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醒来,大约是救出师兄后的半个月。花铃也不知自己怎么睡了这么久,几乎像是睡不醒了一般。睡到后面,她很想醒过来,于是尝试睁开眼睛,甚至咬自己的手指头。咬痛了,就会醒了。

    可是每当她艰难无比抬起手臂放到嘴边,还没狠心咬下去,只觉手腕似乎被谁轻轻握住。

    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骨节修长,而且不热不冷,透着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倒是叫她觉得很好。她觉得这手贴着让她很舒服,也就没有强行一定要咬自己的手指了。

    可是醒不来怎么办呢?

    花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因她还记得自己借了狐狸的身体去救师兄的一刻好像被打了一掌,那一掌打得她很痛,根本直不起腰。现在她大约是在床上躺着,躺着其实不痛不痒,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可是她有点忘不掉自己被打的那一瞬间刺骨的痛。于是在梦中翻了个身,把自己后背晾了起来。

    她在梦里嘟嚷痛。

    花铃本来是无意识的举动,可她嘟嚷的时候,却有道很好听的声音问她,哪里痛。

    她趴在枕头上,说背上好疼。

    那声音默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其实在元珠彻底融合的那一刻就已经好了,鱼夫子倾尽修为,把她从玄门长老的手底下救了回来。此刻她穿着新换上干净的衣衫,即便不用掀开,也知道背上并无伤痕。

    是以唐枕颇为默然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花铃不知道自己的伤怎么样了,只是感觉上痛,所以就委屈地喊痛。那道声音问了一声就没有说话,她觉得自己怪可怜的,就埋在枕头上哼哼唧唧。

    她哼她自己的,也没想着非要人来安慰。可没想到,在她哼出来之时,一只手掌便轻轻落在后背上。那手用一种很小心的力道抚着她的背心。

    “还痛吗?”

    真是奇怪,这只手覆上来之后,她的感受就似乎落在了这只手的温度上,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感觉,于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痛了。

    大约是因为她没出声,那手本来只是落下,此刻轻轻抚动,她觉得这是一只很温柔的手,本来也不怎么痛,现下更觉得舒服了很多。

    她不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谁,因睡得实在太久,脑子变得有点混沌,只是不想叫他离开。于是翻了个身,让这只手落在自己的肚皮上,准备稳稳地抓住他。可是等她翻了个身,那手却也抬了起来。花铃什么也没抓住,她瘪了瘪嘴,在梦里露出了一个甚是失落的表情。

    却听到了一声很淡的笑。

    “是要醒了。”

    几个字从耳朵里掠过,花铃后知后觉地想,这是师兄在说话啊,师兄……,当她确切地意识到谁是她的师兄之后,如同一只蚕缓慢钻出自己裹织的蛹,她在这天的清晨终于醒了过来。

    花铃醒过来后,便发现了两件事。两件,都是于她来说很受些打击的事。

    她是在一座木凉亭中醒来的,那木凉亭四面垂着白纱帘,走出亭子,便能看见一片宽广的园子,山野中的园子,自然中透露着疏旷清新。绕着亭子的是一片小水流,几块平整的石板错落在水上,她踩上一块石板,看见几个妙龄的女子经过。

    原来这便是陆师兄的师姐所住的地方。这真是一个好看的地方。

    花铃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却无端落寞,他们自己的道观不能回去,现在只能暂住在五仙观中。这便是第一个不好的消息。

    第二个,则跟师兄有关。师兄好像在牢里受了伤,是以每日都需要几个时辰疗伤,听说妙姑娘在帮着师兄疗伤,离得此处不远,就在观内的一间石洞内。

    花铃很想去看看师兄。可在妙姑娘的地方,她压根不熟悉这里的路,何况内心里,她有点惧怕妙姑娘。

    妙姑娘是妖,她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辨认了出来。虽然妙姑娘的妖形不似那只狐狸那么明显,可悬于她身后的蛇影着实骇人。花铃怕蛇,所以看出了妙姑娘是妖,就不愿跟她接近。

    不过妙姑娘主动上门说要救师兄,花铃内心忽然就认识到了一点,那便是,妙姑娘是只好妖。

    落寞且无趣地在凉亭子里思索,到了用饭的时候倒是有人给她送了吃的,是煮得颇为清淡的红枣粥。她没有什么胃口,但那粥不多不少,她不想浪费米饭,就全部吃了下去。

    晚间的时候,她想这个时辰,师兄应该疗伤完了吧,他应该要回来了吧。

    于是便一门心思地等着他。可是,直到她等得沉沉地睡过去。师兄也没有现身。

    她心里很是难过。

    睡觉的时候,她难过地不自觉哭泣,朦胧之中,却似乎有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肩。她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

    第二日,花铃终于鼓起勇气,说她想见自己的师兄。

    五仙观几乎没有男子,照看她的一个女修,名字好似叫做青茗,见花铃似乎快了哭了出来,便为难地挠挠脑袋,说,我去问问檀烟师姐吧!

    檀烟?花铃想了起来,好像是之前跟着妙姑娘来过道观。花铃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很想见师兄,所以青茗去请檀烟,她就一动不动地在外面等。

    檀烟过了许久才来,来了之后,看见花铃,似乎觉得她这般无助的样子有些可笑,还未走近眼里便已经闪过一丝嘲弄。“听小青说你想见唐真人?”

    青茗没有跟着来,花铃一个人面对檀烟,不自觉有些提防畏惧,她硬邦邦地说,“是。”

    亭子里树着屏风,里头除了一张躺椅,便还有张黄木小桌,此刻檀烟走过去坐下,抬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好似半个主人似的对花铃道,“你可知唐真人身上有伤,我师姐在为他疗伤,你想见你师兄,哼!你知不知道,你师兄很快就不是你师兄了。”

    说到这里,她故意瞟了花铃一眼,那小丫头果然一脸不可置信,满脸受伤,“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反正是听不懂的,只是唐真人如今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待在我师姐身边,我师姐又救了他,他们二人迟早会结为道侣,我来只是想提醒你,你如今待在这里,是因为我师姐好心,因为唐真人的缘故收留你,你可千万别闹什么事,否则就算师姐好心,我也不会纵容你的。”

    檀烟并非妖类,乃是个货真价实的凡人,不过跟在妙姑娘身边,也学了几分修行之术。在她眼里,花铃身上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她无法解读的不详气息,好似花铃因为妙姑娘的原身而畏惧一样,檀烟也十分嫌恶花铃身上的气息。当然其中更无法忽视的一点,便是师姐所看重的唐道长身边唯有这么一个娇弱的师妹,还长得甚为如花似玉,这也让檀烟觉得讨厌。

    她自然是不准备带花铃去见她师兄的。教训了这小丫头一顿,放下杯子就径直走了。她一走,花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

    不辨方向跑回了亭中,伸手捂住了脸,然而滚烫的泪水还是遏制不住地从指缝中流淌出来。

    花铃觉得太难过了。更难过的是,在妙姑娘的家中,她连哭都不敢放声哭,背着身面对那扇绘着山水的屏风,她死死地捂住了眼睛,所有的声音都咽回喉咙里。可是脊背和肩头一耸一耸,喉咙里还是发出了微弱的哽咽声。

    “咦,那个小姑娘呢?”远处似乎响起了谁的声音,像是她拜托过的青茗在问,“檀烟师姐领她去找唐道长了吗,她怎么不见了?”

    花铃躲在屏风后面,被风吹起的帘子不时飘落,她缓缓蹲了下来。泪水从通红的眼睛掉出,她抬手擦着眼泪,心里想,檀烟说的是对的。她不应该变成师兄的累赘。

    接下来的两天,花铃没有提过再去找师兄。

    她想,师兄受了伤,是件很要紧的事情。她不能去打扰。又想,那天妙姑娘去救师兄,其实她不应该去,因为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妙姑娘把她和师兄一起带回来的。

    她如果不去,那么妙姑娘应该就只会带着师兄回来。她自然也就跟着余师兄和陆师兄走了。

    也就是在这日,花铃才得知,他们那间观已经被官差封了。陆师兄和余师兄都只能回家避风头。不过陆师兄没有家,他来五仙观看过花铃,说,师兄如今在师姐这里呆着也好,又跟花铃说,你陪着师兄。说话间,陆师兄似乎并不打算也留在五仙观。

    花铃心情沉重,听他这般语气,还是忍不住问,“你要去哪里,陆师兄?”

    陆午似乎笑了一下,“我早便想去历练一番,当时有你和老七,我还要替师父守着道观。如今……”

    如今不用守了,他也该出去真正地历练一番,也许几年之后回来,师兄沉冤得雪,道观能够解封,现在,他们便留在此处。他应当独自面对世上的种种磨练。

    花铃不是很明白陆师兄的想法,但看出了陆师兄已做出打算。

    她在陆午走的时候,深深看了他一眼。陆师兄其实只比她大几岁,可她却一直知道陆师兄是个细心又稳重的少年人。

    只是还没有余师兄的消息。不知他到底是回家了没有。

    这天的傍晚,花铃独自一人走回亭子,还未过中秋,这几日皆是不大冷,妙姑娘的观里住的都是女子,前些时日师兄为了照顾她方便,在亭边拦了挡风的几扇屏,她便暂歇在里面。

    今日却是有点凉了,她早知道多半还是见不到他,所以回了亭中,拾起被子,便孤独地躺了下去。

    透过屏中的缝隙,眨眼之间,花铃却像依稀看见一道削瘦的人影,一动未动,似乎在不远处凝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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