友好的行业了。”乔知鱼恍然道。

    “才不呢。男子有七窍,女子有六窍,这个故事我小时候听过好多遍。”安颜好奇道:“所以人的心真的会有这么多窍洞吗?为什么女人就比男人要少一个呢,我们都是人啊,我没有觉得我比他们缺一个心眼子。”

    乔知鱼狠狠揉乱了她的脑袋,“骗人的话你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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