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讨回公道

    无歧歪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棠奴,弯了弯嘴角,她应道:“好。”

    话音刚落,一家丁举着斧子冲到无歧身前,动手劈下。

    陈老爷恨恨地看着。一瞬间,他仿佛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血红色的双眼迸发出一种癫狂的笑意。

    那带着点锈迹的铁斧折射着银光,落于无歧长而卷的睫毛上。

    无歧没有眨眼。

    可那铁斧却一动不动。

    举着铁斧的家丁慌了神,正要将那斧子拽回去,却见无歧抬手,秀白如青葱的指尖在铁斧上轻弹了一下。

    “咔——”

    需要粗壮男丁双手持握的铁斧,就那样清脆地裂开一条条纹路,而后碎如粉屑。

    细小的铁粉被微风一吹,洋洋洒洒地四散在空气中。

    众家丁呆住。

    陈老爷喉咙中粗重的笑声就那样哽住,活像被人扼住咽喉的鸭子,流露出一种恐惧于命运的挣扎。

    此时残阳已余最后一丝霞光,天际边火烧云灿烂到极致,落日金和焰火红翻卷在一起,汹涌而克制地落在院中两人身上。

    无歧问棠奴:“你想怎么讨回公道?”

    棠奴水红色的薄衫在余晖中愈发艳丽,如同染上奢靡而诡谲的血光。

    她保持着跪姿,却挺起上半身,垂首看着地上的粉末,似在回忆般缓缓说来:

    “我四年前被卖入陈府。”

    “管家陈大,伙同人贩子买卖最数百女童,除了供给陈老爷的六十七位,还通过陈老爷的人脉转手给其他有恶癖之人,攀附权贵。”

    “我要陈大,被砍掉用于做账的手、割掉用于交易的嘴,被金银漫长而痛苦地砸死。”

    “管家陈二,强抢民女二十九人,其中一十六人因不愿受辱而被活活打死、饿死、或者……□□而死。”

    “我要陈二,千百倍地受尽所有施加于她们身上的折磨。”

    “院中所站之人,皆为帮凶。”

    “前院凶仆,他们身上穿的、嘴里吃的、手上拿的,都是陈大用我们的血肉换来的。”

    “我要他们,都被放掉同流合污的脏血、割掉同恶相济的秽肉。”

    “后院恶奴,他们双眼能见、双耳能听,却从无怜悯之心,肆意取笑侮辱,甚至巴结陈二以期获得□□我们的资格。”

    “我要他们,都被戳瞎看不见痛苦的双眼、刺聋听不到求饶的双耳、剜掉作恶的下贱工具。”

    棠奴在一片死寂的院中,平静地说着。她停了停,一双丹凤眼带了丝邪气。

    “陈老爷呀,”她青涩的声音带了点天真。

    “我要他,感受饿、感受渴、感受无力、感受针扎、感受火烧、感受刀割、感受窒息……感受所有痛苦,却不死。”

    “我要他,日复一日,目不能闭、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却不死。”

    “我要他,立在这他最喜欢的院子里,被日晒雨淋,被恶犬啃咬、被众人唾弃,却不死。”

    她的声音又轻又凉:

    “我要他,长命百岁。”

    这段话在她脑海中萦绕过千百次,从来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如今她真的可以说出来了,本以为自己会觉得恨,会觉得痛,会觉得畅快,可是没想到,却只有平静。

    她脑海中一幅幅的童稚面容来回滚动,彻夜的尖叫声、谩骂声、鞭打声几乎要从她头中炸开。

    但她只有平静。

    她停在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场中众人身体都开始颤抖,步步后退,刚刚还人满为患的院中,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众人想冲出院子,那院门处却向有一道无形得墙壁,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

    众人只能回头。

    眼睁睁地看着曾经被他们随意欺压欺辱的女童跪在地上,一如以往。

    但是她不再求饶不再发抖,且面容平静地说出这种凶残恶毒的话,而他们竟然害怕到连狡辩的勇气都没有。

    陈二弯着腰藏进人群,极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开前方的人群,向院中空地飞去。

    他极力挣扎着,表情如同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陈老爷。

    他听到风声中夹杂着一道含着轻快笑意的清澈女声:

    “好,我便替你们讨了这公道。”

    陈二被无歧扔在院中空地上,听到她问自己:“陈大在哪儿?”

    陈二翻身后退,惊恐地看着眼前面露无邪却残忍至极的娇俏少女,尖声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放过我!放过我!”

    无歧惋惜道:“好吧。”

    她再次抬手,缓慢地废了陈二的手脚筋。

    棠奴的目光落在陈二身上,平静地见他哭、见他叫、见他求饶。

    无歧收手,跃跃欲试地对前方众人道:“谁是前院的,谁是后院的,自己快站好。”

    没人言语,也没人敢动。

    无歧短暂地苦恼了一下,随后试探地对瘫如烂鱼的陈二道:“陈二管家,你应该熟悉,不如你来安排一下?”

    说罢,她似想起什么来,颇为不好意思地覆手掐诀,将陈二断掉的手脚筋脉又续上:“忘记你站不起来了,现在应该可以了。”

    陈二却比方才更痛,直接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无歧“啧”了一声,装模做样地反思了一下自己。

    她坏心眼地狡黠一笑,对眼前瘫倒一片家丁们道:“若是你们不愿说出自己是哪个院落的,那就只好按前院来一次,再按后院来一次咯。”

    等家丁们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含义后,哪怕双腿无法控制,也都相互推搡匍匐着自己分出了前后院。

    无歧得意地翘起嘴角。

    还有几个曾经直接欺辱过棠奴的,此时已经被吓得晕死过去。

    无歧见陈老爷再次被吓晕过去,又对他掐了个明心诀,强制他清醒过来。

    想到棠奴的话,她又十分不舍地从袖中拿出一颗丹药来:“这可是我二师兄炼的上品天清九转丹,我就仅有三颗。如今送与你,也不算亏。”

    那丹药生金晕,一圈圈细小密集的纹路上隐有金光流溢,更是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让人一见便知道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无歧毫不心疼地将丹药塞进陈老爷嘴中。

    “于你这种凡人而言,保你最后一丝气脉至百年是绝不会有问题的,就是灵力暴体却不死的感觉可不好受。”无歧弯了弯唇,一双灵动的美目中是浑然的无邪。

    无歧转头看向棠奴,想了想,将她扶了起来,继而问道:“你是想我替你动手,还是自己来?”

    棠奴双膝已然跪的麻木,但是她听着无歧的话,忽然觉得身体一轻,眼中终于绽放出平静之外的光彩。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止住身体兴奋地颤栗,道:“谢过神女,我自己来。”

    她缓慢地环视了一圈院中众人,被她目光扫视到的人无不惊恐地转开头。

    这就是可以随意支配他人性命的感觉吗?

    难怪啊……

    棠奴按下眼底癫狂,低声问无歧道:“神女,我可否将她们带过来?这景象,她们定然也期待了很久。”

    无歧点点头,接着在众人散落的武器里,看中了一把格外锋利却轻巧的匕首。

    她勾勾手指,将那匕首收进手中,递给了棠奴:“喏,这个给你。你说她们在哪儿,我去带来。”

    棠奴垂首,恭敬地接过神女赐下的匕首:“大多在西厢房。”她顿了顿,轻轻舒了口气,“还有些在东边柴房。”

    无歧勾起嘴角:“包在我身上。”

    她转过身,轻松地双手掐诀。

    细微的温风吹起,众人身上却寒毛竖立,下意识地又想往后退,却发现再也无法动弹。

    无歧拍拍棠奴的肩:“你去吧,别怕,我去去就来。”

    棠奴有点想笑,却落下泪来。她双手握着匕首的把,摇了摇头后,坚定地向前走去:“棠奴怎会怕。”

    这是支撑她们活到现在的,日日夜夜幻想的美梦啊。

    无歧见她身姿摇曳却步履从容,便放心地飞身踏上房檐,而后简单的判断了方位。

    -

    西厢房内,十几位女童都躲在一处,小的八九岁,大的十一二岁。

    房门后,是她们推过去堵门的桌椅。

    她们听见之前来自主院的惨叫声和随后的打杀声和求饶声,然后就再无嘈杂声响起。

    她们似一群没有庇护只好抱团取暖的可怜雏兽。她们既盼着有人找到,又害怕被找到后的未知下场。

    “吱呀——”那扇门口堆着桌椅的房门被轻易推开,桌椅脚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女童们躲在厚重的朱帘后,不敢叫出声。

    一个七八岁的女童眼见的要被吓得哭出声来,身边几个年长些的女童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目光怜爱又悲切地对她摇摇头。

    就在此时,面前的朱帘被一娇白玉手轻柔地从侧边捏住。

    众女童屏息,心如鼓擂。

    待到那帘子被全部拉开时,众女童被外界的强光闪了闪,下意识闭上了眼。再急忙睁开时,不由得看呆了去。

    光晕在那人身后,模糊了那人的面容,只看得肤光胜雪中,一双无邪又澄澈的眸里流溢着灵动的波光。

    不似凡间人,倒似九天仙。

    那双眼的主人开口,声音娇脆若银铃,却蕴含着莹然生机:“别怕。”

    “有人将她自己换给我,以求替你们讨回公道。”

    “她叫棠奴,你们可认得?”

    -

    待无歧带众女童走到主院门口时,一条条涓细的血河蜿蜒交织在一起,渗入石板中。

    院中两个女童一人拿着匕首,一人拿着剪刀。

    棠奴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无歧。

    她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迹。松散裹着的水红薄纱已经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红,艳如凤凰涅槃。

    拿剪刀的正是先前和棠奴一同伺候陈老爷的那位女童,她目光中有怕、有恨,更多的是一种痛苦。

    她低泣着,双手握着剪刀,往一个倒地的恶奴身上狠狠地戳了下去。

    无歧身后的女童们震撼而沉默地看着。

    片刻后,一位十一二岁的女童自无歧身后走了出来。

    她无声的流着泪,在无歧身前跪下,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而后起身,向院内走去,路过地上的一根棍棒,便蹲下身去捡了起来,拖着棍棒向昏迷不醒的陈二走去。

    随后是第二位女童、第三位女童……

    她们沉默地走出来,沉默地磕头,沉默地流泪,沉默地向院中走去。

    待到身后已经无人时,无歧转过了身。

    她轻靠在院外的石墙上,静静地听着里面的敲打声、闷哼声、血肉撕裂声……

    天边的最后一片火烧云也消失不见时,无歧灿烂地笑了笑。

    该去劫富济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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