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

    搬到县城,那感情好啊,不用睡在马车里了。王月宜转念又想,可是这些受灾村子的百姓还没安顿好,她总是有点担忧在的。

    崔昀素来娇气,恐怕受不得这么艰苦的环境,不如还是让他去县城的旅店住,自己再待几天跟他一起出发。一来让崔昀将病养好,二来自己也能在村子里帮着刘兰芝些。

    “我就不去了,你去吧。”王月宜看着美丽的春景,温声说道。

    那边崔昀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用鼻子哼出了一个“嗯”。

    一下午,王月宜忙得脚不沾地。先是去拜访了阿天的母亲,看见阿天的母亲一切安康后又帮着村里头运输木材,她的力气大,不少人看见了她一个小娘子肩上扛着木头到处跑都称奇。运输完了木头,一些富商捐赠的衣料又到了,她又帮着分发。

    等到天黑了,她才闲下来坐在帐篷外喝一口热茶。几个一起干活的婶婶叔叔朝她走过来,塞给她几个带着肉馅的包子,以感谢她这个外乡人的帮助。

    她拿着热腾腾的包子,心里也热腾腾的。

    王月宜有些劳累,她的手肘支在膝盖上,嘴里咬着肉包子,眼皮子上下打架,头忍不住地点。

    突然,嘴里的肉包子被一个拉力扯走,她猛地惊醒,映入眼帘的还是老熟人——崔昀。

    “还给我。”王月宜伸手去够,可是哈欠连天忍不住,“算了,给你吧。”

    崔昀拿着包子,挑眉说道:“这都被咬过了。”

    王月宜没好气地说:“被咬过了你还拿!”

    崔昀将包子伸到王月宜嘴前,“还给你。”

    王月宜用一双大得发亮的眼睛瞪着笑得奸诈的崔昀,低头咬住肉包子。

    “你不是去县城了嘛!”王月宜咬了一口包子,含含糊糊地说。

    崔昀背过手,低头看着腮帮子鼓囊囊的王月宜,“不去了。”

    王月宜不解,“为什么?”

    “我……更喜欢于坳村的风景。”崔昀的身子转了个角度,不再看她。

    旁边延之小声嘟囔,“是喜欢风景还是喜欢人啊。”声音中带着一丝怨气,但刚说完头顶就受到了一记白眼。

    崔昀轻咳了两声,王月宜以为是风寒引起的,连忙起身将座位让了出来。

    “你风寒还没好啊,坐下吧。”王月宜啃着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崔昀摆了摆手,足足比王月宜高了一个头的他此时还故意昂着头,让王月宜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用了,今日累了,先回马车里了。”

    王月宜点了点头,“是该休息,你走吧。”说完她又坐回了凳子,继续啃手里的包子。

    崔昀呆愣在原地,正要踏出离去的那一步,延之开了口,“王娘子不知道,今日我家郎君帮着临时调的县令记了一下午的账,记完就马不停蹄地来找你了,现下手指都酸的直不起来。”

    王月宜仰头看着那张俊朗的面庞,问道:“你得了风寒就该好好休息才是,怎么又去帮忙了,帮完还来找我干嘛?”

    崔昀的眼底浮出一抹笑意,“老人常说忙起来病好得快些,况且现下受灾村落重建需要人手,我也不好干坐着,既然干不了体力活,我便干些我擅长的。”而后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捏着脖子的延之,“你别听延之瞎说,我不是来找你,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帐篷修缮的怎么样了。”

    延之撇撇嘴,背过身不再理崔昀,他今天去订了旅店,回来崔昀又跟他说不要了,他还在闹着脾气。

    王月宜直起身子,将矮几上用油纸包好的肉包子递给崔昀,“你若是不嫌弃的话,这个包子给你,是村里的阿婆阿伯给的。”

    崔昀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接过肉包子,指尖相碰,他故意停留了片刻,嘴角不自觉地一弯。

    崔昀本来想着和王月宜一起到县城里去住,规整几日便启程出发,哪知这小姑娘偏不去,待在村子里一个人帮着村民干活,刘兰芝去了隔壁村子,她得一个人睡在赈灾帐篷里,倒让他平白担心王月宜的安全。

    不怪他多心,去岁听闻有一个官员家的小娘子偷溜出去玩,结果误入了一个村子,被当地的光棍绑了做媳妇,家人找到的时候,她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变成了一个村妇。

    此处穷乡僻壤,保不齐有人存了不正当的心思,把王月宜绑了去。尤其是那个阿天,崔昀偏瞧他不顺眼,总觉得这个男子傻里傻气而且对王月宜有想法。

    且近日朝堂风云有山雨欲来之势,湖城此次遭灾,有不少人想借题发挥,这片土地恐怕早已经被探子围得密不透风。

    既然王月宜想在村子里待着,他也不好放她一个人在这边,既要同行,那便要负责她的安全。

    崔昀拿了包子,就叫延之将手里的披袄给王月宜,她今天帮忙时出了汗,吹了风怕是会着凉。

    可一阵风吹过来,王月宜没事,崔昀倒是先打了两个喷嚏,鼻头眼角又是红红的,平白添了些可怜。

    王月宜见此情形,按下心中对这具病弱身体的一丝丝嫌弃,由将披袄递了回去。

    这回崔昀不说那些男子体温高的硬话了,却也不伸手接披袄,只是呆呆地立着,好像在等着什么。

    王月宜拿着披袄,手臂举得发酸了还不见崔昀拿过去,二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理解谁。

    她那日不是亲自给我披上的吗?

    他不会又要说男子体热不怕凉吧……

    还是延之打破了尴尬,将披袄接了过去给自家郎君披上,避免了一场误会。

    王月宜此时突然想起下午的拉钩,她现在和崔昀是朋友了,自然要拿对朋友的态度对他,于是主动要求送崔昀回马车。

    崔昀却突然变卦说不用,今日他跟她一样睡在帐篷里。

    王月宜有些惊讶,素来娇气的崔昀竟会愿意睡帐篷里的草席,想想那场面,当真是奇观。

    “变卦可真是快。你为何不睡马车?那里暖和些,有助你恢复。”

    崔昀听出王月宜语气中的关心,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马车里拥挤,没法舒展开,延之又打呼噜的,吵得我睡不着。”

    延之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口型做出个“我?”明明昨晚郎君还睡得鼾声阵阵,今天怎么又赖上自己了?

    王月宜看着主仆二人,不由得发笑。

    当夜,崔昀果然搬来了帐篷里,就睡在王月宜旁边的草席上。

    帐篷里有些昏暗,即使崔昀穿的是浅色衣裳,白天里像鹤一样的人物,也难以被其他人注意到。

    而王月宜清晰地知道崔昀就在旁边的床位,因为她能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的香气,像春日坐在花园中晒太阳,而迎面吹来了带着花香的风。

    崔昀和衣而睡,许是帐篷里四处漏风,他不停地轻咳。

    风寒还没好睡帐篷里作甚!

    最后还是延之又给崔昀加了一床被子,给他在床边上支了个暖炉,他这才停止了咳嗽。

    崔昀平躺着,炉火的灯光勾勒出他的下颌线,越发显得疏离。

    王月宜看着他挺翘的鼻梁,又摸了摸自己的,嘟哝着:好高的鼻梁。

    她再一抬眼,原先闭着眼睛的崔昀就这样注视着她,火光在他眼中闪烁,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崔昀的脸上隐有郁色,眉头紧张,像是心里有事。

    “怎么了?你为何还不睡?”王月宜眨巴着眼睛问。

    崔昀将目光移至炉子,炉火灼热,照得他暖烘烘的,停顿了片刻,他又慢慢地转回身子,恢复了平躺的姿势。

    “刚刚咳嗽睡不着,现在不咳嗽了,马上就能睡着了。”

    说罢又闭上了眼睛。

    他确实睡不着,不过不是因为咳嗽,而是因为兄长递来的消息。

    新调来的县令是崔昀父亲尚书令的门生,跟他的兄长多有交集,知晓他眼下在湖城,叫他过去说是帮忙记账,实则是为了向他报信。

    有些事情不好在纸上写,容易被拿了把柄,只好借人的嘴来说。兄长要告诉他的是关于怀玉长公主的事,怀玉长公主知晓有人放出谣言来是想阻止她来湖城,而这个阻止她来的人竟是太子。

    在众人的眼中,太子之位本该有更好的人选,可圣人却选择了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三皇子资质平庸,比不上前头两位被废的哥哥,也比不上后头的五皇子。朝中的臣子也私下交流过,恐怕圣人是忌惮五皇子的生母昭仪是女皇的后人,不想让皇位落到女皇家族的手上。

    新立的这位太子,表面看起来毫无决断,什么事情都要远在江南的圣人来拿主意,实际上却藏着势必要拿下这个皇位的心思。圣人对怀玉长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却视自己的这位姑姑为最大的敌人,他想借此次湖城之行,将后患一举铲除。

    太子哪是毫无决断啊,是太有决断了。只不过太子身边的能人不多,此事看似能让圣人起疑心铲除怀玉长公主,实则这样一来,百姓便默认了长公主是那个救世英雄,若是将长公主除掉,岂不是会激起民愤。

    怀玉长公主那边好像有了应对的措施,兄长并未明说。只是说门客们劝她不要来,可她偏偏要来,不仅要来,还要大张旗鼓地来。兄长让他赶紧离开湖城,恐怕到时候有大事要发生。

    这位怀玉长公主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崔昀不得而知,兄长所说的话他向来是听的,还是赶紧离开湖城吧。

    朝堂风云变幻,阿爷和阿兄在朝为官,又是内阁重臣,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稍有差池就会被从天上拽下来,跌到无尽的深渊,这让他怎能不担心?

    这样的事他跟延之说,延之不懂朝堂上的东西,也不爱听这些,跟王月宜说又怕她多想焦虑,因而只能自己憋着,化成长夜里的一声哀叹,久久留在脑子里,让他睡不着觉。

    夜深了,不远处传来轻而均匀的呼吸声,王月宜睡着了。

    崔昀又侧过身注视着王月宜,火苗的影子在她的脸上摇曳,将嘴角的那颗痣印得滚烫,灼烧着他的心脏。

    妖痣,绝对是妖痣。崔昀这样想着,意识渐渐开始混沌,最后归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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