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学生都纷纷动了起来,原本乱哄哄的文澜苑现下井然有序。

    女生的队伍只有王月宜和郑书凡二人,跟对面长长一队的男学生对比实在太过强烈,让座上的孔夫子都忍不住发话:“看着今年学生少了好些,娘子更是少啊,没了娘子们做模范,课堂上可有的闹了。”

    孔夫子一边抹着胡子一边对着学生们笑,说出的话让现场的氛围活跃了许多。

    “那咱们就开始吧!”孔夫子笑呵呵地朝一旁招手,刚刚那位传话的娘子便又准备端着名册走上前。

    “等等,还有我呢,还有我呢!”一串银铃般的声音从墙外传来,引得众人侧目。

    拜师宴还没开始就被这声音打断了。

    文澜苑的小门被推开,一个身材娇小的小娘子钻了进来。

    她实在是与在场的学生都不同,别的学生至少也有十五岁,可她看着不过才刚刚满十岁,此刻宽大的襕衫像帘子似的挂在她身上,随着跑动搅和在一起,险些将她绊了一跤。

    李云和见状连忙去扶,那小娘子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多谢师兄。”脸上浮现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红晕。

    被扶起来后,小娘子扭扭捏捏地站在了王月宜旁边,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一笑,随后朝座上的三位夫子看过去。

    座上武夫子的脸色颇为难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才将眼神收敛回去。

    王月宜心中疑惑,从未见过这位小娘子啊,她从哪里冒出来的,话说太乙书院还收这么小的孩童吗?

    当然不仅是她一个人疑惑,在场的众人皆是如此,但瞧着上座的几位夫子的形容未见变化,便都按捺住了心中的疑问。

    拜师宴并未因这一点小插曲有任何变化,很快便进行到最后一项——点朱砂。

    顾名思义,点朱砂就是在学生的眉心上用朱砂点个红点,一般是刚入学的孩子才会有这样的仪式,但太乙书院将这样的传统保留了下来,作为拜师宴的最后一项活动为参加三年后春闱的学子们送去美好的祝愿。

    王月宜从不知道有这样的仪式,直到看到封夫子用毛笔在崔昀的眉心处点了一下,她才懂这个仪式的内容。

    崔昀的眉心乍一下多了一抹朱红,倒是衬得他肤白胜雪起来,让王月宜多看了两眼。

    崔昀捕捉到对面的目光,故意闪躲开,不自在地伸手去碰额头上的红点,手却被旁边的尹文璨打了下来。

    王月宜看着那个红点,总觉得十分熟悉,想起上元节的时候,有人扮观音就是这样在眉心上点个红点。

    崔昀的五官比她以往见过的人都适合扮观音,看着崔昀那一脸正气移开视线的样子,王月宜忍不住笑了。

    崔昀的余光一直关注着王月宜,见她笑了,故意瞪了回去。

    王月宜现下觉得他不像观音了,倒像年画娃娃,一想到以后家中挂的年画娃娃是崔昀的脸,她险些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崔昀用腹语问了问身旁的尹文璨:“我好笑吗?”

    尹文璨用余光瞥了一眼崔昀的脸,笃定地摇了摇头,崔昀这才放下心来。

    郎君那边的朱砂点完了,就该轮到娘子这边。

    只见武夫子走到三个娘子的队伍跟前,李云和手上端着一盘毛笔和朱砂在她后边跟着。

    王月宜又紧张又兴奋。小的时候,她也想扮观音,总缠着阿爷阿娘给她的眉心点朱砂,阿爷阿娘不肯,她便偷偷对着镜子给自己描画,如今总算能光明正大地点朱砂了。

    李云和跟着武夫子来到王月宜身前,王月宜先是对武夫子屈膝行礼,后又对着其身后的李云和颔首微笑。

    本是表兄妹之间的见礼,却一点不落地落进了崔昀的眼里,让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下这位“师兄”,快速得出结论:寻常富庶人家的子弟,不足为虑。

    王月宜感受到一点冰凉,一个红点就正落她的眉心。

    听完武夫子的几句祝福的话语后,王月宜是动也不敢动,她整个人站的笔直,只有眼珠子不停地转,仿佛额头上的不是寻常的朱砂,而是一个封印似的。

    武夫子为她点完之后,便挪到了旁边那个小娘子的身前,王月宜一心关注着自己额头上的红点,隐约听到旁边的小娘子小声说了一句:“谢谢阿娘。”

    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很快便将这件事忘了。

    拜师礼在听完三位夫子的教诲后结束,王月宜的眼皮已经开始打颤,没跟崔昀说上几句话就自己一个人回了寝所睡回笼觉去了。

    又过去几日——

    春意盎然,风和日丽。

    这样好的景致,王月宜却一个人坐在亭中唉声叹气。

    她觉得在太乙书院的日子真是过的慢极了。

    每天都是读书、读书、读书,抄书、抄书、抄书,背书、背书、背书。

    一点新意都没有,比以前请先生上门教书还让她觉得枯燥。

    本来以为来了太乙书院,能认识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可这些个酸腐书生脑子里不是读书就是读书,除了课堂上回答夫子的问题之外,散了学便回去温书,一点交谈的机会都不给,搞得她无聊死了。

    偶尔能遇见表哥,想着跟表哥说说话,却总能被崔昀和尹文璨遇上,被拽过去听他们谈那些什么什么文集。

    无聊啊,当真是无聊至极。

    “月宜,你在这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

    王月宜连忙转身,对上那一双笑眯眯的瑞凤眼。

    “表哥,好巧啊,又遇上你了。”

    李云和说话温柔,偶尔碰见了还给她塞些糕点零食,王月宜十分喜欢自己这个表哥。

    “怎么,你那个未婚夫没跟你在一处?”李云和开玩笑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倒让王月宜生不起气来。

    “我干嘛老跟他在一处,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嘛!话说表哥这时候不温书,跑来作甚?”王月宜快速略过了崔昀的话题。

    李云和从胸口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了王月宜。

    王月宜不解地接过信件,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盯着表哥。

    李云和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开口道:“你啊,不用去范阳了。”

    面前的人听了这句话更不解了。

    为什么不用去范阳了?难不成范阳出大乱子了?

    那祖母和舅舅不就……

    王月宜连忙撕开了手中的信,李云和见她着急,连忙解释道:“祖母和舅舅已经从范阳离开了,他们现在已经到舅母娘家曹丘了。”

    王月宜一字一句地仔细研读信中的内容,见舅舅的来信与表哥说的一致,终于放心了。

    她知道曹丘,曹丘离郑州不远,是大昭重要的粮仓,那里的长官是舅母家的远亲,好心收留他们一家避难,看信中的内容,少不了阿爷在背后打点。

    这下王月宜的心情从刚刚对舅舅一家的担忧,变成了对阿爷的想念。

    明明都顾不得自身,却还帮着舅舅打点好。

    阿爷最近怎么样呢?可否生病。她不在家的时候,他还会做水晶龙凤糕吗?

    想到这里,她一时有些愣神。

    “怎么?高兴傻了?”表哥轻轻在她的眼前摆摆手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来。

    “早前听说范阳异动,一直担心舅舅和祖母,现在他们离开了范阳,我自然是替他们高兴的。只是若我去不了范阳,就一直得在太乙书院待着了。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啊!”王月宜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李云和在王月宜身边坐下,问道:“太乙书院不好吗?”

    “不好,不对,也不是不好,只是实在太无聊了。我原以为这里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大家会经常在一起分享各地的风俗,没想到……”

    王月宜将自己心中所想都告诉了李云和,他也确实是个好的倾听者,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一脸认真、笑眯眯地看着她。

    王月宜的嘴停不下来,很快跟表哥聊得热火朝天。

    这样的场景不巧又落到了某些人的眼中。

    亭子旁的花园中——

    崔昀远远地便认出了亭中王月宜的背影,在书院的这几日,他总能看见王月宜跟这个叫李云和的有说有笑的,十分熟识的样子。

    看到他们两聊天,崔昀的心中就莫名其妙地堵得慌。

    今日不巧又遇上这两人在一起说话,瞧王月宜那开心的笑脸,颇为享受似的。

    崔昀刚刚与尹文璨聊文集积攒的快乐在这一刻突然消失了,他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偏偏尹文璨故意找他的不痛快。

    “景晖啊,你有没有觉得王娘子跟李郎君长得有点像?”尹文璨站在崔昀的身边,边说边摸着下巴。

    崔昀直接回道:“不像,一点都不像。”

    李云和那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样子,哪有一点跟王月宜像呢?

    “啧,我倒是觉得有点……夫妻相呢。”

    崔昀连忙转头对着尹文璨,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说:“元亮兄呢,若是有眼疾可以先行去医治。”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朝亭上的方向走去。

    他边走边生闷气,又不知自己气从何来,遂更气了。

    花园中飞过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王月宜也跟这群麻雀一样,一直跟表哥聊着小时候的趣事。

    他们小时候见过几面,只是那时候太小,只有零星的记忆。这些天的压抑让王月宜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就算是那么零星一点记忆,她也得挖出来跟表哥好好叙叙旧,说说家常。

    她在兴头上,丝毫没注意有个人气势汹汹地朝亭中走过来。

    直到表哥提醒,她才注意到崔昀僵硬的身影。

    “崔郎君。”李云和站起身朝崔昀顿首。

    崔昀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王月宜,略微迟疑地回了一礼。

    “崔昀你怎么也在这啊?奇了怪了,你们今日都不温书了?”王月宜朝崔昀微笑着说。

    似是觉得自己气势汹汹地跑到亭子上有些莫名奇妙,崔昀愣了几秒后坐到了二人对面,作出一副世家公子的矜贵模样。

    “方才同元亮兄赏完文集。见今日春光正好,为了不辜负这样好的景致,特意出来看看。”

    崔昀坐的笔直却不失优雅,若是旁人怕是真被他这样的做派唬住了,王月宜一眼便看出来崔昀是装的,只不过不知其中缘由,并未当面戳穿。

    “李郎君今日怎也出来了?”不等王月宜发话,崔昀便将话头引到了李云和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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