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走吧,余鸣在后面催促。

    余鸣催促的时候,陆午和花铃就在道观门口,两个人皆是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

    薛善口中的道士他们不知是谁,但陆午忽然提起了三个字。

    “是不是——大师兄?”

    “大师兄回来了?”余鸣还不敢相信。

    陆午说,进去就知道了,他们总不能还诓咱们回来。门外就他们三人,薛善已经溜了。花铃站在最后面,怀里抱着一只包裹,眼瞳微微闪烁。

    大师兄?

    她莫名联想到了方才看见的那个人,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她以为自己是看岔了。这乡郊山野,哪里冒出这样一个年轻人来。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花铃磨蹭着,最后一个进殿。

    殿里似乎草草收拾了一番,有些兵荒马乱后的痕迹,在一缕重新点燃的香雾中,香雾透烟青,可见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在蒲团前。

    背影修长,道袍墨黑,花铃眼睛一晃,看见他头上戴着莲花冠,脚下踩着过云履,还没看到人,老七和老五就已经认定了。

    是大师兄!普天之下,还有谁像他们大师兄有这副欺骗人的神仙样……

    两个师弟双双过去拜见,好似已排练过千百次一般。唯独最小的好似最笨,呆愣愣木在旁边。手中抱着包裹,心想这就是她是大师兄么。

    她从没有见过。

    没见过,第一次见,大师兄留给了他们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满殿檀香之中,他教训两个师弟的声音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劲头,“打不过就跑也算有两分眼力见,不过想跑到哪儿去?这次是等着我了,我要不是顺道过来,你们准备上哪儿讨饭,还带着个小孩儿,不嫌丢人。”

    师兄寥寥数语说得老七和老五心肠澎湃,多年不见,师兄的脾气变好了,以往他们做了什么丢脸事,师兄可不会这么温柔体贴的教训。

    两个师弟,俱是大惊小怪,脸上带着一副叫花铃看不懂的开心。她有点不高兴,说不出来。谁是小孩儿了?她才不小。

    花铃头昏脑涨的也提不起精神反驳,她想说别这么说我,就算你是什么大师兄也不行,可没有力气,低着脑袋,单是一言不发。

    唐枕回身略扫一眼,看见了旁边的小姑娘,一双清湛湛的眼睛定了定,那小姑娘却转头独自走开。

    两个师兄被安排了收拾道观的活儿,开始里里外外地做扫除。花铃默不作声回了房间,房间白天是不点灯的,光线比外面暗,她隐在一小片阴影里,觉得脑袋有点发沉,很想再睡一觉。

    被祸害过的道观叫陆午和余鸣收拾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余鸣擦完了地,抽出空来做了五菜一汤,尽管三个菜都是萝卜,但还是以表心意,给大师兄接风洗尘。

    饭菜上桌,余鸣才发现不对。花铃呢?小师妹去哪儿了。

    找到人的时候,她额头上陆午画过的血符被蹭了个七七八八,小脸还是白的,眼下那两道乌黑却是又冒了出来。

    余鸣把她抱起来,一直抱到唐枕面前去。“师兄,小师妹是怎么了?”

    他们都看不出来师妹这是被什么缠上了,唐枕坐在饭桌前,手上筷子才抬起来,见状扫了一眼。他方才大约便觉得不对劲,果然是有只小虫子飞到了她肚子里。一眼之后,他吩咐道,“把她抱到房里去,等我吃过饭来解决它。”

    陆午思忖着师兄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越是轻描淡写,就越是叫人提着一颗心。师兄的性子,还不至于对这么小的花铃下狠手吧。

    过去众多师兄弟怕大师兄不是因为大师兄不苟言笑爱板着脸,事实上,大师兄很多时候都是个和颜悦色的模样。那一张俊脸,常是微微似笑,一度让不少女孩为他几顾观中。

    然而,他同样有副雷霆一样的脾气,师兄平时不动手,动起手来没几个人受得住,师兄平时也不骂人,他骂起来没几个人不恨自己长了耳朵。

    唐枕便是这样粗暴,无礼,的大师兄。这是在受不了他的人的眼里。

    在陆午的眼里,师兄很厉害,这便无论他是什么性格脾气。反正陆午会察言观色,他很少受唐枕的罚。除了这次。

    这次,也着实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看着师兄吃饭吃得也漫不经心,陆午决定替小师妹说句话。

    “师兄……,小师妹她曾有人断过命格,说是容易被妖魔缠身,小师妹只是命不好,她其实很听话的。”虽然,这话有点违心的意思,花铃的听话,多少有点浮于表面。陆午能瞧得出来,小师妹心里挺有主意。

    不过为了搏一搏好感,生怕大师兄误以为小师妹是老七那样皮糙肉厚的,一套粗暴的手法下来,邪祟是完了,小师妹多半也要遭罪。

    他说完这串话,唐枕已经吃完饭,放下筷子,他对陆午抛下了两字,“知道。”

    知道……,他这两字说的是知道,听起来便好似多嘴!

    陆午自知自己是多了嘴,不过也不能怪他,大师兄眼里好像不分男女,从前那些爱慕他的女孩子,也有几位出身不错,相貌也不错的小姐。想到大师兄拒绝的手段,那可真叫一个不留余地。除了对他家师姐温和些,大师兄反正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的。是以,陆午他不得不多嘴。

    等老七回来,他又多嘴问,“师兄去看小师妹了?”

    老七一直被指挥得团团转,此刻坐下来端起碗吃饭,含含糊糊地回他,不然呢。

    陆午忧心着,“大师兄下手不狠吧——”

    狠?

    余鸣在刨饭的间隙抬了抬眼睛,回想了一下,说,“师兄不让我看,说我挡路,让我出来了。”

    那可麻烦了。

    陆午连忙跑到了后院,来到大师兄的房间,他看之前也疑心自己有点鬼祟,可万一大师兄除那只邪祟不小心伤到小师妹那可不好。

    隔着门窗,陆午侧着耳朵听了一下,当真听到了一声很痛的惨叫,好似师妹受到了天大的折磨。陆午没这个胆子闯门去解救花铃,眉头紧皱了一下,忽听得师兄说,“好了,出来了就好。”

    这是只吸人精神的懒虫子,倒也算不得什么大邪祟,只是陆午和余鸣俱没有见过,所以不知怎么驱除它。

    陆午没见着那虫,便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不禁一脸思索,忽地门被推开,响声中,唐枕手上提着一只扭动的小虫子,那虫子生得就和一只小耗子一般,他连忙退后了一步,这这这就是邪祟?哪有长这样的邪祟!

    唐枕提着那百妖谱上名为“偷光”的小虫,面无表情地斜了陆午一眼,那一眼,颇有点责怪之意。

    虽则不是致命的邪祟,可这种吸人精气的小虫缠在花铃身上半年,他居然都不曾发觉,可见是没有多么上心这小丫头。

    陆午想解释,可到头来还是一句技不如人,他根本看不出来。同样拜在师父门下,大师兄就好似无所不能,他呢,也许只比老七多懂一点,在大师兄面前,还是什么都算不上。

    他眼里霎时冒出一点愧意,唐枕捏着那只虫子到了门口,将它弹了个十万八千里,洗了手回来,看见陆午还站着,便道,“帮个忙。”

    原是要布阵,师父在时,也试过布阵祛邪,可要么是时日不对,要么是东西不齐全,总是差了点火候。道观敬三清,虽是天神香殿,然而天神却不拘于木雕泥塑上,总有些野妖来占地方。

    唐枕也看出花铃的状况并非是跟那偷光有关,她体质非常,那小虫吸走了她的阳气,是以一出道观便引来了游魂。

    陆午跟着他出去,脚下慢了两步,本是有点心虚,忽听师兄笑问。

    “学了这么多年只要不是整天混日子这点小事应当能帮我做,我走了十年,小五,你还没长大?”

    陆午来时还是个小不点,那时大师兄就是现在这样。他想说我是长大了,可你是一点都没变老。

    肩上蓦然被拍了拍,唐枕看起来没用力,他连忙扎稳了一下,才没被这狠心的师兄撂倒。

    “唉。”陆午习惯性地摇头,跟着失笑,说,“师兄,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么厉害,那么关心人。

    等到他一个个拿着桃木钉摸索阵仗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大师兄根本就是找他来干活的吧!哪里错了一点大师兄也不好好提醒,单在他后面掐着嗓子咳嗽。

    他一咳,陆午的手就一抖,“这这对了吧师兄?”

    唐枕蹲下来,貌似很和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末了那只手落到他的耳朵上,他被拧得差点嗷的一声跳了起来。

    “啊——!”枉他平日里做出一副老成端庄的做派,现在都在这声杀猪般的喊叫中破灭了。

    “该。”

    余鸣听见了,就忍不住冒出满脸喜色。小五平时总是端着,总把自己当做师父的化身,问他什么有时还不乐意说,觉得他是个榆木脑袋。现在好了,被大师兄教训了!

    大师兄教训人的手段余鸣是知道的,所以他在悟出自己没有半点修炼的悟性之后,他就干脆的放弃了,一心一意地做自己该做的。师兄不来,他也是在这里干活,可心里到底是没底,总觉得他们少了根主心骨。师兄来了,余鸣还是在干活。但就觉得有底了,踏实了。

    有师兄在,好像天塌下来也不用怕。

    余鸣在灶房里感慨,这一时间,花铃却幽幽转醒了。

    窗外暗了下去,是天黑了,天黑之前,她隐约记得自己躺回了床上,这床却好似不是她的床。床上被子冰冷,仿佛多年没有人躺过。

    她闭着眼睛,耳朵里只听见一把很年轻的声音在说话,先是咦了一声,而后叹了一下,那手从她的眉心滑过,最后落在她脐上三寸,她能觉得肚腹处有一团东西,在左右支绌地躲藏着,使得她恶心想吐。

    那东西不像是一团气,已然成了形,不知道怎么跑到她肚子里来的。大约是想往脑袋上跑,可平安符灼热,逼得那东西不能上去。她觉得自己的肚子上有只手,轻轻地按揉,没过多时,她胃里涌出一股恶心,猛地吐出了什么脏东西。

    嘴唇上覆着那只手,恶心的脏东西落在他的手里,发出惊恐的尖叫。花铃好似死里逃生,也很痛苦地吟了一声,唇边黏糊糊,有张干净的帕子擦了上来。

    花铃醒过来时,那张帕子就在她的脑袋边,帕子青灰,色泽洁净。她扭过头闻了一闻,一丝清淡的香气中闻到了一股混沌似的苦腥。

    这是她弄脏的吗?花铃攥起了那张帕子,垂下眼睛,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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