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罚

    刚刚还各自散开练箭的各位学生有几个已经围到了王月宜的周围。

    因为这一箭实在是太过惊艳,不少注意到的学生发出了惊叹。

    他们从未看过如此精妙的箭术,更何况还出自一个长着圆溜溜大眼睛的小娘子之手。

    “这位娘子是谁家的,怎的射箭这样厉害?”

    “恐怕是哪个武官之女吧,这身手,啧啧。”

    “太彪悍了,恐怕以后无人敢娶吧。”

    窃窃私语的声音未传入当事人的耳中,却被一旁的郑书凡听见了。

    郑书凡这个人跟她爹一样刚正不阿,因此被夫子任命在书院中管纪律。只是她实在是有些太正义了,若是发现谁的衣冠有些乱了、身上有酒味等事,便会将那人记在名簿上,有谁的名字出现三次以上,便去报告给夫子,罚那人抄书。

    这一套流程下来,书院中的学生都怕了她,规矩安分了不少,只是郑书凡的风评更差了。但因为她有个当刺史的爹,被她记过的人都不敢惹她。

    “背后非议他人,非君子之风。记过。”郑书凡从几个正在说话的人身后走过,留下这句话,惹得那几个人汗毛直立,好像出现在他们身后的是鬼魂似的。

    那几人连忙住了嘴,从王月宜的周围离开。

    几个当事人还沉浸在比赛的氛围中时,封夫子却早已被惊呼声吸引了过来。

    封夫子先前当过兵打过仗,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如同雕刻般深邃的五官,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猜测他的身份,恐怕没几人会认为他是太乙书院的教书先生。

    封夫子背着手走过来,眉头皱得紧,黑色的眼仁直直地盯着王月宜,好像要将她洞穿似的。

    “都给我去练箭。”封夫子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响,听者无不颤抖。

    在场的其他学生见封夫子此架势,有些不明所以,这小娘子有这么高超的箭术,作为夫子不应该很高兴嘛,怎么板着一张脸呢?众人也不想触这个霉头,刚刚聚集在一起的几个小团体纷纷躲开。

    “你是不是很得意?”封夫子的虽然板着一张脸,但声音中并不带着愤怒,只是平静地问。

    王月宜的眼神左右飘忽,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我……”

    她对自己的一身本事一直非常得意,她无法否认。

    “令尊和令堂可曾在他人面前得意过自己的武艺?”封夫子依旧平静地问,只是那一双黑洞般的眼睛依旧盯着王月宜。

    “不……不曾。”王月宜被看的发毛,心中不由得犯嘀咕。夫子到底想说什么,不就是比赛射箭嘛?为何还要提什么得意,更为什么还要提父亲母亲?

    王月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天真的样子,封夫子见状叹了一口气,眉间的阴霾渐渐化开,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有这样一身好本领,你可想过用它来干什么?”

    用本领来干什么?

    她想过许多。她想过领兵打仗守护大昭百姓,想过保护自己走遍大昭的大好河山,这些想法却在出逃京城后被自己渐渐淡忘,如今封夫子陡然提起,她才大梦初醒般记起自己原先的梦想。

    王月宜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芒。

    “我早知学生中大部分皆已学过射箭,安排你们射箭,不是让你们去攀比箭术,而是让你们感受放箭时的专注,找寻放箭前的宁静。好让你们不要走得太远,就忘了自己是谁,就忘了自己箭指的方向。”封夫子言语诚恳,目光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怆。

    “你们的能力,应该用来保护你们想保护的人。”

    “罚你们今天射满300支箭。李云和和尹文璨不加劝阻,各罚100支箭。”封夫子的语气不容置疑,说罢,又背着手朝其他学生那走去。

    周围的人听见封夫子的话一时之间又窃窃私语起来,有幸灾乐祸的,也有觉得封夫子的惩罚过重的。

    三百支箭,从现在开始射,恐怕得射到人定。

    王月宜感受到周围的人的目光,有些不自在。与崔昀交换了眼神,他无奈地扯出一抹笑:“那,就开始吧?”

    旁边李云和和尹文璨虽也受罚了,却还想着安慰,却被王月宜挡了回去,她神色如常地说:“你们也受罚了,快开始吧,早射完咱们也能早结束。”

    四人就这样拿着弓箭站成一排,一支一支机械地重复着射箭的动作,其他学生若是盯着多看几秒便会被郑书凡盯回去。

    过了一个时辰,封夫子遣散了学生,却无一人敢让四个人散学去吃饭。

    王月宜虽不能完全明白封夫子的意思,却隐约悟出点什么。

    她自小跟随母亲学习射箭,那时候,母亲会让她每放一支箭就要拉一炷香时间的弓。她每每手臂酸胀,连手帕都握不住。

    “练箭非一日之功,只有耐得住这长久的沉寂,才能等到一鸣惊人的那一天。”

    阿娘的这句话再次在王月宜的脑中响起。

    没错,是我太浮躁了。

    她又拿起一支箭,稳稳地拉开弓,手臂与弓垂直自然形成一条完美的直线。目光聚焦,定格在箭的尖头处。

    月光皎皎,映在箭头上,反射出一片亮白,王月宜的思绪也渐渐清晰。

    回到京城的两年里,她虽不能融入京城那些官家小姐的圈子,却实实在在地不谙世事,连父亲被朝廷忌惮的事也是出了京城之后才知晓,这跟那些贪图享乐之辈又有何分别?

    如今这世道自然不可说是盛世,有乱世之象,多少妖魔鬼怪潜藏在暗处,若是有人一昧冒尖,恐怕就立马会被撕个粉碎。

    封夫子的责罚,王月宜初有怨怼,如今倒像是被警醒了一般,全神贯注地练起箭来。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要回京城!

    王月宜手中的箭发出嗖的一声箭鸣,重重地插进了靶子的中心。

    第三百支箭,依旧射中靶心。

    王月宜已经被汗浸湿了,看似依旧维持着挺拔的状态,实则肩背早已僵硬麻木。

    旁边的崔昀落后她十几支箭,被罚了一百支箭的尹文璨和李云和已经先行离开。

    现下,空荡荡的靶场中只余他们二人,王月宜找了个地方坐下,边休息边看着崔昀射箭。

    月光柔柔地照在崔昀的脸上,细密的汗珠此刻如同星辰一般点缀这张俊朗的脸。

    崔昀若是女子,肯定是西京第一美人。

    王月宜看得有些痴迷,当崔昀射出最后一支箭的时候,二人的目光陡然相聚,她的呼吸一滞。

    莫名的慌乱涌上她的心头。

    “哎呦,累死我了。”王月宜揉了揉肩膀,企图用夸张的语气和动作掩饰自己的慌乱。

    崔昀慢慢走过来,在王月宜身前蹲下。

    熟悉的、令人心安的香气又萦绕在了王月宜的周围,崔昀的脸在她的面前放大,她的动作顿了顿,嘴中的话也突然停了。

    崔昀无奈地笑了笑,“刚刚你练箭的时候一声不吭,我以为你不累,怕你说我矫情,硬是跟你一样也默不作声。”

    他的声线中带着浓浓的疲惫,但就是这疲惫让他的语气更加温柔了。

    王月宜不好意思低头看崔昀的脸,直起身子来,故意瞧月亮。

    “你还挺厉害,就比我落下了十几支箭,我‘大昭箭神’认可你了!”

    崔昀立马笑了,“奴叩谢箭神!”他边说边低头作行礼状,一下逗笑了王月宜。

    “奴给箭神松松筋骨。”说着崔昀绕到了王月宜的身后,轻轻地锤打她的肩膀。

    “嗯,这还差不多。赐号‘锤肩公子’!”王月宜配合着演了一出主仆的戏码,劳累在欢声笑语中渐渐消散。

    月光将远处的人影拉的很长,有人踩着月光朝二人慢慢靠近。

    王月宜对声音敏锐,先行察觉到,一抬头,一条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让她有些无措。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李云和笑着开口,此时崔昀的手还在王月宜的肩膀上放着。

    王月宜慌忙之下拂开了崔昀的手,站起身来朝李云和走去。

    “没有,没有,你来的正是时候。”

    李云和将手中的饭盒递给了王月宜,“知道你们没吃饭,特意给你们留的。”

    王月宜十分欣喜,连忙道谢。

    “不用谢,你是我的妹妹,我自然得照顾你,这也是阿娘的嘱托,行了,快去吃饭吧。”

    “辛苦表哥,今日你也被罚了一百箭,早日回去休息吧。”

    二人客套了片刻,送别了李云和,王月宜这才想起来刚刚自己好像对某人的举动不太礼貌。

    可她转身后,崔昀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月宜唤了几声,又在树底下找了一圈,还是不见人影,有些落寞。

    她还想着跟他一起吃饭呢。

    夜色渐浓,崔昀怕是先一步回去休息了,还是不打扰他了。

    寝所内——

    尹文璨已经换了中衣准备躺下,却被崔昀重重的推门声吓得立马起身。

    “景晖你回来啦。”尹文璨见来人是崔昀,再次安心地躺下。

    哪知崔昀又用拳头重重地砸了一下矮几。

    “你怎么了?练了三百支箭还这么精神?”尹文璨重新坐起身来,朝着崔昀皱眉。

    “睡睡睡,就知道睡,我还没吃饭呢,人家李云和都知道给王月宜送饭。”

    原来是因为没吃饱饭生气啊。

    尹文璨无奈地摇摇头,站起来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糕饼,放在了崔昀的跟前。

    “吃吧,知道你练箭肚子饿,特意给你留的。”

    哪知崔昀看都不看这些糕点,语气中带着点愠怒,“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尹文璨挠了挠头,“哦,意思是李云和给王月宜送饭你不高兴了。”

    “我没有!”崔昀矢口否认,眼睛却瞪得大大的,碰上尹文璨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又果断恢复了原来的神色。

    尹文璨轻轻一笑,转身又回到自己的床上,“对,你没有。吃完早点睡,明天还有早课呢。”

    崔昀捏紧了拳头,见延之与尹文璨已经睡下,只好按捺住内心的无名怒火,朝嘴里塞了几个糕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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