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发之前做预测了吗？”凯西随口问道。
“当然做了。”肖恩说。
“你看到什么了？”凯西问。
“一个红宝石戒指和一只手。”肖恩回想着他看到的画面，更细致地描述道，“一只很修长细腻的手，像是某个不食烟火的贵族公子的。”
凯西耐心地等了两分钟，但肖恩闭上口，没了下文。
“就这些吗？”她迟疑地怀疑道。这和他们这次行动听起来毫无联系。
“什么叫就这些？”肖恩瞪她，嚷嚷道，“术师做预测本来就很耗力，更别说这种跟国运沾关系的大事了。我离上一次做预测就过了一天，能看到新的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抱歉，我不太了解你们术师的这些事情。”凯西真诚地道歉道。
肖恩愣了一下，头瞥向一边，转移话题道：“算了。不过怎么还没到你捡钥匙的地方？”
两人已经在这条人工形成的小路上走了快三十分钟，按照凯西“迷途森林就这么一条小路，我们顺着走就可以找到那里。”的说法，怎么说也该接近目的地了，但肖恩连溪流的丁点水影都没看到。
凯西没回答他，她看着路边的一棵树入了神。她走到树的旁边，抬手摸了上去。
“怎么了？”肖恩凑过来扫量着树，问道，“这颗平平无奇的树有什么我没注意到的机关吗？”
“没有。只是——我们回来了。”凯西深吸一口气，飞速的解释道，“记得么？进迷途森林那会儿，我扶着树平息过魔力暴动。这棵树现在全是我的留下的元素信息，就像当时那棵树一样。”
“什么？可你说了迷途森林只有一条路！”肖恩张大了嘴巴，他很震惊，“一条路怎么还会迷路？”
“如果真是迷路就好了。”凯西垂眸道。
他们入林的时间还没过正午，但此刻天暗沉下来，冷风阴沉地掠过路两边杂乱的青草。
周围的一切声音像被千百倍放大一样，肖恩身体定在原地，脑袋往后缩了缩，结巴道：“什、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迷途森林吗？”凯西说。
“为什么？”肖恩干巴巴地重复道。
“往复循环，即为迷途。”凯西的声音空茫，“雷蒙特有一条家喻户晓的传说——迷途森林里有一只强大的暗黑生物，它沉眠于地底之下，一旦有人打扰到它的安眠，它就会破土而出，重组森林里的路，直到打扰她的人痛苦地死去。”
“啊，可是你说过，你经常来这个森林！”肖恩山崩地裂地嚎叫道。
“都说了，是传说。百八十年里雷蒙特都没人碰到过这种情况，大家都拿它来警告那些爱冒险的小孩别往森林来。”凯西耸耸肩。
“所以这个传说不可能发生。”肖恩满怀希望地假设道。
“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肯定是发生了。”凯西客观地说，但她又补充道，“不过我们行事正常，吵醒它的肯定另有其人，等它解决掉不速之客，我们就能正常出去了。”
“……说的也是。”肖恩长舒一口气。
两人小小地讨论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继续前行，希望能尽快和伊塔娜一行人汇合。
凯西提议说可以不沿着道路走，直接从林间穿越，这样会更有可能找到那片溪地。
根茎在地上没有规则地缠绕，要格外留心才不会摔倒。
肖恩低头注意脚下的路，没注意前面凯西停了下来，一下子撞在她的背上，差点仰面摔倒。
“又怎么了？”他放低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凯西弯腰捡起她脚下的东西，向肖恩展示道，“看看这个，不觉得有些眼熟吗？”
那是把断刀，刀身折在离刀把处七八厘米的地方，断裂处像是被某些酸性液体腐蚀过一样，边缘残次不齐地模糊着。
肖恩脸色煞白，嘴唇颤抖道：“这好像是那群树人的刀？”
不是好像。这上面还有我火焰浅浅烧过的魔力痕迹。凯西想。
树人的刀是从自身里剥离铸造而成的，有他们一定比例的生命力。也正是因此，他们不会轻易地放弃手中的武器。
肖恩朝着更远的前方看去，地上横着几只相同样式的武具残骸，在他惶恐的视线里，竟有种尸横遍野的错觉。
“怎么可能？”肖恩退后一步，喃喃道。
“一切皆有可能。”凯西说。
她用王国第一术师的座右铭开了个小玩笑，但效果并不好。本该会心一笑的术师肖恩脸色却像连续看了三十部喜剧一样疲倦。
“导师不可能让我们独自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肖恩说。他抓着胳膊，像攀上救命稻草一样凶狠。
“可他昨天和我说过，这次行动会有一定的风险。”凯西扬眉，不解道，“再说都和狱门扯上关系了，能安全到哪里去？”
肖恩还是一副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样子，“我去做预测。”
他捂住耳朵蹲了下来，闭上眼。
凯西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问道：“怎么样，看到什么了？”
肖恩睁开眼，五官颤抖，表情也逐渐扭曲，“我什么看不到。”
“没关系，”凯西见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安慰道，“你可是赫卡大学的天才术师，别灰心啊。”
她想缓和一下肖恩紧绷的情绪，但对面人听后眼眶湿润，最后竟然缓缓摇了头。
“很快就不是了。”肖恩说。
“什么意思？”凯西问。
“我退学申请都写好了。”肖恩神色黯淡道。
“你想从赫卡退学？”凯西惊讶道。赫卡在法师和术师的梦院排行榜里，从来没下过第一名。
肖恩挫败地闭上眼，“我的入学成绩是严苛的训练堆出来的。进校之后人和人之间的天赋才展露出来，我要花上几倍甚至十几倍的能力才能保持我的名字。我胆子小，魔法天赋也不高，我都不知道赫卡的老师为什么让这么平庸的我通过考核……”
凯西飞速地眨眼，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能说自己也很努力，懂他苦闷的心理——毕竟她明显是天赋极强的那一类人。
肖恩抱着手臂颓丧的蹲在地上，在情感爆发后一言不发。
“我觉得赫卡大学的老师都很厉害。”半响，凯西说。
肖恩难以置信地看她，满脸写着“难道你现在不应该来安慰我？”。
“如果赫卡是所能不断堆叠训练进去的大学，它就不会有那么低的通过率。”凯西说。
“但是……”
“我不相信赫卡的老师会看错人。”凯西自顾自地继续道，“你觉得你很平庸，我也没觉得你有多厉害。但既然你能被赫卡选中，就说明优秀的他们一定是看到了我们这些一般眼睛所看不到的东西。”
肖恩被她这番毫不留情的安慰完全地震慑住，但双目却微微发亮。
“而且你这种上一秒被可能存在的死人吓得像想跟着去了一样，下一秒又开始纠结八百年前的入学考试的人，也挺难得的。”凯西勾起嘴角，她朝着肖恩伸出右手。
什么跟什么啊。肖恩内心诽谤着，手回握了上去。
三秒，西南方。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五个字。
身体更快地做出反应，他没有借着凯西的力站起身，反而用尽力气，握住她的手朝着自己的方向拉去，让她猝不及防跪倒在地上。
一只冰球穿过凯西三秒前的轮廓砸过去，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坑。
作为一个开始的讯号。
两人飞快地翻身而起，凯西也瞬间放出火焰。
但冰球比他们更快更密，有几只重叠在一起穿过她造出的火幕，硬生生砸在肖恩的胸口，他立马吐出一口血。
近百只冰球消融后，攻击停了下来。
“好啦，我们的法师也需要休息一下。”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凯西和肖恩抬头看向声源处。
有十只手的图萨尔巨人站在离他们三十米左右的地方，旁边三百多岁的老树在他旁边都显得有些纤细。他的肩头上分别坐着一男一女，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他右肩的女人身上覆盖着一层微小的冰霜，嘴唇像雪一样苍白。细小的雪花不断地从她相对的掌心里汇聚成球，显然刚刚扔出的雪球都是由她制作的。
左肩坐着的男人手肘处夹一个淡紫色的水晶球，伸手鼓了几声掌。
战士，法师和术师，这是一个标准的三人战斗小组配置。但他们怎么会来这里？肖恩瞳孔紧缩。
“作为一个青少年法师，能坚持过阿图和贝拉的一轮热身攻势，你已经很不错了。”男人对着凯西笑道。
肖恩看向挡在他身前的凯西，她此刻手心的火焰微弱，背影看上去摇摇欲坠。她先前表现得太轻松了，让他都忘了，人的魔力是有限的。
为什么之前没发现他们？因为迷途森林的空间重组吗？肖恩的双目眩晕，但没停下脑中的思考。
“你们是谁呀？”坐在巨人右肩的男人捧着一只水晶球，看着肖恩嬉笑道，“我在找一个术师，他是整个家族里魔法天赋最低的人，你认识吗？”
肖恩咬住嘴唇，死死克制住想咳血的欲望。
男人又对上凯西的眼眸，又沉声道：“还有一个无父无母，连自己魔力都控制不住的可怜小女孩，你认识吗？”
是在说我们吧。肖恩想。
“当然啦，虽然我们只是在杀他们的路上拿你们练练手，但是也会认真对待你们的哦。”男人温柔道。
凯西手心的火焰像回光返照一样暴涨。
“打架就打架，说话跟寻人启事似的。”凯西面无表情地说。
这万年鲜有人来的森林，今天还真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