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气温要凉爽许多，哪怕是最热的正午也不需要开空调，只需要把窗户打开，山间清爽的风就会吹进来。苏芙将玻璃窗推开，把纱窗拉起，这里海拔比市区内高，十月初已经开始有了秋高气爽的前兆。

    已经换好了睡衣的陆菱画慵懒地躺平在大床上，在上面舒服地打滚了两圈，而后心满意足地趴着，她扭头看着站在窗户前的苏芙，声音因为趴着变得有些闷闷的。

    “睡觉吧，苏苏。”

    苏芙拉上窗帘，室内一下子变得昏暗，隔绝了外面刺眼的阳光，舒适的温度和清新的空气让人在正午时分昏昏欲睡。

    “你怎么这么困？”

    陆菱画挪动着身体给苏芙腾出了位置，钻进属于被子里，“太久没出来玩了嘛，昨晚兴奋过头，失眠了。”

    苏芙笑了一声，在床的另一边躺下，“我以为你昨晚写作业呢。”

    “唉，昨晚就写了一半，剩下一半回家再写，上了高二之后作业可太多了，”陆菱画不满地抱怨着，“暑假的时候为了补课都没出去旅游，现在想想好后悔，应该找你一块出去玩几天的。”

    “暑假的时候我也要补课的。”

    “要是你也在理科班就好了，我就能有大腿抱了。”陆菱画顿了顿，“你现在还想做一个翻译吗？”

    “嗯，还想做翻译，想做外交工作。”

    “真好，”陆菱画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明显的困意，她打了个哈欠，“我还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呢，我爸妈都建议我去读商科，可是我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苏芙轻笑，安慰道：“不急，还有两年呢。”

    “还是要急一急的，特别是身边有你这样的卷王朋友，我的拖延症都要痊愈了。”陆菱画打趣着，又打了一个哈欠，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着躺在身边的苏芙，“你国庆假期的作业不会都写完了吧？”

    “怎么可能？”苏芙否认，“我把作业带来了。”

    “什么？你带作业来度假？你怎么想的？”

    “我想着没事的时候就把作业写了，这里环境这么舒服，效率应该会更高。”

    陆菱画的困意瞬间消散，她撑起上半身，凑到苏芙身边，惊讶地看着她，难以置信道：“这么舒服的环境你只想着写作业效率会更高？”不等苏芙回答，她又让自己重重躺回床上，“你可真是卷王之王。”

    苏芙伸手抓着因为陆菱画的动作而被掀开的被角，稍微一用力重新将其盖回了陆菱画的身上，“快睡，一会儿三点起来要去做烧烤的准备。”

    为了赶路，大家今日都起了个大早，因此到了酒店房间看见床后，纷纷表示不想吃午饭，而是想直接睡个午觉补觉。江蕙敏便将烧烤的时间预定在了下午四点开始，打算吃个早点的晚饭。

    之所以要提早一个小时开始做准备，是因为这家酒店的烧烤有两种方案可以选择，一种是酒店帮忙准备好所有的东西，还有一种是酒店只帮忙准备食材，客人们可以进山体验捡拾柴火。为了给四个年轻孩子们找点乐趣，多多亲近大自然，江蕙敏大手一挥选择了第二种方案。

    苏佳还没来得及抱怨妈妈的决定，就听见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说：“把这当做一个体验，还是很有趣的，如果实在捡不到柴，我们酒店还是可以提供木炭的。”

    于是四人就被委以重任要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去山里捡拾柴火。

    下午是山里最舒服的时候，没有早晚的冷意，也没有正午的日晒，温度和风一切都刚刚好。度假酒店正中间，山泉水汇聚的水池里已经有家长带着孩子们在游泳了。烧烤和露营的区域也有三三两两的游客。

    苏芙站在烧烤区的边缘，目视着面前郁郁葱葱的山林，已经有同样选择了自己捡拾柴火的游客进入其中。不时能听到山林中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和大人们惊喜的夸赞声。比起捡拾柴火，更像是一种有趣的亲子活动。

    “都是家长和小孩子才参加这种活动。”苏佳懒洋洋地走到苏芙身边，视线也看向山林。

    “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参加一下也无妨。”

    苏佳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正在往这边走的周衍之，“周衍之人还挺好，闹铃响了主动起来关掉，还让我赖了十分钟才喊我。”

    陆菱画正在低头整理自己的挎包，听到苏佳的话抬头吐槽道：“就是因为你这么懒，放假不是躺着就是坐在电脑前玩游戏，江阿姨才良苦用心安排这种活动让你运动运动。”

    一听这话苏佳就不乐意了，“喂喂喂，你讲话也要有点良心吧，我好歹也是公安大学的，平时训练量就不少好吗？”

    陆菱画扫了一眼苏佳短袖下的肱二头肌，止住了本来想争论的话。

    这时周衍之也走到了这里，苏芙看人齐了，便对蹲在地上正在低头整理工具的工作人员说道：“叔叔，我们人都到了，可以进去了。”

    “啊，好的。”穿着酒店工作服，戴着一顶棕色鸭舌帽的工作人员站起身来。因为一直蹲着的原因，苏佳刚才并没有看到对方的长相，此时站起来的工作人员正面对着苏佳，他才注意到这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皮肤很黑，蓄着不算长的络腮胡，压低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让人实在是看不清晰他的长相。

    他站起来和苏佳差不多高，露出的手臂上肌肉结实，苏佳注意到对方的手掌厚实且掌心有许多老茧，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您是岳灵山这附近的当地人吗？”

    “不是。”他似乎是没想到苏佳会这么问，诧异的瞬间微微抬眼对上了苏佳的视线，却又很快移开。

    “那您是专业玩户外的吧，我觉得您看起来就挺专业的样子。”

    “算是吧。”

    苏佳哦了一声，也不计较对方有些冷漠的回答，“怎么称呼您？”

    “姓李，”他抬手用食指点了点自己左胸口的名牌，上面写了李平楠三个字，“我给你们讲一下注意事项，一会每人一个工具包，里面有便携斧头、麻绳、折叠袋、劳保手套和垃圾袋。”

    他拿起一个工具包，打开，包口冲着大家，示意看包里的物品，“你们只能在酒店承包的树林范围之内活动，山上的树是受法律保护的。你们不能随便砍伐，也不能肆意破坏，只能去捡拾已经掉到地面上的枯枝。便携斧头的作用是遇到蛇之类的野生动物时防身的，还有就是把过长的枯枝砍成段方便带回，除此之外的任何树木都不可以动，动了就是违法。”

    “麻绳是用来捆绑枯枝的，折叠袋打开是用来背枯枝的，每个人能捡拾的数量就是这一个折叠袋的容量，超过的请自己放回原处。全程请跟着我不要掉队，如果有发现你们有任何违规违法的行为，我会随时终止返回。林业会对你们作出处罚。”

    “开始捡拾的时候请戴上劳保手套，这是为了保护双手不被划伤，还有在触摸到一些不明动植物时，防止叮咬或过敏。每个工具包里都有两个垃圾袋，可以用来应急，还有就是捡拾的过程中如果看到有垃圾，也请捡起来扔进垃圾袋里，最后一起带出去扔进垃圾箱。”

    李平楠说完，将地上的工具包分发给每个人，然后领着四人走进林子里。

    苏佳跟在李平楠身边，好奇问道：“李叔，这山里有能吃的菌子吗？”

    “春夏交际的时候有，现在没有了。”

    “我看山里有些地方还有竹子，也有笋吧？”

    “春天有。”

    苏佳乐呵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等明年春天我要再来一次，我就爱野笋野菌子这一口。”

    跟在后面的陆菱画听着他们的对话，放慢了脚步，凑在苏芙耳边问道：“你哥什么时候喜欢吃菌子了？我记得有一年去云南他不是还很讨厌吃菌子吗？”

    苏芙也疑惑，但更多是觉得苏佳的表现有些奇怪，她微微摇头，“不知道。”

    周衍之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的两个女生交头接耳，快要撞上树上垂下的枝条却还不自知，他快步上前抬手拨开了苏芙头上的树枝，“小心点，树林里走路注意头上和脚下。”

    苏芙只觉得身后有比自己高大许多的身影贴上来，她愣了一下，停下脚步侧仰头看向帮自己拨开树枝的手臂，然后回头看向周衍之，“谢谢，是我大意了。”

    陆菱画咳嗽了两声，打断了苏芙和周衍之的对视，看着快贴到周衍之怀里的苏芙，假装抱怨道：“我头上也差点撞到了，怎么没有人帮我拨开嘛。”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和李平楠聊天的苏佳慢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后面的三个人，“你们在干嘛？磨磨蹭蹭的。”

    陆菱画只觉得苏佳此时没眼力见且丝毫不解风情，转头瞪了他一眼，小跑着追上苏佳，拉着他往前走。

    大概又走了十分钟左右，到了一个已经看不到其他游客，也听不到其他游客声音的地方，李平楠停了下来。他打量了四周一圈，又低头扫视了一遍地面。

    “就在这里吧，这边的枯枝还没有被捡过。”

    于是四人稍微分散开，一人一块地方，都在弯着腰，仔细分别着地面厚厚的枯枝落叶层中从树上遗落下来的枯枝。苏佳环顾了一眼四周，树林深处并不幽静，不时有鸟在树冠之间飞掠过的声音，还有几人踩在枯枝落叶层上沙沙的脚步声。

    李平楠看他没动作，边走过来问道：“需要帮忙吗？”

    “我就是好奇，”苏佳将挎着的工具包往身后拽去，蹲下身来，指着一颗松树的树根处，“这种地方是不是长过菌子？”

    李平楠也蹲下，顺着苏佳手指的地方看去，“不是没有可能，但岳灵山并不是盛产野生菌的地方，种类和数量都没有云南这种地方多。”

    苏佳一脸受教地点点头，拾起树根旁的一根枯枝，“这种枯枝可以捡吧？”

    “可以。”李平楠看了一眼回答道。

    得到肯定答案的苏佳站起身来，想要从包里掏出折叠袋打开将枯枝放进去，却不想在起身过程中，枯枝将还蹲在地上的李平楠的鸭舌帽挑开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苏佳连忙又蹲下身，把掉在地上的鸭舌帽捡起来，递给李平楠，“这枯枝不小心挑到了。”

    李平楠接过鸭舌帽，拍了拍帽子沾上的泥土，重新戴上。

    “没关系。”

    他直视了苏佳的眼睛一秒，转身往周衍之的方向走去。

    “真的不好意思啊。”

    苏佳冲着李平楠的背影再一次道了歉，看着他走到周衍之身边蹲下，正在检查周衍之捡拾的柴禾。苏佳转身蹲下，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蹙紧了眉。

    刚才李平楠戴帽子的时候，不小心将额头的刘海拨开了一些，露出了左边眉毛上的一道明显的伤疤。

    苏佳的记忆力一直惊人的不错，这个伤疤和这双眼睛，他记得在哪里见过。

    他抬头望向苏芙和陆菱画，心中不安。

    如果去掉络腮胡，皮肤再白一些，李平楠那张脸，他曾经在上课时的刑事犯罪案例上见过，那是一个还没有被抓捕的通缉犯的脸。

    而通缉的原因是，他是一个奸杀了六名十四到十八岁少女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