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

    昏暗的巷子里,乔知鱼与身着玄青长衫的男子并排而行。

    “嘶,真疼……”乔知鱼活动着肩背,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一样。

    “沈大人,今天真的多谢你为我解围,不然李志那小子还不知道把我打成什么样子。”

    “他为何打你?”沈怀问道。

    “因为我今日抢了他风头呗。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记仇,真是小肚鸡肠。”乔知鱼拍了拍身上的灰。

    沈怀偏着头打量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审视,“你的袖中有剑,为何不抽出来。”

    “蛤蛤,这你也能看出来。”

    乔知鱼尴尬的笑笑,“不是剑,是把短匕。他们……看起来笨头笨脑的,不至于,不至于。”

    “什么情况下至于?”

    “川南寻常酒户,可没有像乔家主一样随身带匕首的,你在怕什么?”

    乔知鱼暗暗缩了缩脖子,她就说这个沈大人眼神太冷不好惹,果然,和他说话跟在刑堂受审似的。

    “家父和妹妹都死于山贼劫道,给我留下一些梦魇,所以,出远门的时候,就……”

    “我听说狼山那个山贼头子死在了你的护卫手上,想必这位兄台定是身手了得,你今天怎么没带他?”沈怀又问。

    “他有事出门了。”她坦坦荡荡。

    “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啊!”

    “你是他的雇主,怎能不知他告假所为何事?”

    “他没告假……不是,我说沈大人,我那护卫只是被我雇了,又不是被我买了,我上哪儿知道他的这些家长里短的。他只是个护卫,能保护我安全就行了。你能不能问点与我相关的,别老问我别人的事情行不行。”

    天壹大哥明显是有故事的江湖人,要是被他问出个好歹让他的仇家找上门来怎么行,那她还过不过日子了?

    赶紧转移话题!

    “好。”沈怀站定。

    他垂眸看向她,一双冰寒彻骨的眼眸突然柔和了些许,神情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天真的好奇,“神仙醉为什么叫做神仙醉。”

    “问得好,这个我能答。”

    “不过说来话长。”乔知鱼双手放在脑后,“事情要从很久以前说起,我爹,酿出了一壶神仙醉,然后……”

    ……

    就这样,乔知鱼把自己如何酿制神仙醉以及如何取名的经过如实道来。

    当然,其中忽略了一些东西,比如,与系统相关的一切。

    “所以,你酿出的神仙醉和令尊酿出的神仙醉是毫不相干的两种酒。”沈怀饶有兴致的总结道。

    “没错!除了颜色以外,这两种酒真的没有什么相同点。”

    “谁能作证?”

    这话问得让她犯了难,她踌躇道:“我认识的人里面,好像真的没有。可能要问正好喝过两种神仙醉的上京贵人们吧。”

    “其实压根都不用作证。我爹酿神仙醉用的血参不是简单的人参,那可是500点……咳,是五百万两都不一定能买到的稀世奇珍。”

    “我上次往上京发售了两百坛神仙醉,每坛五两,要是真是用血参酿的,岂不是亏死了。”

    “说得有道理。”沈怀唇角勾起了一丝笑,“你很喜欢赚钱?”

    这话问得。

    “沈大人,想必您一定常年吸风饮露吧。哎呀,这人间烟火,确实略有些浊臭了。”乔知鱼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表示这红尘真的挺污浊的。

    沈怀被调侃,只是笑笑,也不反驳。

    “沈大人,您问了在下这么多问题,能允许我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么多问题?”

    奇了怪了,监酒司又不是邢事堂,他监酒大人也不是审讯官,怎么问起人来一环勾一环,一串是一串的,怪让人不好答的。

    不会是他尝出神仙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吧,可是神仙醉没问题啊!她那上一批神仙醉的基酒都是十年份的乌程赤血,是藏酒洞里活活存了十年的好东西,不是她后来摆在发酵加速池里两个月催熟的代用品。

    “个人爱好。”沈怀言简意赅。

    “沈大人,你不是文官吗,怎么还佩剑?难道会武?”

    “个人爱好。”

    “沈大人,之前我与你在酒神庙相遇,你在做塑工,可那时欧阳监酒还未告归,按理来说,你应当在上京才是?”

    “游山玩水,修补神像,个人爱好。”

    “沈大人,你上一个官职是什么啊?”

    “如果我没记错。”沈怀瞥了面前人一眼,“你一开始说,只问我一个问题。”

    乔知鱼嘴角抽了抽,“既然您的答案都是‘个人爱好’,哪怕在下问得再多,不也相当于只问了一个问题嘛。”

    这个老狐狸,跟她玩心机,输不起!

    说话间,乔家新院就快到了。乔知鱼是断不敢让这老狐狸把她送到家门口的,虽然她的家在哪里只要特意去查谁都能查到,但不知怎的,她就是不想让他太接近她的生活。

    总喜欢打探别人消息,自己的情况又什么都不想说,她总觉得这人多半有点窥私欲,这种人,她向来是敬而远之。

    “好了,夜路难行,沈大人就送到这儿吧,在下自己回去就行。”

    “不邀我进你家坐坐?”沈怀调侃道。

    “咳,家里脏乱,还是下回,下回。”乔知鱼赔笑道。

    “去吧,玩笑而已。”

    就这样,乔知鱼终于得以拖着疲惫的身躯,揉着这两刻钟以来不断赔笑被笑酸的腮帮子,僵尸一样踏进了回家的小巷。

    然后在一个拐角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阿哑那个傻子站在拐角里。

    因为他穿得一身黑,所以她一开始根本都没发现!

    他不知在这儿站了多久,一身寒气,等她走过来就一把拉住她。

    他神情凝重,指了指刚刚沈怀离去的方向,竖起大拇指,然后翻转手腕,大拇指向下。

    ——那人,很坏。

    乔知鱼一脸疑惑:蛤?

    今天乔临回来得实在太晚,护卫又没在她身边,天刚黑,阿哑便担心地出了门,守在门口暗巷里。

    这里黑,路又不平等,他怕她等会儿在这里摔了……毕竟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等了好久,只见到乔临和一个眉目俊秀的男子说说笑笑的回来。

    他还没来得及心底泛起酸气,目光甫一触及男子面容的刹那,记忆中的一幕忽地在脑海里跳出来——

    荒郊,别院,地牢。

    “还是不肯说?”男子温文尔雅,脸上带笑,“虎口有茧,习武;指腹有茧,学文;身上干净没疤;头发有人打理。阁下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到现在还不把主家供出,难道是觉得在下不敢用刑?”

    “在下和前面那四批人不一样,如果阁下实在不说,我也不会逼你。”

    “你看,这碗酒叫做前尘忘,喝了它,在下就能交差了。”

    “这是什么?”他问道。

    “毒酒。”男子轻描淡写的回答,随后便将那碗毒酒端到他面前。

    不等他说话,男子便单手卸了他的下巴,将毒酒给他粗暴地灌了进去,一边灌,一边说道:“刚刚问你那两句其实是做做样子,我本不喜做样子,上面偏这样要求,真是令人生厌。我从不一而再,再而三给人机会。你既然不愿张嘴,那就永远闭嘴。”

    那男子的一双眼睛,平静而又冷漠,像是群山间的深湖,深邃、危险、波澜不惊。

    思绪回归,阿哑拉住乔临的手腕,抿着唇,认真的做着手势。

    ——那个人,很危险。

    他大拇指向下,点了点,强调。

    ——非常危险!

    乔知鱼来了兴致。傻子变聪明了,知道举一反三了!

    她教过他大拇指竖起向上是‘好’的意思,如今他还知道自己大拇指向下是“坏”了。

    不过那沈怀,没招他没惹他,他说人家坏话是几个意思,今天没带他他有小情绪?

    乔知鱼赶紧哄道:“乖,我以后出门肯定带你,再也不把你一个人丢家里了。哎呀没事儿,走吧……”

    乔知鱼拉着他就要回家,一拉之下没拉动,他就跟铁柱子一样固执的杵在那儿,指着那沈怀离去的方向,使劲摇脑袋,急得就像是都快要说话了似的。

    ——远离那个人,不要接近!很危险!

    “他是我刚结交的朋友,不是我雇的小厮。放心,没人能抢走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钦点你做我座下第一小狗腿子,这总可以了吧!”

    “天壹回来了吗,走,我们回家去骂他。”

    乔知鱼拉着阿哑的胳膊肘,使出了吃奶的劲,结果阿哑纹丝不动。

    要不怎么说头脑简单,四肢就发达呢,这傻子人傻吧,劲儿还挺大。

    她回头瞅了瞅就是不愿意走的傻小子,夜色中,他抿着唇,那张俊脸绷得紧紧地,很明显是生气了。

    天爷啊!她这一天奔波劳累,在外赔了无数笑脸,还差点被别人揍,回来还得哄傻子,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

    乔知鱼决定放过自己,于是松开阿哑,“哎,愿意站就站吧,今日实在太累了,我先回去歇,你站累了就回家,给你留个门。”

    拍拍阿哑的肩,她转身往大门走去,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从怀里摸出一方油纸包,放到阿哑手上,“给你带的甜糕,饿了吃两块”。

    最后,她抬头看着阿哑,真情实意的说道:“傻子,虽然你好像一条倔驴,但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最信赖的好傻子。”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回家泡热水脚去了。

    阿哑呆呆的捧着犹带体温的油纸包,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打开,里面包着四五块花样好看的茶点。

    去参加文人公子们的雅集,别人都生怕自己不够“雅”,她却在担心自己的小仆没零嘴,还敢偷偷捡些糕点给他打包带回来。

    他本来是担心她才会生气,可如今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他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真的做得极差。

    她有什么错,她这么好。不好的,难道不是别人吗。

    他脚下一动,往家走去。

    如果以后那人对她不利,他就去把那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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