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是杀人犯！杀人犯的孩子怎么能跟我们一起上学?！”

    年幼的孩子们已经懂得了正义与邪恶，知道“杀人犯”是一个不好的词语，他们唾弃，对着另一个小孩子吐口水，用他们所知道的所有不好的词去对付这个小孩。

    原因是因为他爸是杀人犯。

    小孩子嗫嚅着嘴唇，说出来的话没有底气:“不……我爸才不是杀人犯……”

    另一个孩子向他拉下眼皮，吐舌头：“撒谎！我都知道你爸爸进监狱了！”

    “杀人犯的小孩不仅是小杀人犯，还是撒谎精！”

    “我们都不要跟他玩儿了！”

    他们跑远，好像小王秦真的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怪物。

    小王秦不敢去找老师，因为在老师眼中，身为杀人犯的孩子，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妈妈带他辗转了好几个城市，换了好几个身份，可是几年前那场连环杀人案的罪犯跟小王秦太像了，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孩子。

    小王秦偷偷哭过，曾撞上他母亲拿刀割腕的画面，于是他不哭了，他的妈妈却开始哭起来。

    “艾艾，妈妈对不起你……”

    那是王秦还不叫王秦，他的真实姓名叫王艾程。

    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自那以后，妈妈就没做过什么偏激的事情了，她会教他玩一些游戏，比如抛立硬币，躲猫猫，123木头人。

    抛立硬币不难，难的是怎么给它立起来。王秦学了好久都不会，妈妈很有耐心，一直教他。

    后来他脑子突然开了窍，会了。兴奋地把这项新get到的技能展示给妈妈看时，她正在收拾东西。

    “妈妈，又要离开了吗？”可是他才在这里教到了好朋友，他不想走。

    妈妈折着黑色风衣，那是爸爸留下来的，还有一个长长的袋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她很温柔地对小王秦说:“妈妈看这里太脏了，想着要收拾一下。艾艾想和朋友一起玩吗？”

    “对呀，”王秦语气活泼起来，“她们是我在希望福利院认识的，一个叫予眠，一个叫商和，还有一只猫，是布布。”

    希望福利院离王秦现在的家不远，她们每次做礼拜时他都会偷偷去看。

    商和不喜欢宣誓和教会，总是带着予眠溜出去，久而久之就和在墙角偷看的王秦认识了。

    王秦没有跟她们说自己的真实姓名，他怕她们也离开他。

    福利院对面还有一个旧式小洋楼，那家早年发生过灭门惨案，早荒废了。于是她们几个就把那里当作了她们的秘密基地，总去那里玩。

    妈妈一边听着，一边笑道:“我们艾艾也在这里交到朋友了啊……”

    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布诺·森道:“他那个时候可没跟我们说他叫王艾程。”

    那时王秦用的另一个假名。

    予眠并不意外，早在当初她在王秦介绍时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记忆看不了，予眠问黑球:“你看见了什么？”

    其他寻忆师会一次一次进入记忆里自己找线索，一举攻破。但予眠随遇而安，相信缘分（实际就懒），而且亲自下放可谓以身犯险，危险系数直接上升一个档次。所以怎么简单怎么来。

    黑气的状态越来越糟，红线已经束缚不住它了。

    “杀人犯……妈妈……杀人犯……妈妈……”

    “杀人犯是他妈妈还是他妈妈是杀人犯?”布诺·森道，他轻念咒语，金色的光罩在它身上，让它与外界的怨气隔绝。

    与此同时，别墅内的六芒星金币正在桌面上飞速旋转。

    倒在地上的男人睁开眼，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动，皮肤下，是活动的骨头。

    “妈妈……杀人犯……”

    予眠和布诺·森能感应到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执念是他妈妈?”

    予眠看着那团狂躁的黑气，平静道:“应该吧。”

    布诺·森:“予眠，你快用枪！王秦拿斧头出门了！”

    现实世界，王秦一只手拖着那只长斧，斧榔敲在地上，哐当哐当。

    予眠看他一眼，很奇怪:“你是急急国王吗？”

    “他要出去砍人了，你不急?”布诺·森道，“他要真砍一个，咱们接的这一单可一分钱都拿不到。”

    江湖规矩，但凡某职业没有完成【委托人】的交代，而且破坏了现实世界的秩序，不仅先前交的定金系数退还，连名誉都会受损。

    虽然予眠不在意名声，但她在乎钱哪。

    “不会。”予眠胸有成竹。

    布诺·森怀疑看她:“你有办法?”

    予眠再次用肯定的语气回答:“没有。”

    “……”

    黑气已将光罩冲裂，早在空中觊觎的戾气见缝插针地把它包围，——那是属于宿主所有阴暗面的记忆凝成的情绪。

    予眠顺手拢了一把，戾气进入她的体内。

    久违地，她感受到了并不属于她的痛苦和绝望。

    闪光灯和问话声此起彼伏，她欲躲闪，可人潮拥挤，她无处可躲。

    “秦女士，请问您对于您丈夫是连环杀人犯一事是否知情?”

    “秦女士，您对您丈夫是杀人犯一事有什么想说的吗？”

    “秦女士……”

    话筒递了一波又一波，她心疼妈妈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些问题的答案，又讨厌这些记者老是追着妈妈不放，想要从她口中得知“第一手消息”。

    跟狗仔队一样，对她们死缠烂打。

    “别拍了，别拍了！”她一边哭，一边去推那些记者。  她试图拦住他们，好让妈妈快点走。

    “哪来的孩子?快滚！”有人踹了她一脚。

    她的心肺似乎都要咳出来。妈妈看到了，发了疯似的去推他们。

    “我打死你们！谁让你们踹我宝贝的?！”

    妈妈美丽的秀发乱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妈妈不顾形象地跟人打架。明明只有一点力气都妈妈，却为了保护她的孩子，拥有了巨大的力量。

    警笛声，救护车的乌拉乌拉声，哭喊，怒骂交织，唯有妈妈发疯似的哭笑深深印在她的脑海。

    “宝贝别怕，妈妈会永远保护你。”  妈妈捂住了她的双耳，对她说。

    她看到一滴泪滑落，盖在了她的眼敛，湿湿的。

    ……

    布诺·森又在布阵法，他问刚缓过神的予眠:“你看到了什么？”

    “往事。”予眠说，她抬手，六芒星印赫然出现在她的手背上。

    “予眠！你干什么?！”布诺·森道，”你想引魂入体?！”

    “若想知道一切，那么就要，成为当事人。”

    予眠轻吐咒语，六芒星币以残影转动，最后堪堪停住。

    倒在大理石桌上的那一刻，钟表停止转动，滴答三声过，倒着行走。

    一切看似平常，实则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