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回家

    向兰心下黯然,她能想象少年心中曾有过怎样的缺失。

    青春期父母缺席的许多时候,她也曾恨过父母,但是随着她慢慢长大,她逐渐理解了他们;但是任竞由不同,虚伪的爱让他的恨有增无减,他越来越懂事,就越来越明白自己恨得天地良心,恨得心安理得。

    然而,这恨没有出路,这是一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恨。她也不会劝他不恨,她没这个本事,更没这个资格。

    “你妈妈知道你做的事吗?”

    她知道你对他的恨吗?清楚你用这恨做了些什么事吗?

    任竞由脸上闪过一丝冷酷的笑意:“她知道,她害怕”,他看了看向兰说道:“她来找我只是因为我拿了那块地。”

    “你为什么要拿那块地?”向兰问道。

    任竞由看着她的脸,认真说道:“我要一个真相。”

    向兰看着他,没有继续追问。她知道,继续追问下去,他也一定不会说实话。他还不知道,这次的意外,让她回忆起了一些往事,她终于明白了一些事实。

    向兰仿佛没有提过问题一般,转而说道:“谢谢你又救了我。”

    任竞由深深地看着她,有些事不得不告诉她:“你的腿短时间内还没法完全恢复。”

    这句话是她听到关于她腿的伤势最轻的描述了。

    父母说,可能会留下一点痕迹;医生说,可能以后走路都会有点影响。在被捕兽夹夹住的那一刻,她亲耳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有腿上那两个血洞,麻药过后一直在要命的疼。之前在云和大山里,她见过无意中被捕兽夹伤到的人,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她做好了留下残疾的心理准备。

    “郝老师让我转告你,他们先行出发,等你伤势好些再去甲基卡。”

    听了任竞由的话,向兰只是淡淡笑着,詹云峰已经给她留言,甲基卡矿脉临时塌方,矿脉露出,这是最好的科研时机,他们已经提前出发。

    等她腿“好”……也不关她什么事了……

    任竞由看到她脸上一瞬而过的表情,心里某个地方又被揪起来。自她醒来,连痛都没有叫过一句,更没有一句提过自己的伤。明明,从前是个被咬了蚊子包都要跟他委屈两声的娇女孩儿。

    “那么”,任竞由开口道:“在你恢复的这段时间,要不要住到我那里去?”

    见向兰脸上的疑惑与愣神,他又马上解释道:“你现在需要人照顾,不可能自己一个人住。你跟我只是室友关系。”

    向兰看到他的眼底有种热切的渴望,只是,她低头说道:“爸妈想要我跟他们一起走,虽然不一定天天见面,总可以相互照应……”

    “你爸妈的工作性质没法好好照顾你!”没等向兰说完,任竞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

    向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你的工作性质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记忆再次闪回,多少次她在那个小屋等他等到睡着,跟他在一起,她只觉得自己更寂寞。

    任竞由一时语塞,只是垂眸看着床角,片刻才说道:“至少把腿养好了再说,你的腿还要上骨钉,拆骨钉,都不是一会的事。”

    向兰看着自己被吊起的伤腿,对任竞由的建议不置可否。让任竞由来照顾她?同居一屋檐下?她跟他有那么清白吗?或者,他现在的穷追不舍,只是为了那个目的?向兰不愿再细想,止疼药并不能止住她脑中回忆带来的疼痛。

    “不,我打算跟爹妈走”,向兰答道。

    她厌倦了被人利用的感觉,等腿伤好了她就回宁远,继续做地勘看林场,她宁原待在那个连电话都没有普及的小镇,在那里她度过了好几年平静的时光。

    “你不会”,他眼神犀利,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什么不会?”向兰反问。

    “你不会跟父母走,你又准备一个人偷偷的走,偷偷地躲起来。”

    像海里的贝类一样,吞了一颗硬生生的石头,就用自己柔软的身体日复一日地裹挟它,直到这苦痛的来源变得光滑、坚硬、融为一体。

    任竞由什么都懂,他说话的声音冷清中带着自嘲:

    “你还要离开我几个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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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天以后,任竞由一反常态地,放下所有工作,一直在医院陪着向兰。就连有些质疑任竞由的向兰爸爸也开始信任他,对他天天陪床的行为没有什么意见。

    “兰兰,你想好了吗?跟我们一起走?”独自跟向兰面对面的时候,向兰妈妈问道。

    “妈,我跟你们走了干什么去呀?”向兰面带微笑的反问道。

    “管它干什么呢,首先你这个腿得好好休养啊!”

    “我知道的”,可是就在Y市休养岂不方便,再说了这半年她还得反复复查呢,“妈,我去陪你们可以,但是我肯定不会一直待那儿。”

    要说陪,现在他们飞来就是专程来陪她的,他们想要的是让女儿以后都一直跟在身边了。

    “小兰,爸妈这些年亏待了你”,向兰妈妈哽咽语塞,“我们只是想以后能有多点时间陪在你身边。”

    向兰起身抱了抱她脆弱的母亲,这个妈妈比她还能哭鼻子,“妈,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现在虽然去不了甲基卡,但是还是有其他地质队的工作可以做的。”

    “我……”,向兰妈妈果然哭起来,“我们……你爸爸……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你不会愿意跟我们走……”

    向兰妈妈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看着女儿一脸理解的表情,又说道:“好在现在有竞由在你身边,他是靠谱的。”

    听到任竞由的名字,向兰脸上有些发烧,但是既然任竞由能让他们安心回去,她也愿意让他们暂时误会一下。

    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向兰妈妈不禁回忆起从前:“还记得你小时候,是个又爱笑又粘人的小姑娘,妈妈还真挺想念小时候的你。”

    向兰微笑,小时候她跟父母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他们每年只要回云和,她都24小时地粘着母亲。

    突然,有点什么让她愕然,她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一下说不上来自己想起的具体是什么内容。

    向兰妈妈见她变了脸色,以为她是想起小时候的事伤心了,于是说道:“还好那时候你一心跟着你爷爷看石头,成天沉迷在石头里,也算有个寄托。”

    石头,石头,石头……

    小时候的许多回忆突然袭上心头,闷热的夏夜,爷爷带她走小路去集市上看摆满石头的地摊,她记得那条路,路旁是浅浅的沟渠,她还记得在某一个夏夜有人带她捉过萤火虫……那个夏天,他们背着大人去了好多地方……

    “阿由哥哥……”

    向兰低着头嘴里喃喃念道,那些记忆太久远,那时候她也太小,甚至有些记忆她都分不清是真实发生还是梦里发生过的。

    这时候,任竞由走了进来,他身躯高大,一身少有的休闲卫衣打扮,额前的头发随意垂落着,显得比平日里西装革履的模样年轻了不少。

    向兰妈妈见他来了,放心地拉向兰爸爸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向兰和任竞由,任竞由觉察到向兰的目光有些疑问,他先开口道:

    “我问了医生,周五就可以出院了。”

    向兰的表情依旧有些古怪,任竞由又问道:“怎么了?”

    “我们小时候见过吗?”

    “你说什么?”

    向兰的目光在人任竞由脸上探寻,她问道:“你去过云和吗?”

    任竞由抬头看了看她的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答道:“没有,怎么了?”

    向兰这才收起脸上质疑的表情,低头想了想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小时候认识的一个人而已。”

    “多小的时候?”任竞由似乎随口问起。

    “大概六、七岁吧,那时候刚上小学”,向兰抬起手来比了下高度,“应该是这么高的时候?”

    “你以为那个人是我?”

    “你真的没去过云和?”虽然这个想法很奇怪,但是向兰的确有些怀疑。

    “没去过”,任竞由答得斩钉截铁,“你六七岁的时候我都十来岁了,那时候我在Y市念小学。”

    向兰低下头去,她的想法原来是空穴来风。

    “怎么?希望我是那个人?想跟我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任竞由的表情里有些戏谑。

    向兰皱眉,真心觉得自己想太多,小时候的那个哥哥怎么可能是任竞由,他那么温柔,在那个夏天天带着她玩。

    那个年龄的任竞由恐怕是那种喜欢拽女孩辫子、舞刀弄枪的混小子吧!

    见向兰发愣,他又开口问道:“想好了吗?跟我回家让我照顾你?”

    向兰赶紧摇摇头。

    “出院了打算怎么办?”他又问道。

    “我……我……”

    支支吾吾半天,她其实没有地方可以去。往常可以随意嘴硬,但现在腿受伤了,她连怎么走出医院都不知道。

    “如果你那么介意我,我可以让赵宁来陪你,我那块地很快就要开工了,也没时间陪你。”

    让赵宁来?她不上班吗?那块地都要开工了?这么快?向兰心中许多的疑惑,他已言简意赅地替她做了决定:

    “周五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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