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柱炮管型桌腿撑起深色长方形橄榄蜡木桌面，桌子摆在屋内正中央，占据房间绝大部分面积的方桌桌面光滑，映照出四周墙壁上火把跳动的火光，油脂燃烧时偶尔响起的噼啪声让屋内愈显安静，长条桌主位坐着祭祀，两边一排四人，另一排坐着五人。

    右边中间的人似是坐得久了，轻抬了下左脚，脚链上金玉碰撞的清越声响打破了安静，火光中他稚嫩漂亮的面庞依稀紧张了一下，还未有所动作，旁边披着黑色希玛申的人立刻伸手在桌下按住了他的腿。

    室内重回安静，被按住的人却像是被突然激怒了一般，恶狠狠得瞪了过去，随即转头对着主位旁边的方向轻笑了下，“希罗多长老，因为是红色诏令，我们可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

    黑色希玛申紧跟着说：“弥拉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只是想尽快解决此次的危机。”

    弥拉嘴角跨了下，皮笑肉不笑，“喀得斯长老，请叫我弥拉长老，这里是长老会，可不是你耍家主威风的地方。”

    喀得斯怔住，随即垂下眼，而后跟雕像一样面无表情，旁边坐着的人微微侧身看着喀得斯，抿了抿嘴，眉头皱着，弥拉抬眼，“怎么，柯栏长老有意见？”

    那人闻声低下头，手攥了攥，“不敢。”

    对面中间的女人颇有兴味地笑了下，带动身体轻微晃了晃，身着的浅蓝色的希顿不知是什么面料，在火光的照耀中流光溢彩。

    连同耳坠上的宝石也闪得夺目，而所有这些都远远不及她本人的美丽，坐在她旁边的男人肩膀十分宽阔，在桌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她回望过去，眼波流转。

    宽肩男人旁边的年轻男子似是面有不愉，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头便见弥拉说：“纳姬长老和庞得长老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话未说完，便感到手腕突然被喀得斯抓着，十分用力，弥拉生气地要说什么，但看到喀得斯的表情，停顿片刻，终是悻悻作罢。

    再次安静，不久，一道女声说：“希罗多长老，您请讲。”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正如她坐在那里便有如实质的善武气场一般。

    希罗多长老对她点了下头，“阿丹玛长老。”之后转头向祭祀大人请示的样子，见她没有反对，“菲伯斯女神在上，日前已降下神启。”屋内众人立刻正襟危坐，表情郑重。

    “祭祀大人带领众位建立巴达之初预言的毁灭危机就在眼前，万幸有人收服了达沃拉，她很有可能就是能扭转局势的人。”希罗多说完后便看着众人。

    气氛随之缓和，似乎进入了长老会贯常的讨论环节。

    阿丹玛对庞得旁边的年轻男人道：“康利非长老，以你的御兽之能，再给你多几年时间，可否收服达沃拉？”

    康利非摇摇头，“达沃拉不是兽，又任性顽劣，且破坏力惊人，不是常人可以收服的，确定不是普通的黑犀牛吗？”

    问出后似是觉得犯蠢了，补充道：“这个蒙力，果然得到了女神的眷顾，可她再手起刀落，比得过我们的血幔之夜吗？我不明白。”

    一直未发一言的祭祀抬了抬眼，开口道：“眷顾她的不是女神。”

    如平地惊雷，炸得众人吸了口凉气，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愿相信的可能性，变得焦躁不安又努力压制着。

    弥拉微不可闻地自言自语，“所以是红色诏令。”

    希罗多叹了口气，“我们能肯定的是，蒙力不是靠献上血幔获得了那位的眷顾，详细不便多说，现在的蒙力还未向女神献上忠诚。”

    “什么？！”众人都身体前倾，不可置信地看向希罗多，连坐在阿丹玛旁边一直漫不经心的男人都直起了身子，金丝绣边的希玛申也跟着在火光中流淌波动。

    弥拉看了一眼，“海顿长老不是一向以聪明人自居，要不跟大家解释解释？”

    海顿瞥了他一下，一边笑着一边看着喀得斯，“倒不如问问喀得斯长老，你的好哥哥，一个没有杀过人的挨弗比是怎么...”

    阿丹玛拉了他一下，不赞同地看着他，他轻笑了下后便偃旗息鼓，又恢复了之前散漫的样子。

    希罗多看了一眼祭祀，“想必你们也已收到消息，格鲁一反常态，跨海从西北入侵，正在沐伊收割希洛的脑袋，以期女神的眷顾。”

    “沐伊的希洛虽然品相不佳，长得倒比苏草还快，我们有意让蒙力过去，一来可以让蒙力为女神献上她的忠诚，二来正好将沐伊纳入巴达，以后的血幔之夜想必会更加盛大。”

    弥拉满是不屑，“就凭她？”

    喀得斯沉思片刻，“给她多少人？”

    希罗多微笑着，“一个没有忠诚的人还需要我们派兵吗？我们若有额外的兵力，也不至于让格鲁时不时来沐伊打秋风，加上时有不知好歹的希洛们起来螳臂当车，这些，在座的各位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倘若蒙力击退格鲁，将沐伊拿下，我们就将这块难啃的骨头分给她，大家没意见吧。至于那位，也正好可以远离神殿，想必也是女神所愿。”

    阿丹玛面露担忧，“格鲁派到沐伊的部队起码万人，蒙力需带着她那几百人长途跋涉至少五百公里，对方却以逸待劳，蒙力岂不是凶多吉少？”

    希罗多面无表情，轻飘飘地说道“虽是破局之人，可没有为女神献上忠诚得，也只不过是个无用之人，那就祈祷她的鲜血会让女神满意吧。”

    良久，屋内只剩下偶尔的松脂燃烧的噼啪声。

    *

    烈日当空，子青在方阵前训练阵型的变换，虽然时日较短，她带的队伍不但掌握了基本阵型，连贯的变换也基本成形了。

    “蒙力大人！”

    子青听到后转过身，看到是维什大人身边的亲兵，便回头喊了一声：“朱特，出列！”

    子青对跑到她身旁的朱特说：“代我监督。”

    \"是！\"

    随即跟着亲兵走出训练场。

    *

    子青盘腿坐在芦苇垫上，前面石桌上摆着盛满水的粗陶杯子，对面是同样盘腿坐着的维什大人。这间比子青自己营房要大的屋子里还挂着类似于地图的东西，不知是否属于机密，子青瞥着后就目不斜视了。

    尽管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打算说点什么，子青刚要开口，便听对面说：“格鲁派了一万人，已经打过来了。”

    子青眼睛睁大，控制着不发出惊讶的声音。

    维什大人：“应该是为了血祭收割一波，不过沐伊的希洛长得太快了，正好。”

    子青努力理解着每个字的意思，明白后垂下眼，微低着头，手紧紧地抓着膝盖。

    一直看着她的维什大人笑出了声，起身来到地图前，子青抬头看去，维什大人指着他们所在的巴达中心统邦和正被入侵的位于巴达西北部的沐伊。

    “以我们和格鲁的默契，三天后他们会撤兵，当然如果他们胆敢朝别的城池下手，无论是喀得斯长老还是阿丹玛长老，都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你既然得了女神的眷顾，让你试试也不妨碍什么，带着你的队伍，收了沐伊，敢吗？”

    子青与他对视，忍着从刚才就抑制的怒火，“维什大人，我的队伍不到两百人，这和让他们去送死有差别吗？”

    子青吸了口气，继续说：“我可以理解把我推出去的意图，我也可以去沐伊，但他们，我想让他们留下来。”

    维什大人又笑了，像是被逗笑的，子青琢磨着上了大半年他的鞭课，怎么不知道他这么爱笑！

    维什大人：“你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其他方阵也是。如果留下来打乱分到其他方阵，以后的决斗表演都有人选了，你的队伍名声在外，想必决斗后用他们的内脏来治疗疾病的，能排到神殿山脚下去，这是你要的吗？”

    子青不可置信地蹙着眉，眨着眼睛压住眼中的热意，深呼吸了好几次，站起来，仔细看了看地图，才开口道：“骑马过去，恐怕时间上来不及。”

    维什大人提醒她：“用你的黑巨犀。”

    子青：“它不是我的。”

    维什大人：“收了沐伊，你就是沐伊大公，前提是你这个神眷之人到时还活着的话。对了，带上你的希洛，你不会想知道留下来他会遭遇什么。”说完仍给她卷宗样的一卷东西，就带着他意味不明的笑离开了，就像笃定子青会答应一样。

    *

    站在巨大又熟悉的洞穴内，看着眼前眼睛晶晶亮的樱樱，子青隐隐感到有些抱歉，成为所谓的蒙力大人后就没出过训练场，自然也没有什么机会来看它，子青轻轻地抚摸着它，它低下头“嘤嘤”地回应着。

    子青停下手里的动作，后退几步，郑重其事地看着它的眼睛，“樱樱，我现在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我可以借用你的力量吗？”

    “嘤。”

    “作为交换，我身上但凡有你想要的，事后你都可以拿走。”

    言罢就看到它的眼睛更亮了，激动地抬脚要往前迈，却在落地时像被烫着了一样迅速地缩了回去，眼中更是失去了神采，甚至有些惊惧地朝洞口望了望。

    子青回头看去，发现并没有人，而它刚要落脚的地方则是已经干枯了的铃兰花环，原来洁白惹人怜爱的吊铃一样的花苞，因枯黄缩小了一圈，边沿均匀的黑色使其莫名有种妖冶的美。

    子青抬眼去看樱樱，发现它在疯狂点头。

    子青：“你答应了？”

    樱樱继续点头。

    子青：“那你要什么，事情结...”

    樱樱疯狂摇头。

    子青明白过来后，眼睛又开始有朦胧的趋势，时间紧迫，只是说：“谢谢你！”

    黑巨犀跟着子青朝洞外走去，外面有大片的空地处乌泱泱地站满了人，其中一个比其他战士明显瘦弱但高挑的人朝着他们走来，黑巨犀抬起的腿停了一下才继续跟着。

    子青看着泽莱度和樱樱一起站在她身后，想起托斯说过那晚他们一起出现的事，暂且压住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