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一团灰白的雾，雾气如轻纱缓缓流动。他们去到那里时，一个女妖果然在树下等着。

    那女妖一身青色长衫，身形的确是款款动人。

    “师兄，我们怎么抓？”

    余鸣在后面小声问。

    唐枕朝他们做了个手势，意为守株待兔，让他俩去树顶藏着。陆午准备好了布阵，只不过还要些时辰。他上去时，唐枕却道用不着布阵，准备好收妖就行。

    他们不知怎么收，玉娇蓉在黑风山一带很有名，是个妖妖媚媚的狐狸精，最擅长勾引男人。

    不知道大师兄怎么招了她，看着唐枕向着她走过去，两人心中不禁都提了一口气。

    “道长……，你来了！”玉娇蓉扭头之时，恰望见唐枕修长如画的身影。

    她耳聪目明，早听说唐枕回来的消息，昔年这个道士就甚招人喜欢，玉娇蓉一直对他恋恋不忘。本想半途没追上，她先行去了道观守株待兔。

    迷魂妖阵一旦被触发，便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解。她料定唐枕会来找她，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莫非，是撑不住了？

    黏腻的语声和那阵迷雾是如出一辙的媚，女妖纤细双手把上唐枕的肩膀，口中仍在喃喃细语。

    “唐道长一路上走得不容易罢？前有狼后有虎，真是不知道长如何回到了奴家身边。”

    妖精总有些自来熟，唐枕但笑不语，任她倚靠。

    他这模样是少有的俊俏，俊得一派出尘，偏又不是那种木石无动的淡漠，微微一瞥，便可撩动美人心弦。玉娇蓉本就极爱美男子，面对着唐枕，颇有些把持不住。

    树林中轻烟晃动。

    “师兄！”余鸣赶紧捂住了眼睛。陆午拍他的手道，“你遮我的眼睛干嘛？！”余鸣理直气壮，“我怕你偷看师兄！”

    陆午说，“大师兄可不是在跟她玩，你别乱想了！”何况他就是看又怎么了，大师兄都不怕人看，老七真是多管闲事。

    余鸣愤愤然，心有惶恐，生怕大师兄被女妖迷了去。

    这时，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那团树丛中已不见人影，乱草掩盖，大师兄似乎倒在了地上。

    “那狐狸精出手了！”

    余鸣连忙下树，这时听得一阵扭曲叫声，地上蓦然有狐气冲出，三条狐狸尾巴扫出来，唐枕压着声音道，“还不过来！”

    玉娇蓉原形毕露了！妖怪受重伤才会原形毕露，玉娇蓉也不是师兄的对手。二人一喜，连忙跑了过去。

    只见一团乱草中唐枕单手按住一只挣扎不休的大狐狸，另一只手捂住了肩膀，妖精反应还是快，察觉到不对，就想反制他。

    陆午和余鸣奔过去，两人忽然同时一呆，“……怎么收啊师兄！”他们还是头回遇到这么大的狐妖。

    那扫出的三条尾巴，随便一条都能撂倒他们。

    唐枕肩膀处指缝浸出血，皱了皱眉，牙齿里蹦出两个字，“妖、丹！”

    把妖丹收了，狐狸自然没力气再挣扎了。

    看着两个师弟还没反应过来。唐枕蓦然点名，“余鸣，过来！”

    余鸣苦着脸，对着陆午露出个要死了的表情。

    然而师兄的命令不能违抗，他凑到狐狸面前，那狐狸呲牙咧嘴，仿佛是觉得倍受刺激，唐枕刚才明明有机会吸取她的内丹，可他并没有那么做。狐狸以为他是放自己一马，此刻面对着面前的大脸，她才意识到原来唐枕根本就是嫌弃她！

    “我跟你不共戴天——”，狐妖的喊声刚冒出，余鸣忽然被推了一把，嘴唇将将碰上去，他才来得及吸口气，一枚妖丹就进了他的肚子里。

    “啊！！”余鸣和妖精同时大叫了起来。妖精是觉得被人羞辱，怒不可遏，余鸣则是悔之不及，他长这么大，从没碰过女人。虽然玉娇蓉是只妖。

    失去了妖丹，狐狸开始还在愤怒，片刻后便萎靡不振。妖丹寄居了她三百年的修为，她没有了妖丹，以后就连人身都化不出来了。更遑论再度修炼。

    这时，唐枕爬了起来。

    他受伤不轻，狐狸那一爪子是奔着穿透他的琵琶骨，还好他骨头硬。

    看着地上，三条尾巴的狐狸还在呜呜咽咽，唐枕忽然冷冷道，“谁告诉你们我在被人追杀的？”

    话音才落。陆午和余鸣同时大惊，师兄这是真惹了麻烦！

    唐枕的麻烦花铃不知道，她只是一个人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发呆。

    师兄们走了，他们追着大师兄而去，留她一个人，天早黑了许久，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便觉得很是孤独。

    幽幽地叹了好几声。从前师父在的时候，道观里比现在热闹些，有个姓周的师姐，昔年师父救过她，所以她上山来报答师父。那位师姐人很和气，还喜欢抱她。她觉得七师兄有点喜欢这位师姐，因为每次七师兄都把最好的菜摆在她面前。

    师姐走了，不知道七师兄想没想过她。花铃却是偶尔会想一想。

    她的命，没有人在她面前说过，但她大约也能猜得出来。她的命不好。所以，爹娘不要她，把她送来了道观。

    师兄们都很爱护她，可有的时候，她也会觉得不安，觉得心有余悸。

    为什么，她的命运如此累人。

    天上的星子零散，夜中吹来一阵卷着的冷风。她将脑袋埋进了膝盖里，好似延绵不绝地吐出了一口闷气。

    闷死了。

    狐狸逃走的时候，最惊讶的居然是陆午。他愕然地看着唐枕，眼神中似乎难以接受。

    “师兄……”怎么能让妖精跑了呢！

    唐枕早已放下了肩膀上那只手，在衣侧擦过层厚厚的血，他走到了最前面。走得，倒也看不出受了伤。

    “狐妖修行了这么多年，既是杀不了她，就只能放了她。”

    其实不是杀不了，只是设计夺丹元在前，又是他们师兄弟三人齐上阵，未免胜之不武。留那妖精一命，来日她改过自新，唐枕能将妖丹净化完毕，再还给她，当是符合他道门的做法。

    这一番衡量，乃是他早已做好的，是以对陆午的疑问，并不很是在意。淡淡道，“依你看该杀了她？”

    “我是听黑风山早有此大妖，不少男子被她祸害，此番师兄明明能够将她除掉。”除掉狐妖，不仅以绝后患，还能振道观的名声，人人都会知道有他们师兄这样一个厉害人物，到时候还怕没有饭吃吗。

    余鸣能够理解陆午的疑惑，但他无比信任师兄。师兄做什么，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所以他一直也没有插嘴，尤其是刚刚吞下那妖丹，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个怪东西进肚。

    “师兄！这个东西进了我的肚子，会不会我也变成妖精？”他好像才意识到这件事。

    唐枕笑了，“有可能，所以这几天，你最好安静点，别让它在你肚子里化掉。”

    听闻此言，余鸣欲哭无泪了。

    难怪师兄不自己吸这枚妖丹，原来是有这么大的害处。

    “师兄……”，他委屈巴巴的，觉得唐枕辜负了自己。想去求他把那枚妖丹取出来。

    冷不丁后面有人拉住了他。

    “你干什么！”他问陆午。

    陆午有点没好气地说，师兄逗你的。

    妖丹哪是人人都能化用，不用说寻常的道士，懂得修炼之术，想要化狐妖的内丹为己用，便得做好变成妖道的准备。世上可没有随便捡来的便宜，像余鸣这样的，吃再多妖丹也变不成一个妖精，顶多被噎死罢。

    噢，是吗？师兄是骗他的？余鸣有点放心了。陆午大约是没得到师兄的回应，神情有点起伏不定，余鸣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来问。“刚刚是不是你踢了我一脚？”

    陆午正想摇头，忽见唐枕转头看来，只得老老实实答道，“谁让你犹犹豫豫的。”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余鸣简直呆了，就知道是老五，大师兄哪像他这么欠！

    陆午摇头，“玉娇蓉可是个美人……”

    “什么美不美的，她是妖精。”

    显然，余鸣对此不屑。他记得近距离的狐狸脸和铜盆一样大，和木桶一样长，别提多吓人了。

    陆午在后面嘀咕，“行了知道了，你心里就喜欢周师姐。”他话还没说完，余鸣瞪大了眼睛，拖下了鞋便要来抽他。

    抽完了他，余鸣垂下脑袋。

    他没钱没势，就连修炼也半点不精，他配不上那么好的周姑娘。

    陆午自知失言，在后面给他赔罪。但其实余鸣心里也不真的生气，许久没有听人提过了，他都快忘了周姑娘的样子。

    身后闹了一路，唐枕却越走越远。他去对付这只狐妖着实是没有把握，玉娇蓉再如何迷恋他，也有百年的修为。

    狐狸说得不错，他不能动用法力，一路被人追来，他不知废了多少功夫，才能没留一点线索，安安稳稳到了道观。

    原以为没人知道他这一路上的经过，现在看来，到底是有纰漏。

    心头叹了口气。那狐狸倒也清醒了，走之前求他，不要丢掉她的内丹，待她赎清了罪过，便来讨回。

    他知道狐狸多半要去还过去的孽债，待得她还清，其实妖丹自动也就净化了。

    玉娇蓉不是没有头脑的妖怪，不然也不会短短三百年就修出了人形。只是，修炼本是顺应天道之事，一切皆有时候，若贪求取巧，行差踏错，难免就会走上弯路。

    他这回冒险算是解决了玉娇蓉这个麻烦，只是如若玉娇蓉听说了他的事，那么究竟会不会有大麻烦。

    唐枕无法估量，肩头上的伤要不了他的命，但痛也是真痛。

    他没心思去理会那两个家伙，亟亟回了道观，踏进门中，一院清冷之下，小女孩手里抱着枕头，猝然抬起头望向了他。

    看见他仿佛叫她感到特别惊讶，两只眼睛好似生生撞入了自己的影子一般，她瞠目结舌，呆了片刻，才从嘴里喊出那一声师兄。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