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程钦盛来看她。

    他推门而进，病床上的女孩垂着眉眼靠在枕上，似在小憩。六月初的阳光透过绿叶，透过橱窗，倾泻而下，被框在这一方屋子内。她的面容被光照得透亮，不染尘埃，微风抚过她的发丝，外头树影摇曳。

    她的面色明明还那么红润。

    却早已被命运下了最后通牒。

    容夏很敏感，一听动静便转醒过来，入眼就是程钦盛立在门口，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校服，注视着她，眼里万千情绪。

    她愣了愣，又揉揉眼，随后含笑看他：“你这是要给我当门童？”

    程钦盛走进，把手上的餐盒放好，似是不经心一问：“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看书看困了。”容夏拿过枕边的书，伴着餐盒打开，一股食物香气扑面而来。容夏眼睛都亮了，盯着那餐盒，问：“这是你做的吗？！”

    程钦盛笑着点头：“你看看吃不吃得惯。”

    “吃得惯吃得惯！！！”这话不是容夏瞎说，她不会做饭，平常三餐不是叫外卖就是出去吃，再不然就动动手煮泡面。她已经很久没吃过家常菜了。

    昨天叶渝那顿不算。

    见容夏吃的一脸开心，他便没打扰她，拿过她放在一旁的书看了起来。

    等容夏吃完，他也差不多要看完了，还剩寥寥几页，他合上书搁在一旁，抽了张纸递给容夏示意她擦擦嘴。

    容夏道谢接过，眼睛一瞥，正好看到被搁置一旁的书。她指了指，问：“看得怎么样？”

    “还不错。”程钦盛眉头扬起，多了几分少年气，“怎么会突然看童话？”

    “问护士要的。这边太无聊了，又不让我四处乱逛，总得做点事情打发打发时间吧？”容夏不停摩挲着书表面突出的字体，“虽说是童话，不过《海的女儿》不太一样。”

    她看向他。

    “它没有好结局。”

    小美人鱼最终在黎明来临之际，化为了泡沫。

    王子不知道她救了他，不知道她为了来到他身边失去了嗓子，不知道她双腿站立时的痛苦，不知道她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

    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更不会知道她对他的喜欢。

    她那么笨，只会一心一意地付出所有。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对盛觉的喜欢，亦是这样。

    亦是化为泡沫的结局。

    “是吗，我还没看到结局。”程钦盛嘴角勾着淡淡的笑，他喜欢听容夏讲话，喜欢她的嗓音，喜欢她的所有。

    “那就别看了，留点美好在心里吧。”

    “好，”程钦盛忽然凑近，看着她笑盈盈的：“我听你的。”

    他笑得那样纯粹，那样天真，使容夏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初夏太阳便已足够热烈，窗外蝉鸣不息，与时钟转动的清脆声响交融，竟意外地和谐。少女懒散靠着望向窗外，轻风吹得树叶飘在空中，几缕阳光在她脸上跃动，明暗交替，让人模糊了界限。

    他凝视着她。

    容夏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下周就要期末考了吧，你怎么还待这儿……”

    她攸地停住，飞快垂下眸，不去看他。

    原因无他。

    他眸底的爱意太过炽烈，毫无克制蔓延开，如同这初夏骄阳，烫的她下意识想要抽身逃离。

    发现她在逃避，程钦盛敛下眼睑，将情绪收起。

    再开口时，话语里尽是克制与认真。

    “你现在，还喜欢盛觉吗？”

    容夏猛地看向他，对上视线那刻，又垂下眼。

    “你是……怎么知道的？”

    “早就看出来了啊，你喜欢的太明显了，笨蛋。”

    “……那你还挺善于观察。”

    “不是我善于观察，”程钦盛靠近她，语气温柔：“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只有认真喜欢一个人，才会去这么细致地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动作。”

    “容夏。”她听见他唤她。

    她抬头看去。

    他眸里的光景里，倒映的全是她。

    “别再逃避了。”

    容夏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

    她面上不显，轻声问：“你这是，在问我要个答案吗”

    “是。”程钦盛不假思索地说：“你不用回应我的喜欢，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在喜欢他。”

    容夏眼睫轻颤：“我如果……还喜欢他呢。”

    程钦盛苦笑：“喜欢就是喜欢，何必再加个如果来试探我。”

    鼻头有些酸，她强忍着泪：“对不起。”

    “对不起。”容夏又说了声。

    “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程钦盛拿纸擦掉她的泪，“是我喜欢你，和你没关系。”

    “不过我可说好了啊，我是不会放弃的，你休想劝我。”

    哪知这话一语成鉴。

    在此后的余生里，程钦盛至死都爱着她。

    这是他给她的，至死不渝的爱情。

    “下辈子，换你来爱我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