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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慈安之死

    清代的皇子教育非常严苛,即便是幼年登基的皇帝也不能例外。除了汉语诗文,还要学习满语、蒙古语、骑马、拉弓射箭。教授汉文的称“师傅”,教授满蒙文、骑射的称“谙达”。师傅的地位要高于谙达,以示儒家的尊师重道思想,亦表示统治者对汉文化的重视。

    皇帝的师傅一开始只有翁同龢和夏同善两位。光绪四年孙家鼐奉旨在毓庆宫学习行走,同一年夏同善被外放江苏提督学政,光绪五年又添了张家骧。

    “夏师傅怎么没来呢?”夏同善没到书房的第一天,皇帝很纳闷。

    “回皇上的话,夏同善已放江苏学政,不在上书房当值了。”翁同龢答道。

    “那……他启程之前还会来吗?我以后还能见到他吗?”

    翁同龢只得据实以告:“学政放缺即不得入乾清门。”

    皇帝听闻,难过地垂下了头,也无意读书了。翁同龢和孙家鼐只好哄着他说,只是暂时去视察,几年之内就会回来的。于是,“夏师傅什么时候回来”成了书房里三番两次的话题。

    终于有一天,皇帝一边写字一边问:“夏同善什么时候回来啊?前两天我好像偶然听到了一两声他的名字。他是不是要回来了?”

    他本来抱着期待的心情,却听到了这样的回答:

    “子松他……已经病故了。”

    皇帝呆住了。默默流了一会儿泪,问:“什么时候的事?”

    “臣是大前天听说的。已病重一个多月了,于上月二十四日身故。”

    他不再说话了,继续低头写字。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纸上,晕开几片墨迹。

    翁同龢与夏同善本就是好友,见此又勾起了伤感。两人都哭了好一会儿。

    在一个十岁孩子的世界里,“死亡”是多么神秘而可怕的字眼。这是他第一次切切实实体会到与曾经朝夕相处的人死别的滋味。

    而第二次,就是国有大丧。

    光绪七年三月初十日。

    夜。

    这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夜晚。翁同龢正躺在寓所的床上,可始终睡不踏实,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门,然后一阵嘈杂,只听得一句“东太后崩了!”

    翁同龢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穿好衣服,问来人:“确定是母后皇太后吗?”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其实他还有没敢说出来的后半句——“确定不是圣母皇太后?”

    翁同龢这么想并非毫无因由。慈禧太后从去年开始生病,今年入春以后身体更是大不如前,消瘦、憔悴,经常因身体各种不适而让慈安太后独自垂帘召见大臣;慈安太后则身体康健,昨天还好好的,只有今天早上因为感寒停饮才未见军机。

    进入紫禁城时正好是夜里十二点。东华门、景运门都没有拦,乾清门却紧闭着。尽管已经是晚春了,但凌晨还有些冷,翁同龢徘徊于乾清门下,不觉打了个寒噤。一轮明月孤独地挂在漆黑的天幕上,惨白的月光洒向万籁俱寂的紫禁城,更添凄凉。

    孙家鼐、景廉、潘祖荫等人陆陆续续到了,进内务府板房暂坐。大家面面相觑,有的在窃窃私语,均是满腹狐疑与满脸的不可置信。生病的一直是慈禧皇太后,该不会过世的是西太后而不是东太后吧?又或者两人都好好的,只是讹传?毕竟门没开,或许无事发生。

    只好这么等着。直到丑正三刻,也就是将近三个小时后,乾清门突然打开,众人急忙奔入。到奏事处一看,有五份脉案,都是昨天的,前天没有。其中三份写了药方,最后一份相当于死亡报告,写明崩于戌刻,即昨天晚上七点至九点之间——距离现在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现写几份脉案也完全来得及。而负责诊病的太医开始居然只有一位叫庄守和的,后来才又来了两位。

    慈安太后的遗体还停放在钟粹宫,小殓已毕。人也基本上来齐了。众臣纷纷除去冠冕,伏地碰头,大放悲声。

    就在白天,慈禧太后一脸病容地躺在寝宫的床榻上。她真怕自己的病好不了了。这段日子“东边”独自临朝听政,忙得不亦乐乎。如果她真的一病不起,获益最大的人,无疑是“东边”。

    多宝格上摆着的铜鎏金珐琅钟嘀嗒嘀嗒走着,像是她的生命在流逝。她愈发焦躁了。

    想到丈夫咸丰皇帝对她的敬重和对自己的不耐烦;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却被她的小恩小惠收买了,不和自己一条心;想到自己如果此番撒手人寰,那么笑到最后的还将是她。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结果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不!绝对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的发生。无论如何也要先把这个眼中钉除掉。

    “况且我这么做是为了大清!她为人软弱,能力又平平。大清国交到她的手上,非灭亡不可了!”她终于在心里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人就是这样的。一旦作出连自己都觉得不正确的决定,决不肯承认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一定要找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她唤来总管太监李连英,耳语了一番。

    “请问大行皇太后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没有。病来得急,我过来看时已经不省人事了。”慈禧太后边用手绢抹眼泪边说,“这么多年姐妹,想不到就这样把我撇下了……”

    其实是有的。而且正是慈安太后毒发之时对她说的——“想不到你的心肠竟如此歹毒。你有何面目去见文宗?”

    当时慈禧太后冷笑道:“姐姐怕是忘了,当初违背文宗的遗旨除掉肃顺等人也有你的一份,你也对不住他。大不了到了地下一块去请罪就是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静一些。事实上,她因初次亲手杀人的恐惧和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而战栗着,连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在议定大行皇太后的尊谥时,本来内阁已经拟好了“钦”字开头的,翁同龢揣度慈禧太后一定不愿意慈安太后有什么上佳的谥号,就提出直接用大行皇太后当年初封贞嫔的封号“贞”字。本朝皇后的谥号首字一定是“孝”字,第二字才是最重要的,是实际意义上的首字。他说:“‘贞’字乃始封嘉名,‘安’字亦是二十年的徽号。此二字不可改。”

    “可‘钦’字是恭亲王定的。”武英殿大学士宝鋆说。

    翁同龢不以为然道:“此事岂是恭亲王应该主议的?”

    宝鋆仍坚持:“还是把‘贞’字拟为第二吧,‘钦’字居首。”

    不料潘祖荫也来帮腔:“‘贞者,正也。’当时即寓正位之意,且为先帝所命。”

    翁同龢趁热打铁,说:“‘贞’字是文宗所锡,‘慈安’二字是穆宗所崇,普天率土久已熟闻。应该敬称为‘孝贞慈安裕庆和敬仪天佑圣显皇后’。”

    左宗棠、全庆、灵桂齐声赞同。宝鋆也不便再坚持,改口称善。

    这几个人永远不会知道,慈安太后没有用上的“孝钦显皇后”,在二十七年后成为了另一个人的谥号。

    铺天盖地的白,像极了尸身的颜色。原来白色也可以是这么刺眼的。

    “翁师傅,你说人死了之后会到哪儿去?”这个问题萦绕在皇帝的心头很久了。四书五经里没写,但他凭直觉认为,那是一个极恐怖的所在。

    “皇上是在思念孝贞显皇后吗?”翁同龢此时正站在皇帝的书桌旁,检查他默写的古文。

    “嗯……皇额娘,还有夏师傅。”

    “他们在您的心里。只要皇上没忘了他们,他们就会一直活在思念他们的人的心里。”

    “师傅这么说只是在安慰我吧?”皇帝偏过头来,仰起脸,略带疑虑地望着他。

    “臣知道皇上是最重情的。”翁同龢看着皇帝一脸天真的样子,有一股冲动想伸出手摸摸这孩子的头。不过他始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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