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可有认真做过什么事?

    这话叫花铃愣住了。

    良久后,师兄走出房间,花铃低着头看着那篇字。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两只眼睛盯着面前这沓纸,便如暗夜里的星火一般。熊熊燃烧。

    师兄的话不重,他问她的时候,神态其实比对两个师兄都温和。眼里是一点探究和询问的意思。她看得出他关心自己。

    若不然,师兄又怎么会买回笔墨。她只是恨自己太懒了。

    眼睛垂下,一排秀丽的睫毛没遮住她眼里冒出的晶莹泪光。

    “师兄……,我很笨是不是?”

    唐枕看她眼眶红得迅速,心中略微好笑。

    “有谁说你笨了?”他问她。

    花铃想了一下,没有。只有她小的时候,七师兄看着她常格格不入地混在几个勤奋的师兄师姐中,便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师妹真是个从小就懒的孩子。”

    她懒。

    唐枕看她一句话就冒出了委屈,眼里泪珠断线似的地落下来,不由失笑。

    这副可怜的模样串出了记忆中那个很小的花铃,他走的那一年,便是她来的那一年。

    往前唐枕在观中,师弟师妹总共七人,花铃是最小的,只当寄养在此,他还并不把她当做自己的师妹。

    或许是他这个人性情不定,师弟师妹们在他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冒犯他。唯独木真人带回那个最小的丫头。便是个小孩,玉团一样,看起来就是乖巧的小娃娃。

    道观里那么多师兄师姐,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孩只要他抱,他对着一众大的可以发脾气,对这个绝小的,却是无可奈何。

    那小小的丫头虚弱得很,动不动就困得打盹,睡着了也不肯下来。两条莲藕一样的胳膊,圈着他,分量居然有点沉甸甸地倚靠在他背上。

    “师兄,小师妹怎么单喜欢你,莫非她这么小,就知道谁是大师兄不成。”旁人拿这打趣。

    其实她这么小,如何能知道谁是她的师兄,不过是她的八字弱,他正好压得住那些不怀好意的戾气罢了。

    想必也是看出了这点,木真人让他带了花铃一段时间。

    他临去之前,不知怎么,想起这最小的丫头来到道观,自己什么也没给过她。所以那回去镇上,特意选了一盒小点心。

    走的时候,他跟木真人道过别,从正门出去,不知不觉又绕回了山后。后院有些吵嚷,隔着一面墙壁,他听见里面人声起伏。

    “小师妹哭了……”

    “哎呀,她是不是要找大师兄?”

    “大师兄不是走了吗,这可上哪儿找大师兄去。”

    “师妹,别找大师兄了,跟我们玩好不好?”

    他看不见,但已然可以想象那丫头定是红了两个眼眶。她初来道观,不爱说话,况且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触目不见那个她熟悉的身影,不想看到旁人,便委屈又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稚嫩的极柔弱的哭声中,她居然很清晰地喊出了一声哥哥。她以为他是她的哥哥。其实再怎么算来,他也只是她的师哥而已。

    对于花铃,唐枕的记忆尚是清楚,只是小孩子不记事,她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以为他是个从天而降的大师兄。

    她现在哭了,唐枕并不觉得意外。她本就爱哭,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哭起来和小时候也不大一样,自己哭了会儿就知道不应该,拿袖子擦干了眼泪,同他说,“师兄,我会认真的。”

    唐枕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头还是失笑,然而面上不动声色,只点点头说,“师兄相信你。”

    老七不必指望,老五资质尚可。剩下一个花铃,他准备教教她。

    有他在她身边,她可以不用在世上摸爬滚打,不过老五说得不错,她命格之中,的确有妖魔劫数,若连一点道门的自保之术都不会,恐怕往后会逃不过命劫。

    唐枕便是因此来给她上上课。花铃还算没叫他失望,倒还是好孩子。

    他内心这般作想。不知他一走,花铃又捧着脸哭了。抽出那张青灰帕子擦眼睛擦鼻涕,她满面涨红,决定明日要早早地起来。

    然而明天,唐枕却不在观中。他出门去了。

    “大师兄呢?”她起来的时候,用两根红线绑了头发,她梳不好丸子头,头发又多,便随意绑成了两条辫子。

    一排凌乱的额发下,她的眼睛里写着疑问。

    七师兄说,“大师兄去办事了。”还有陆师兄,也跟着他一起去。

    听到这番答话,她不知为什么心里感到重重失落。回去之后,胡乱写了一篇字,她叹了口气,从窗子里望见那片清清的小溪,便鬼使神差地从后院摸了去。

    溪水十分清,花铃蹲在一块石头上望着水面,水上倒映着她的脸。她心里想着师兄,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门,怎么一点声音也没听见。对着水面,幽幽地叹了一声。

    因为一瞬间的出神,她并没发现脚下的水忽然黑了一片。

    水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影子,是个满脸冷漠的男人。

    男人的头发也很长,不过却是湿漉漉的,他眼底藏着一股戾气。

    那平静的溪水忽然猛地掀了上来,冲到了花铃的眼睛上,她啊了一声,就从溪边掉了下去。

    等到余鸣想起很久没见花铃时,他这个师妹忽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身上的衣服和早上一样,是件粉色的小棉袍,可余鸣瞧了眼她,便觉得花铃好像很冷,一个微风和煦的春天,她居然从牙齿里打了个冷战。

    “师兄,我头晕,先去睡了。”

    说完这话,她跌跌地迈步回了房里。

    余鸣觉得不对,可他根本没有修为,看不出花铃的情况,于是焦急地等待师兄。

    在唐枕去到张家之前,张府尹的家中已然聚集了不少人。

    黑漆木的桌面上,摆着一只红色的锦盒,其中是一对玉环,很是引人注意。

    薛善早来到府里,是他去把唐枕请来的,礼也是他带过去的,此刻见府尹拿出了这东西,他有点神情讶异。

    府尹身边立着个人,此人个子不高,甚至在男子中称得上小巧,面貌是一种秀气的俊俏,看起来颇为年轻,然而府里上下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这人便是府尹的管家,尹善童。

    此刻,尹善童不无讥讽地道,“那道士当了老爷的东西,这东西老爷三千两银子买回来的,他卖了八百两,早知道他胃口不小,却原来半点不识货,当年沽名钓誉,不收老爷的金子,如今却偷偷拿着玉环去当,可见是个贪得无厌之人。”

    尹善童这话自然是说给薛善听的,怨他提出重礼相请,还不是白瞎了老爷的心意。

    礼物在府尹眼里不重要,但听管家这般说来,张府尹的脸色自然也不太好看。

    “罢了,他当年毕竟救过吾儿。”

    小公子失魂发疯,若无人相救,的确是后果难料。

    然而尹善童却是淡淡道,“老爷,您有体谅之心,可有一句话善童却不得不说。”

    “当初他是自己上门的,来得这么巧,他怎么偏偏知道小公子的情况,一句话也不问就把魂叫回来了。”

    也许,姓唐的的确是有几分修为,可往深里想,这未必不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尹善童为人伶俐,说到这里,见老爷面色不快,便立刻住了嘴。

    薛善张口欲言,可想了想,却是没说什么。

    反正待会儿唐枕就要来了,今日是约定上门的日子,究竟他是不是沽名钓誉,自导自演,待会儿见了他们家表小姐就知分晓。

    一路来到张家,张府尹原住杭州城里,此处郊院富丽,大约是府尹在外面的别院。

    陆午有点心惊,他从未和府尹这样的人物打过交道。

    看了一眼师兄,师兄站在门前,退后几步,似乎在打量这座郊院。

    正打量着,忽然有人从门里出来。

    出来的这几人陆午倒还面熟。

    薛善见了他二人,眼睛微瞪,不无意外地看向唐枕,“道长来了?”

    “我还以为道长忘记了今日之约,还想亲自去请道长一回。”

    他脸上显然带有几分阴阳怪气的神色,不住地瞥来瞥去,似乎想看看得了一笔银子的道士有没有什么变化。

    然而看来看去,唐枕似乎和第一次看到那般,几乎连头发丝都一模一样。

    “”他那目光叫陆午觉得很不舒服,可师兄面不改色,只道,“是你领路?”

    薛善本来是出门干别的,听了这话他眼睛一转,让手底下的人去办事,自己带着唐枕进了门,“对,道长怕是不知道府里的路该怎么走,就劳烦我来替道长带路。”

    薛善上次被唐枕整治了一通,居然叫他亲自去追那两个道士还有一个小丫头,害得他在手下人面前丢了脸面。他今日要留下来,看看这个唐枕到底会出什么笑话。

    领着道士进了门,他故意往一处僻静的院子走,走了几步,只听身后的道士问道,“这条路,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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