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尼亚赫号的船身震动，一个声音在空气中爆炸开来。
一千条龙聚集在一起的嘶吼？在风暴云的中间感受闪电的发生？没有语言能够形容那个声音，因为没有任何语言是为了形容那个声音而造的。
火箭引擎在水下喷射出长达百米的烈光，锥形的风暴鱼雷如同一颗子弹那样直射正前方。人眼只能捕捉它模糊的影子，黑影刺入了龙类的火焰，它的表面开始融化，金属的外层剥落，后舱的火箭燃料即将爆炸。
它一直前进。
狂躁的音爆中，鱼雷达到了极速，脱离了江水，跃出水面。
直刺狂躁的龙类！
命中目标！带着目标继续前进！巨大的动能，数百年人类积累的所谓“科学”的极致，任何生物都无法阻挡。
夭矫的龙形被带得飞向空中，长尾在剧痛中狂摆。风暴鱼雷和龙类一起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在两百米外再次入水，缓缓地沉了下去。
*
四个人正在墨绿色的水里上浮，墨绿色越来越浅，渐渐转化为像夜色那样幽深的蓝，透过透明面罩，他们都看到不远处的江面上那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烈光。
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江面恢复平静，刚才的光似乎是错觉。
“娘嘞，这条龙得死得透透的了吧？”路明非张大嘴巴，抓过通讯器呼叫：“喂喂喂，有人接应么？”
他跟在楚子航身后，姜望和诺诺在另一边，他们控制着自己上浮的速度，即使是混血种的身体素质，完全浮上去也需要十分钟。
“......来了。”恺撒疲惫地坐在船舷上，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再挪动了，他放下通讯器，曼施坦因教授在甲板上指挥者其他人准备救生艇。
摩尼亚赫号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其实并不远。
一个娇小的身影走过来坐下，和他并肩，两个人都正在失血，刚才的发射中，一个被仪表台上飞起的玻璃刺中了小腹，另一个则被鱼雷上脱落的金属片割伤了肩膀。
“龙王诺顿没有出现。”零说。
“或许他根本就不在这里，”恺撒点了点头，干掉的那个龙类虽然很难缠，可是和尊贵的初代种却无法相比。
江面上这么大动静没理由不会惊动一位龙王，那只能说明他不在这里。
*
恺撒回复完之后一时间水下也安静下来，楚子航不爱说话是出了名的，可狡黠的小魔女诺诺也没有说话，路明非发现，他们俩已经距离他和姜望很远了。
隔着深蓝色的水，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和姜望并肩。
“是龙侍参孙。”
路明非看过姜望下潜，也看过她游泳，不论游到什么深度她都是轻盈的，像一阵风，穿过水面拂过人的耳朵和眼睛。
她隔着面罩微笑着说了这句话。
“不是龙王么？”路明非瞪大眼睛。
“它是纯血龙类，奉命守护青铜城两千年。”姜望轻声说，“龙王诺顿是它的主人。”
“姜...姜望，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路明非打了个寒噤，他听到一个冰冷的像是啼哭也像是嚎叫的凄厉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而楚子航他们也越来越远。
“龙侍为了君主可以做任何事，”姜望答非所问，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而复仇是他们最乐意做的事之一。”
“无论他要复仇的对象是谁，他都会闻着味道追上来。”姜望竖起手指放在面罩上“嘘”了一声，“你听，他来找我了。”
路明非没听懂，但他本能的觉得不对劲，他想伸出手去拉姜望，但她没动。
他们之间隔着两个面罩，路明非看见面罩之间腾起烟雾一样的血红色，一根锋锐的尾刺，如同一根长矛，刺穿了姜望的心口。
全身的血都凉透了，路明非伸手乱挥，他不知道该怎么做，那根长矛连着一条细长的尾巴，延伸向水中，龙的阴影隐藏在更深的水下。
不是练习，不是做梦，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龙侍参孙已经尾随了他们。
“不，不要......”路明非双手抱头，他想大喊楚子航诺诺他们来救姜望，但声音突然哑在这里，停在“死”这个字音前。
“我不会死的。”姜望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带着安抚的笑意，原本漆黑的眼瞳流淌着淡淡的光辉，她轻轻把他抱头的双手拿了下来。
“总得自己验证一下啊。”
姜望说着，然后转身，握紧那根骨刺，把它从自己的心口拔了出来，原本坚硬无比的骨刺变得很脆弱，只是被她一握就粉碎了。
“滚！”冷冽的声音从姜望口中传来。
“这次一定是在做梦！这这这，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路明非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但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惊吓盖过了姜望死而复生的惊喜。
*
“不要死？哥哥你很厉害嘛，虽然这个言灵没有成立，但这是你的......权力！”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有人淡淡地说，“所谓言灵，用的虽然是语言，生效的还是和语言共鸣的心，喊的声音大是不管用的。”
海浪有规律地拍打着船舷，路明非缓缓地睁开眼睛。
“路......鸣泽？”路明非站了起来，从一艘小船的甲板上。
他有点分不清楚，哪一者是真实的。好像他在这个甲板上睡了一觉，青铜城、龙王龙侍和姜望，都是梦里的事情。
头顶星光洒落，一眼望过去，大海漆黑，没有岛屿，更没有大陆，无边的水上，飘着这艘白色的帆船，帆船上两个人，他和那个穿黑色西装扎蕾丝领巾的大孩子。
“因为有个人要介绍给你，所以我来看看你。”路鸣泽坐在船舷边，晃悠着双腿，在黑色的海里踢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路明非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躺了回去，仰面朝天，大口呼吸着冰冷的海风。
“你在干什么？”路鸣泽问。
“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等我梦完我还要去和龙侍面对面！”路明非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心脏还是跳得很快。他脑子里全是刚才姜望徒手掰碎那根骨刺的场景，还有她冷酷到极点的声音。
“我忙得很！拜托！就算我是你的召唤兽，也请尊重一下召唤兽的权益，不要在我忙得吐血的时候忽然把我召唤进梦里，行不行？”
“别费心思了，你以为现在是场间休息？你做梦的时候，现实时间并没有被冻结，而且，”路鸣泽耸耸肩，忽然靠得很近，他饶有兴趣的打量路明非，“你不好奇姜望的身份么？”
“不好奇！”路明非大吼，“关你屁事！”
“‘冰海铜柱表’记载了一支叛军的下场，三分之一的龙族成为叛军，这是龙族历史上最大的叛乱，他们由白王统领，传说黑王尼德霍格以无上伟力摧毁了白王，杀死它，吃了它的肉，把它的骨骼化为冰屑。”
“又把冰屑烧融之后倾入火山，完全毁灭了白王的躯体和灵魂。”
路鸣泽的声音低沉得远不似他的年纪，“但是作为初代种，最纯净的龙族血裔，白王的灵魂真的那么容易被销毁么？也许......”
“她还活着，”熟悉的声音从路明非头顶传来。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看着姜望从桅杆上轻巧的跳下来，她的头发完全变成了银白色，“从沉眠中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