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的本质是光学幻景，是一种十分科学的现象。尽管有着这样的认知，但是由于刚才经历了惊险的沙尘暴，一抬头便看见自己不远千里寻找的古城就那样屹立于茫茫沙海上，这一瞬间方静知感受到的喜悦不亚于在经历一场暴雨后见到绚丽的彩虹，以至于她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耳朵屏蔽了周围的所有声音。

    可是还没等方静知这种异常兴奋的情绪缓过劲儿去，古城就消失了，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高兴，忘记用指南针确定古城的方向。

    她只能寄希望于布和:“刚才出现的那座古城你看见没有？你定方向了吗？”

    “老板，我可是专业的。”布和说着晃了晃手上拿着的指南针，“西北方向。但是老板，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就算它刚才真的出现了，这也并不意味着那个地方真实存在一座古城，不然当地人怎么会完全不知道它？”

    如果方静知真的只是一个来巴丹吉林沙漠旅游的普普通通的游客，那么她也会非常赞同布和的说法，将刚才所见视为海市蜃楼。可是她现在对那封来自一年前的信的内容深信不疑，既然信上写着她和那个叫齐听寒的男人一起进过古城，还经历了那些可以用诡异二字概括的事情，那么古城就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这些想法方静知不会向布和和盘托出，“我有我的理由，何况来都来了，去看一看就能知道沙漠里是不是真的有一座古城了。”

    “好吧，老板，既然你要去，我也没有不去的理由。”布和说，“我们得快点下去了，沙漠里并不适合过夜。”

    两人于是加快脚程离开必鲁图沙峰，幸而往下走总是比往上爬更容易些，再加上这会儿天气比最开始好很多，大约只花了一个小时就到了沙峰底。

    正如布和在沙尘暴来临前跟方静知说的那个好消息，他将越野车停在背风处，所以车辆本身受到的影响很小，只有表面堆积了一层黄沙以及车漆被沙砾磨出了一些白点，并不妨碍使用。

    方静知身上带的三瓶水在爬沙峰的过程中都被喝完了，现在头顶大太阳，她很是口干舌燥，以至于一看见车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拉开了尾箱门。

    “诶……”布和本想阻止，没想到方静知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堆积在车顶的那层沙子随着后者打开尾箱门的动作哗啦一下流下来，正好把她淋了个满头。

    方静知闭紧嘴巴，一边后退一边将头巾取下来，迎风抖了抖。

    布和大步走过去帮方静知拍了拍肩膀上的沙，说:“老板，越野车这种方盒子，落到车顶的东西不像一般轿车那样能自己顺着坡度排下来，你等等。”

    说完，布和手拉着加装的侧爬梯，三两下爬上了车顶，将上面残余的黄沙清理干净，随后跳了下来，从尾箱里取出一瓶水顺手拧开后递给方静知。

    方静知喝完后说了声谢谢。

    布和检查了一下越野车的车况，确定没问题后示意方静知上车，等后者坐稳，发动了车辆。

    “出发了，老板。”

    听到布和说的话，方静知将手上的矿泉水放进了储物盒，再次拉紧了扶手。

    坦白说，布和确实是个老司机，开车很稳，就算偶尔遇到一个小坑，车身也不会出现非常剧烈的颠簸。就在这种十分规律的小幅度抖动中，十来分钟后，方静知的瞌睡便被抖出来了，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时不时点一下。

    布和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想到这一早上对方静知来说确实挺折腾的，于是开口:“老板，你睡会儿吧，我会看路。”

    方静知无力抵抗睡意和疲惫，点了点头后调整了座椅，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方静知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只不过当她醒来时，发现车已经停下来了，布和没在车里，后车窗开了两条缝用于透气。

    方静知将后车窗降下来，对着不远处布和的背影叫他。

    布和听到声音后转身走回来，身体靠在车门上，对方静知说:“老板，现在只有一个坏消息。”

    “虽然我不太想听，但是你说吧。”

    “我们位置偏了。”

    方静知纳闷:“可是在必鲁图沙峰的时候你不是用指南针确定了方向吗？”

    布和解释:“一个小时之前，就你已经睡着的时候，那座古城又出现了，当时我停下来用指南针看了一下，跟最开始的方向有偏差，所以我调整了前进的方向。但是你看，已经三个多小时了，除了黄沙，什么都看不到。”

    方静知沉默。

    “老板，假设远处真的有一座古城，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就继续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但是我们不可能无限制地一直走，所以最多再走一个小时，到时候如果还是没有找到古城，我们必须原路返回离开沙漠；二是我们现在就退回改变方向的地方，当然，肯定不可能分寸不差，但是只要时间差不多，出入不会太大，但是同样，最多走一个小时。”

    对于布和给出的两个选择，方静知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就算她明确知晓那座古城一定在沙漠的某处，可是信上根本没有说古城到底在哪里，所以其实她自己也是很没底的。

    但是方静知很难立刻做出选择，因为她也不知道沿着哪个方向走才是对的。

    布和看着方静知纠结的样子并没有出声催促。

    方静知坐在车里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从焦躁中恢复平静，拿出手机将那封至关重要的信重新看了一遍，对其中关于古城的部分更是一字一句研读。

    信里写当时她跟齐听寒往北边走，掉进了流沙坑，然后又掉进了甬道，等走出甬道后就发现到了古城。

    所以其实想要找到古城，必须要先找到甬道，而进入甬道的一个途径是掉进流沙坑，因此重点是要找到当时她和齐听寒掉进去的那个流沙坑。

    可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方静知冒出这个念头时自己都觉得很荒谬，因为这就跟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一样，沙漠里的沙子是会移动的，流沙坑不可能永远都在那个地方等着她掉进去。

    不过虽然找到那个流沙坑不现实，但既然当时她是通过流沙坑掉进了通往古城的甬道，那么这就代表流沙坑和甬道是相通的，而一条甬道不可能只有一个入口，所以只要找到跟甬道相通的流沙坑，他们自然能找到古城。

    方静知越想越觉得找流沙坑的想法是正确的，可问题是沙漠里必然存在很多流沙坑，到底哪些流沙坑与甬道相通，这是很难分辨的，总不可能遇见一个流沙坑，她就一头跳进去，拿命冒险。

    “老板，考虑好了吗？”布和问。

    “很快就好。”方静知应声后开始围绕流沙坑的问题头脑风暴，相比于时常移动的流沙坑，甬道是不会动的，所以能够通向甬道的流沙坑必然是在某个范围内，只要能够确定那个范围，再找流沙坑的正确概率就会高很多，哪怕到时候真的选择碰运气，心里也会更有底气。

    所以绕了一大圈，重点还是流沙坑，只不过从寻找某个特定的流沙坑扩大为了寻找某个范围内的流沙坑。

    但是这个范围要怎么来确定……方静知认真思考后决定另辟蹊径，打开车门下了车。她就在附近一脸神秘地走了一圈，随后蹲下去用手触碰黄沙，同时闭眼，心里祈求一定要看见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祷告真的有作用，当她这样集中精力祈祷的时候，她的眼前真的像在巴丹吉林庙触碰石雕时那样出现了画面。然而这次所见与那时又有不同，巴丹吉林庙那次是她看见了以前方寻看见过的东西，“她”就是方寻，现在却跟越野车上那次一样，“她”就是她自己。

    这一次“她”看见的东西非常单调，也非常短暂，除了黄沙之外，只有一个男人的背影，这个男人却并不是方寻。

    虽然不知道这个冒出来的男人是谁，但是方静知的心情可以说欣喜若狂，因为她已经总结出了这些忽然出现的画面的规律——她触碰到某样东西，就会代入某个人看见他见过的场景。

    她刚才试着触碰地上的沙子，紧接着就出现了那些画面，这意味着她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也就是说，布和没有走错，只要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就能找到古城。

    方静知从容地站起来，一脸自信地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说:“我决定了，我们就继续沿这个方向走。”

    布和看她这副自信的样子不免感到了奇怪，忍不住问:“老板，我怎么感觉你好像非常确定古城就在这边？”

    方静知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好像有了特异功能，是特异功能在指引正确方向，对于布和提出的疑问，她只说:“这是女人的直觉。”

    布和没再追问，催促方静知上车，两人按照说定那样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