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三的下午,我被我娘逮着要去相亲,我爹站在门外背靠着他不看我,就像这么多年都没看过我一样,他只是自顾自说着,我爹说我老这样我娘几次都让我气病了,我对爹说:“ 我知道了。” 但我不是很想听到他说的这些,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是我造成的后果,但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谁能决定什么呢?

    不过这些东西我反正是不敢跟我爹说的,他倒是乐得清闲有事情也不会打我,但是他总是会用眼神看着我娘,而我娘肯定会拿着东西追在我的身后打我。

    在我家男人轻易不能打女人,但是男人可以让女人打人,我爹不打人,但我娘会拿着扫把追着每一个人打。

    可能我爹也知道我怕他,所以他在窗户口说了几句就离开了,我倒是早知道他不会做些什么,多了就是这样跟我随便说点什么。有个词不是说叫什么代言人?我娘就是我爹意志的代言人吧。

    这决定了的事情基本就躲不过了,我娘喊着媒婆到家里来,两人和我奶坐在屋里。就等着我去倒水给她们倒水,水倒好了就说些听起来好听的话,什么这孩子真不错有眼力价…… 什么这孩子教的真好一看就是个贤妻良母……

    我是真不愿意听这些,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听到这些。按照我是我娘的孩子,我是我奶的孙女,我应该为得到她们的夸赞感到开心才对,为什么我会觉得心理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几天前水洗的臭鸡肉一样,看着好像还能吃,但吃了可能就会死掉。

    我确实不想死掉,但是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听着就好了。

    媒婆的手真快,每次看到我都会身手极快的抓着我,总是要跟我说什么一样,但是我又确实不想跟她说什么,每次我都想办法像是麻雀呼地一下窜出屋。我总找借口说要扫地,或者找点别的事情。

    娘就会骂我这个时候还做什么活,但是在媒婆夸我真能干,是个非常利落的姑娘的时候,我娘又会笑着跟媒婆说着,“ 哪里哦,这哪里够,还是得教。”

    她都不觉得我好,反正她嘴里从来也没有说过我好,可当女儿的在家呆着总该做点什么吧。我就拿着扫着清扫一下院子好了,但是我每次看到这个扫帚,总能感受到它落在后背的感觉。

    我总觉得有一天,被打到害怕的我,一定会害怕扫把。只是不知道那天会什么时候来临,又或者在我等待的时间里,总有一天会来临的,只是不知道这天来临的时候,我会变成什么样的。

    我虽然对自己的终身大事看得很重,但又好像并不是很想在这个节骨眼结婚,所以媒婆问我的时候,我就低着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这个方法显然不管用,对方还要上门来,我总是不太想见着对方,就好像我这样做就能让我爹娘知道我不太想结婚了,只是这个方法似乎不是很有效。

    媒婆老来,爹娘气不过就拿着棍子打我,总说我这样做会让别人说

    女儿的一辈子当一辈子,说我是铁了心让他们两人在村子抬不起头。

    然后再慢慢跟我说,相亲对象的家里老人如何心善,妯娌好相处,家里就他一个男人,上面都是姐姐,为了娶她还就要翻房子,等等,等等。

    听起来好像真的很好,李宝祥来的时候,我没来得及躲出去,我娘压着在家煮了饭,泡了茶,说是我这样做就能做个好媳妇。我不敢我娘的脸,我只能低着的眼睑下,藏着我想说的话。我看着我娘的脚,天都凉了,她还穿着破旧的拖鞋。脚上看着挂着灰,还粘着好多泥巴,脚不大,有些瘦,只是脚背高一些,不知道怎么又肿了起来。

    后来,媒人就送了彩礼来,说实话我完全也不喜欢对方,但好像只要我结婚了,周围所有人都会开心。大家都开心了,我就不用被打了,至少能有那么几日应该会活的轻松点吧。

    后来我结婚了,结婚那天可真是热闹,家里院子站满了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碗,大家聚在院子里吃饭,这一顿饭就吃掉了我的十多年的羁绊,再往后的一辈子可能我就不属于这个家了。

    虽然我不这样觉得,但是我爹娘和兄弟们肯定会这样想。这就像是从这个地方走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看起来一样但又好像不一样。

    这天下午,我就在一片别人的欢声笑语里到了新的家里,新的院子里,有个妹妹洗完了衣服在院子里晾着衣服,院子里几个孩子一起蹦蹦跳跳的在捡地上没有爆炸的鞭炮。

    孩子的脸像是擦着阳光一样,看起来很好看。几个人点燃了炮仗扔到远远的地方,捂着耳朵等着炮仗炸开,等听到声音的时候,就会凑在一起跳起来欢呼,只有一个脸上看着脏兮兮的小孩总是慢别人半步。

    泥土地里混着石头,冷不丁就会蹦起来个石头,那石头在落地的时候有一点回声从不知道从哪碰回来。那小孩就算被石头砸了好像也感受不到疼一样,很奇怪的一个呆小孩。

    下午的太阳光,混着喜气黄黄地照耀着,我看着身上的红色衣服,这算是我这么多年,难得看到的喜庆颜色。这衣服在阳光里,似乎变得很美丽。

    有人拉着我走进屋里,有人叫我出去敬酒,我依照着大家的指点,挨个做着应该做着的事情。走到最后一桌,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他嘴里喊着给个面子,敬个酒之类的话。那酒都倒好了,我无知的站在那,挡了光线,喝了酒。

    这院子里坐了许多人,男男女女都不少人,我看不清大家的脸,她们身后有一些光照进来,画出了轮廓。其中有人走过来,我着我的手,明明是第一次见,却不知道从哪来的那么多夸人的话。

    “ 诶呦,这就是新娘子啊?长得真标志,还读过书呢?这还不好,将来有了孩子,还能教认字不是?就是不去学校也没事。” 这女人是她结婚的丈夫李宝祥的表姐,反正她现在还不是很熟,但免不了讲来要打交道。当时,媒人上门给我说亲时,特别强调两点,一是说李宝祥也是个初中生,二就是他家十几个姐姐,嫁过去也挺好的,有姐姐帮衬着家里,也不累,而且李宝祥家里给的彩礼也很多,还不要嫁妆。

    总体看来好像都非常不错,家里都是姐姐,就他一个男人,又是家里的最小的,给的钱也多,完全就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重点交代我说反正对方也不嫌弃妻子爱不爱说话的,“你这就是不咋爱说话而已,这有啥的,就算看着木讷得很,人能生养就行。”

    只是好像大家都忘记了李宝祥是个瞎了一个眼睛的瘸子,就好像这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不需要特别注意这个事情。

    这个表姐是早死了男人,没有儿子,一个人活着,性子泼辣得很,乡里乡外的都不敢跟她争吵,都怕沾染了她的霉运,死了男人又没孩子。

    我知道,大家都这样觉得,要家里有个男人才像是个完整的家,只有一个女人的家,总难免躲不开各种流言蜚语。一个女人活着就不是家,没有男人也得有个孩子当自己的后人,好多人知道她男人死在矿里,家里拿了好些钱,都想把孩子过继给她,至少这样孩子的学习她就得管了。

    我是觉得一个女人自己活着好像也能活着,但好像这是一个不太被允许的事情一样,不符合约定俗成规则的东西就是异类,异类就要被改正,但看着这个表姐的样子,好像她也不是很想改正。她看着年轻多了,看上去好像跟我也差不了多少。脸上的纹路跟着她说话变得异常生动,一头烫的时兴的发型,身上穿的衣服也好看,看着黄白的皮肤,看着比起我的皮肤还亮。脸看着比较丰满,皮肤绷的很紧,脸上带着纹路随着她说话的时候变得更明显却很鲜活。

    看着她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像是在尽心尽力的在帮衬着,坐椅子上吃饭活着还是说话都带着一股劲,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她说话的时候,我又好像能知道她下一句说什么,好像是嘴角的褶皱是她说话的结果,这里面藏着一些泼辣的东西。总之我觉得这表姐似乎还有不一样,但是我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这个表姐好像很潇洒,但是又好像藏着一些说不清的辛酸一样,她没有成为一个想自己活着的乡下女人,也没有成为一个为别人活着的乡下女人,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变成这样的人,所以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没有什么能让我思考的时间,就又轮到我得跟着敬酒了。李宝祥跟在我边上,我还得比他慢一步走过去,不然的话总是要被人窃窃私语,就算别人说的是他,又或者说的是我,但现在看说谁其实都是在说我,总之是我是一个新妇自然是不能让丈夫被人指指点点的。

    历来都是如此的事情就被叫做传统,在农村里传统是不需要知道原因的,只需要照着做就好了,这样才不会让每一个人为难,毕竟有的人可能连原因都不知道,但是却愿意自觉遵守着那些传统,这个时候追问传统的的来由不是好奇,反而是一种质疑。她们大多早早就被教育好了,自然也会担任起教育别人的重任,我经常在我娘脸上看到一种满足的笑容。

    在她用大姐的彩礼给大哥结婚。

    在她用二姐的彩礼给二哥结婚。

    在她用我的彩礼给弟弟结婚。

    我娘像是完成了什么神圣无比的任务一样,脸上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满足,就像是终于完成任务的勇士。敬完酒,我看着院子里来来回回的多数都是女人,坐着的都是男人,那影子长长的像是扣在了女人的脚上,说说话,喊喊名字很快就把对方拉了回来。我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脚边的影子,我偷偷摸摸挪了挪脚,像是踩了上去一样。他们看着就像是只会吃吃喝喝,拿着酒碰来碰去的,还有人藏着桌上的菜,看到我看过去,也只是眯着眼笑一下,然后手上的动作也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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