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起

    殿里的大臣和妃子们见此场景,再不敢继续谈笑,甚至大气不敢出,生怕触到年轻君主的霉头。未央宫的宫女们一脸心急担忧,时不时朝殿门口处张望看太医到了没有。

    在小太监的催促下,太医张渔匆匆赶到,一见是圣上最宠爱的梅妃,行事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陛下,微臣听说梅妃娘娘干呕不止,特意带了几枚橘梅丹过来,娘娘只要吃上一颗便可以缓解干呕的不适症状。”张渔将丸药恭敬奉到元朝面前。

    元朝接过来,亲自喂梅砚服下,又问:“爱妃,好点没有?”

    梅砚点点头,“谢陛下。”

    元朝:“张太医,快,给朕的爱妃诊一诊脉。”

    张太医道一声“是”,取出一方丝巾放在梅砚的手腕上,这才细细诊起脉来。

    他在元朝的紧盯之下,丝毫不敢马虎。元朝虽心急如焚烧,却也耐着性子并不催促。

    良久,张太医暗暗松一口气,起身向元朝行礼,“恭喜陛下,梅妃娘娘是有喜了。”

    元朝瞬间怔愣住,“你说什么?”

    张太医:“启禀陛下,依脉象来看,娘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如今脉象平稳,平时只需要好好调养即可,不过娘娘要注意切莫忧思忧虑,多保重身子。”

    元朝大喜:“好,朕知晓了,赏,今天见者有份,全都重重有赏。”

    正阳宫的宫人和未央宫的宫人齐齐跪谢圣恩,恭祝梅妃娘娘有喜。

    元朝走近到梅砚身边,一脸的喜悦:“阿砚,你听没有,你有身孕了,是你和朕的第一个孩子,朕真是太开心了。”

    梅砚起先听到这个消息时,十分错愕和呆滞,半晌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不该如此,忙又低头掩饰,化惊愕无措为欣然欲泣。

    梅砚:“陛下,太好了,我们有孩子了。”

    众大臣见此情景,也赶忙起身向元朝祝贺,其他妃子即便是心中再嫉恨,面子功夫也同样会全部做好。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祝贺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自从得知梅砚有孕的消息后,元朝对梅砚几乎寸步不离,就连批奏折也在未央宫完成。梅砚以往只需要扮演好一个娇柔又狡黠的宠妃,此事她做得久了也还算是信手拈来。近日却要忍着心中苦涩,装作对突然到来的小生命极度欣喜的样子,这种极致的反差感,不禁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撕扯感。

    度过了几日的煎熬后,终于等来一个上朝日,梅砚将何玉以及未央宫众人都打发开,想和成峰商量一下对策。

    梅砚坐在桌前,成峰在一旁静静地站着,面露担忧之色。

    梅砚的表情十分呆滞,“怎么会这样呢?”

    成峰劝道:“公主,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梅砚:“我明明一直都很谨慎,避子汤从没断过,如此这般小心翼翼,为什么还会……”

    成峰担忧地看着梅砚,“公主……”

    梅砚深深陷入回忆里,“难道说是那天下午?元朝他……只有那一次我忘记补上避子汤,也是因为急于推举那几个官员上位,才一时疏忽……”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痛苦地闭上眼睛。

    成峰眼中闪过一丝伤痛和失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孩子,他不应该来的,可我怎么忍心扼杀自己的亲骨肉呢。”梅砚哽咽落泪。

    成峰柔声道:“那公主准备留下他吗?”

    梅砚摇了摇头,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我不可能留下带有齐室血脉的孩子。”

    成峰:“那属下会帮您想办法的。”

    梅砚再度痛苦闭眼,成峰关切地望着她,心中暗暗叹气。

    自从被元朝封妃以来,两人便很少会分开过夜,今夜元朝会见大臣处理朝政之事,梅砚一人躺在床上,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和敌国的君主相拥而眠,甚至现在还怀上了她的孩子。

    越想越难受,她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忽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阿秀、成峰恭敬行礼:“陛下圣安。”

    元朝轻声问,“娘娘睡下了?”

    阿秀:“回禀陛下,娘娘本来一直在等陛下,但是可能有了身孕比较容易疲累,所以就先睡下了。”

    元朝轻“嗯”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慢慢走到梅砚床边,坐在梅砚身边。

    他心中暗道:“都怪我今天被朝务跘住手脚,应该多陪陪她的。”

    元朝看向梅砚的目光温柔似水,替她拂了拂鬓角的碎发,又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这才起身离开,走出房间,见到在门口守夜的阿秀,顿住脚步。

    元朝:“你叫阿秀是吧,好好伺候你们家娘娘,如若这未央宫有半分异动,都要来告诉朕。”

    阿秀:“回陛下,奴婢是叫阿秀,奴婢一定谨遵陛下吩咐。”

    元朝:“好,不用送了,别吵着你们家娘娘安歇。”

    听到元朝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梅砚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眼角滑下一滴泪来。

    她心中暗道:“阿朝,对不起,你我终究立场不同,不可能善始善终。只期盼能有来生……”

    成峰近日一直在帮梅砚物色药物,一寻到时机,便将药物交给梅砚。

    成峰:“公主,这是属下在一位名医手里寻来的滑胎药,大夫说了,您现在已经有身孕两个月,须得尽早服下,对身体的损伤还可以降低到最小,只需事后好好调养身体即可。”

    梅砚:“成峰,你辛苦了。我知道你肯定费了不少周折,想要寻来一剂良药,尽量减少对我身体的伤害。但是,既然上天赐给我这个孩子,我就必须得利用这好好一次机会,方不辜负我孩儿的一条性命。”

    成峰有些不解,“公主的意思是?”

    梅砚:“现在还不是滑胎的最佳时机,我要用这个孩子来做个文章。”

    成峰不禁皱眉,“可是,大夫也有交代说,这药吃下去越晚,对您身体的伤害就越大。一旦不慎,属下根本不敢细想后果。”

    梅砚站起来缓缓踱着步子,“从我离开大夏,踏上齐国国土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要做一个赌徒。赌赢了,功利大夏千秋,赌输了,我亦无怨无悔。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使命,一点小小的牺牲又何足挂齿。”

    成峰放柔声音,“可是公主根本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即便是太后娘娘知晓此事,也会心疼您的。”他忧心忡忡地望着梅砚背影,目光中充满了怜惜和不忍。

    梅砚转过身来,“好了,此事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多言。对了,我之前举荐的那几个官员如今怎么样了?”

    成峰忙收敛起爱怜的目光,“回公主,目前一切顺利。李明朗以前任职户部侍郎时侵吞公款、贪污腐败的证据我们已经收集齐全,下一步就可以借此来威胁他,逼他上我们的船。”

    梅砚:“好,动作利落些,别留下把柄,其他那些人也赶紧加快进度。”

    成峰:“属下明白。”

    夏去秋来,元朝轻轻拥着梅砚,在枫林下散步赏枫。

    元朝:“阿砚,你说将来我们的孩子出生后取什么名字好?我这些天只顾着高兴了,倒是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梅砚:“嫔妾也没有什么主意,还是陛下来定夺吧。”

    元朝:“阿砚,你做为孩子的母亲,十月怀胎,可比我这个父亲要辛苦得多。我们的孩子已经跟了我姓,这名便理应你来取。”

    梅砚心中不忍,有意无意躲避元朝的目光,生怕自己一触到元朝眼里的热切期盼,就会心软就会下不了手。她呆呆地望着火红连成一片的枫叶,喃喃道:“不如就叫枫吧,灿烂、炫丽,寓意也好。”

    元朝轻念出声,“枫,元枫,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用这个名字,爱妃取得极好。”他温柔地望着梅砚笑。

    梅砚却突然摇头,“不,这名字不好,枫叶固然美丽,却红极则败,雪落成泥,这寓意一点都不好。”说完她苦闷地低下头。

    元朝呆住,不太理解梅砚为何突然变得郁郁寡欢,他握住梅砚的手,轻轻将梅砚揽入怀中。“阿砚,想必身怀六甲是一件极辛苦的事情,我见你这段时间一直心情不佳,这才想着带你出来走走。没想到竟会让你触景伤情,你别难过了,有我在,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和孩子,不会有什么“红极则败”“雪落成泥”的,放心吧。”

    元朝柔声宽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梅砚一时无比心酸,有口难言,只是深深地埋进元朝的胸膛中。

    “依我看,我们的孩子不如取名叫暮,不是迟暮的暮,是朝朝暮暮的暮,朝朝暮暮有阿砚,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你说,好不好?”元朝低头看向梅砚。

    梅砚点点头,强逼着自己对元朝展开一个笑颜。

    冬夜里,元朝正在批阅一些加紧呈上来的奏折,看到御史大夫马季呈递上来的那封奏折时,不禁皱起眉头。

    元朝:“这几个人好像都是阿砚推荐给我的……”

    这时,殿外狂风大作,呼呼声直传入殿内来。元朝忍不住看一眼殿门,又收回视线。

    寒冬降临,齐都上下无不换上了厚重暖和的冬装。

    高良如往常般高呼一声,“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御史大夫马季出列上前,“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元朝:“马爱卿请讲。”

    御史大夫马季:“启禀陛下,微臣近日查出,户部的李明朗、礼部的王秀全、刑部的丁炳峰、吏部的黄建忠、大理寺卿吴文华、兵部的章文甘都与一桩贪污案颇有关联。”

    李明朗:“陛下,微臣实在冤枉,请容许微臣说几句。事情不是马大人说的那样,微臣是被人冤枉的……”

    黄建忠:“陛下,微臣也有话说,就像李大人所言,微臣也是被人冤枉的……”

    吴文华:“陛下,微臣也有话要说……”

    章文甘:“陛下……”

    纷杂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元朝一时有些烦乱,看不清眼前众人到底谁是忠谁是奸。正心烦之际,梅砚身着一件薄衫出现在眼前。

    梅砚:“陛下,依嫔妾看,这几人值得重用。李明朗过去几年政绩斐然,其人行事缜密,公私分明,是个极稳妥之人;王秀全人如其名处事周全、熟知礼法;丁炳峰还有黄建忠也都是可用之才,为人公正、公私分明、一心为民;还有这个吴文华,我听说他办案神速,经手的案子从无冤假错案;至于章文甘,他是陛下的自己人,即便他现在领兵带将的才能稍欠火候,也总比楚治安插他的人进兵部要强。陛下,嫔妾只是心忧陛下整日为前朝之事所劳累,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些事情,只希望能够替陛下分忧,绝无它念。”

    殿中大臣都在痛骂梅砚是妲己转世、褒姒现身,是魅惑君主心智的祸国妖妃,理应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元朝被各种声音吵得烦不胜烦,头痛欲裂,一下子醒了过来。

    他环视四周陈设,心中了然自己正躺在正阳宫的床上,刚才的事是做了一场噩梦。

    冬雪覆盖了整座齐都,银装素裹下,齐都的街道上冷清了不少。宫里却分外热闹起来,到处都在扫雪铲雪,不少宫人趁这机会在雪地里嬉闹起来。

    元朝一路走来未央宫,却觉得齐宫内入眼尽是灰败之景,步子也沉重了不少。

    梅砚听到传唤声,忙迎出来,“陛下,雪下得这般大,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元朝:“正因为此刻的雪景分外动人,朕才想着来和爱妃一同赏雪。”

    梅砚面上一喜,“陛下,那不如我们抱着手炉在廊下赏雪,这样离雪景更近一些。”

    元朝淡淡道:“好啊。”

    宫人们连忙为两位主子布置好,抬来火炉,又抬来一个小几,摆了几碟糕点在上面。

    梅砚嘴角噙笑,望着外面大雪纷飞的景象,感叹一声:“真美。”

    “是啊,”元朝看一眼梅砚的笑颜,问道:“爱妃似乎很喜欢下雪的天气?”

    梅砚:“当然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很少见到这种鹅毛大雪。”

    元朝心中暗道:“是了,她的家乡在南边。”

    梅砚顿了顿,后知后觉怕说错话,又补充道:“我以前和爹娘住在卢中的山里,虽然冬天也会下雪,但是一般很少,也很难见到这种鹅毛大雪。”

    元朝:“既然喜欢,那就多看看,注意别冻着身子就好。”

    梅砚冲他笑笑,总觉得今天的元朝哪里不太对劲,这让她不由得屏气凝神起来,再不敢随意吐露心绪。

    元朝轻笑一声,状似随意提起般,“昨个儿倒有一桩趣事,爱妃想不想听?”

    梅砚撒娇道,“陛下,哪里的趣事呀?陛下倒也讲出来听听,若是但凡没趣,嫔妾可要不依。”

    元朝笑笑,“爱妃怎么个不依法?”

    梅砚佯装生气,嘟了嘟嘴,“陛下,你今天怎么这般喜欢打趣嫔妾?”

    元朝笑道:“不跟你闹了,这件趣事啊,还跟爱妃你有关。”

    梅砚心下疑惑,“到底是什么事啊?”

    元朝:“爱妃可记得,有一日你向朕推荐了许多官员,说是这些人值得重用。”

    梅砚心中暗想,当然记得,就是那一次,我急于推荐这几个人上位,疏忽了避子汤,这才有了肚子里的这条小生命。

    梅砚假装思索起来,“好像是有这件事,难不成陛下后来真的重用他们了?陛下,我当时纯粹打肿脸充胖子,朝廷大事,我一个小女子怎么会懂?”

    元朝静静地看着梅砚,“爱妃,你不必惊慌,朕只是觉得这事挺有意思的。你当时说的这些人,确有治国之才,但这这些人到了高位之后,却统统暴露出来品行方面的问题,朕本来是想取笑一下爱妃,看人只看对了一半。”

    梅砚心中一惊,忙伏身跪下,“陛下,是嫔妾的错,嫔妾原不该妄议朝政。”

    “爱妃,快起来,地上太凉了,况且你现在还怀有身孕。”元朝也是一惊,赶紧去扶梅砚。

    梅砚推开元朝的手,“嫔妾原本就是民间的一个普通女子,走到今天全是依仗着陛下的一片怜惜,可嫔妾实在无才无脑,竟一时失言促使陛下任用奸臣,酿成大祸,嫔妾实在有罪,请陛下责罚。”

    元朝强行扶着梅砚将她拉了起来,“阿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要这样。”

    梅砚眼圈泛红,泫然欲泣:“嫔妾确实做错了,陛下理应惩治嫔妾。”

    元朝拥住梅砚,“阿砚,别想太多了,你现在是特殊时期,保重身子最重要。朕……其实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逗逗你,别太紧张了。”

    梅砚哽咽起来,“嫔妾遵命。”

    元朝把声音放柔,“现在正是朕的势力和楚治的势力相互博弈的关键时刻,所以朕不希望朕这一方阵营的人出半点差池,所以朕才会有些患得患失。阿砚,你不要怪朕,好吗?”

    梅砚:“嫔妾明白。”

    元朝:“那你要乖乖的,不要再做些会让朕担心的事情。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朕忙完,马上就来陪你,好吗?”

    “好。”梅砚点点头,目送元朝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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