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向兰站在任竞由家的浴室里，不知道一切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
脏衣篓里放着她被泼满红色油污的T恤，手边是她曾亲自挑选的猫咪形状肥皂盒。
水汽蒸腾，镜子雾了，拿手轻轻抹亮。
这套粉色的家居服，是刚刚任竞由拿给她的，她的衣服竟然还一直放在他家里。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旧衫，衣服还很合身，模样也未曾改变几许。
迟迟站在镜子前，镜子糊了又擦亮。
她看见自己，却又看不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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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竞由坐在沙发里，一脸严肃地刷着手机，周身仿佛散发着寒气。
他找到了那篇名为《理智与性感！冲锋衣妹妹大有来头！（内附惊艳湿身真人照片，即删、速来）》的匿名帖。
这篇黑帖不仅名称猥琐，内容更是不堪！
【本人近日应邀出席某高端别墅售卖会，冲锋衣妹妹现身上演□□！没想到清纯妹妹竟然大有来头……
……笔者现场见到的妹妹果真是“又纯又欲”，不仅被现场一元拍卖！还上演了一出□□！充分展现其“理智与性感”的一面！】
文章图文并茂，尽显奢华格调的背景，附上多张向兰意外落水的照片，甚至故意截图到一些“别有意味”的近景，湿薄衣衫，欲说还休。
黑帖将意外落水描述为网红真人秀！更别提照片底下的评论更是不堪入目！
“砰”，抛物线甩出的手机把地板砸碎了一角。
“怎么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道。
她光着脚站在冰凉的瓷砖上，大大的眼睛，似乎随时会滴下泪来。
他低下那张已经愤怒到变形的脸，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起身走近她。
向兰感觉身子一轻，他竟然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喂？！”
怀中的女人刚要发飙，他已经将她轻轻放在沙发上。
又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俯下身去将她的双脚抬起来抱在怀里。
看到自己光洁的脚丫伸在任竞由的西装裤上……
向兰花容失色，试图抽出脚来。
“别动。”
他低喝。抓住她缩着的脚，埋头细细擦拭她打湿的脚。
她的一双白嫩的小脚在他宽厚的掌心中显得十分娇弱，他略显粗粝的指节在她光洁的脚背上掠过。
“这样就可以穿鞋了。”
他抬起眼眸，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羞红的脸。
刚洗完澡，她额前发梢上缀着点点水珠，衬得脸庞仿佛清晨刚摘的桃子，带点绒毛，粉扑扑。
向兰心下不知他要干什么，却有些被这一刻打动，动弹不得。
这样温柔的任竞由，她从前没领教过。
就在他试图靠近的当下，一串铃声打断了两人间的胶着，他们不约而同看向来电显示。
“爸爸”两个大字，让向兰瞬间回神，赶紧缩回脚，清了两下嗓子，接起电话。
任竞由轻笑了一下，还是挨她很近，电话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兰兰，网上的事闹的有点严重，对你妈妈和我在队里都有影响。”
“对不起。”向兰低声道歉。
“我给你们郝老师打了电话，你暂时先把工作的事放一放。”
“什么？可是……”
然而向父没听她说完又说：
“你要注意影响，务必谨言慎行！”
向兰咬了咬下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向兰？”
爸爸在那头沉声催促。
“好的。”她答完，挂了电话。
父亲这样说话，她已经习惯。
然而现在被任竞由听着，她不知为何心里十分别扭，甚至觉得有些丢脸。
“我要走了。”
向兰自顾自说了一声，声音却仿佛被墙壁吸走。
见他不答话，她刚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
“你现在就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说完他松开手，又加上一句干巴巴的解释：
“刚擦干的脚”，眼睛却不看她。
向兰的电话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是否要接，手却被任竞由抓住。
他阻止道，“不要接”，拿过手机直接挂断了电话。
向兰联想到在食堂接到的电话，陌生男人用黏腻的声音说着极度恶心的言辞，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她注意到地上被手机砸出的地砖块，当下就明白了任竞由已经知道了一切，想到他也看到了网上的那些描述，更加觉得无地自容。
网上的言论已经发酵，她的电话也被人肉出去，那些苍蝇会像闻到腐肉垃圾一般争先恐后地飞扑过来。
眼下，这种来路不明的骚扰，深一脚浅一脚的攻击最难防备，但杀伤力往往最大。
任竞由恨不得用绳子把她日夜拴在身边，可是她会听他的话吗？
空空的房间，两人相对无言，她明显地不安起来，脚指头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不如我们去看海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假日里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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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任竞由让她熟悉又陌生。
竟然说什么“去看海”！从前遇到问题，他第一反应一定是如何最快速度解决，从来不会有逃避的想法。
再来，不管是任何提议，他一定会对他的意见坚持到底，不会只是因为向兰像看傻瓜一样对他说了一句“你疯了”就作罢。
向兰一个人回到酒店，心里被这奇怪的任竞由搞得七上八下的，反而有些忘记网暴带来的烦扰。
然而，晚上她又接到了局里的电话，对方明显语气不善。
一向与世无争的地调局，却因为向兰的事情生出许多风波。
“网上现在流传出你在被营救之后住院的照片，为什么你当时的情况都没有上报？”
“上报了，后续还开了一个安全检讨会。”
当时的事情闹上了新闻，曹主任虽然没有对他们做出处分，该走的流程都是走到位的。
“现在我们能查找到的只有一个请假申请，其他证明材料呢？”
向兰心里咯噔一下，证明材料？证明什么？
对方见向兰没有回答，不耐烦地解释道：“住院记录、营救人员信息等，还有你们当时带着RTK出去的，你失踪以后为什么没有打开？”
如此问话，令向兰难以置信，难道局里也会信网上流传的那一套？让她证明那次营救不是一场作秀？
回想起当时在森林中迷路失温的寒冷，也不及现在这个局面令她心冷。
“该有的记录都会有。您如果有所了解就会知道，RTK当时在我同事手上，他们营救之前已经打开定位系统了。”
对方听出了向兰回应中的敌意和不满，于是说道：
“我们希望你尽快归队接受调查，麻烦跟你的上级曹建波也沟通一下，请理解我们的工作，不要让局长为难。”
说完，对方挂了电话。
曹主任那易燃易爆炸的脾气，肯定早掀摊子了，闹到了江局长那里。
然而他们却一个字都没跟她提，哪怕在食堂里接到薇薇的电话，也只是关心她有没有受到不实消息的影响。
大家都这么相信她、体量她，她反而更加心酸，让这些真正爱她的人替她承受无名的伤害。
她拿起手机又看了看那篇帖子，后面竟然陆续还有其他id跟帖。
她的家庭背景被描写为军方高官，地大结业的学历背景被质疑，营救后住的医院被指过于豪华……
这些信息虚虚实实，让人难辨真假。
恐怕此刻在普通人眼里，她已经被妖魔成一枚立高精尖人设的商业营销网红，那场耗费国家资源的营救不过是她为了“红一把”做的秀。
已是凌晨四点，窗外依然漆黑一片，黎明前的黑暗如此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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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帖发布隔天，各大公众号平台竞相转载一篇向兰的采访稿，名为《向兰：不要给我贴标签，不想成为大众女性榜样》。
文章中向兰表示选择地质工作只是兴趣，成为地质人称不上是女性榜样；她不喜欢大众给她贴上的“清纯”标签，“据称”她上学的时候就在校外和社会人士同居；向兰住的私人医院，豪华单间价格是1500元/晚，比酒店还贵……
简直一点活路都不留。
向兰依稀记起，营救成功后她的确在医院接受过一个非常短暂的采访。
那记者很有礼貌，问题也不多，比如：
记者：你这样的大美女怎么会想要成为一个地质人的呢？是为了给大众女性树立榜样。
向兰：榜样称不上，只是对这行比较感兴趣。
话是这么说，怎么到文章里就变了味儿。
仿佛她认为地质人并不能成为大众女性榜样……
那记者后来自己拍了几张素材就走了，若说医院豪华，既然是任竞由救了她，也就不奇怪了……
还有结业什么的，完全是误会，那记者也不知是听谁造谣！
但刚开始也许还有人认为人红是非多，如今这篇文章发布后，向兰已经升级为“路人黑”程度。
网友评论一边倒：
“真的很烦这个女的，没做什么好事，热搜天天见，真的呕！”
“拿结业证进局子、上学期间校外同居，包养绝对的。”
“谁家的三儿，自己出来管管啊，不要霍霍社会了。”
某平台热门提问“地大人怎么看‘冲锋衣妹妹’？”
最热回答竟然是：闭眼不想看！
“地大招谁惹谁了，脚踏实地的形象全被摸黑了！”
“当地质人怎么就不能成为女性榜样了，地质学女性先辈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
这样的阵仗，够他任竞由来救场了吧。
钱辉办别的事能力不足，办这种下流腌臜事倒是十分出彩。
放下手机，张云梦从一份项目策划书中抽出一张地块位置图，上面标注了地块名称为R017493。
呵呵，任竞由，这块地的秘密我看你还能捂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